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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翻覆(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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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天疯狂的北京城终于沉默了下来,但是夜晚冷清的街道并不能阻止人们对于陈新甲的好奇、惊讶和愤恨。京城内没有什么流言是能过夜的,不过短短一天,陈新甲议和之事便已成了贩夫走卒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老百姓中也自有激愤刚烈的人物,但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暗暗诅咒着陈新甲倒霉。谁都知道擅自议和乃是大罪,当年袁崇焕就是死在这事上面,说不定这一回又要摆开台子,杀一个兵部尚书了。

三更的鼓点敲碎了闷热而漫长的夜,早已一片黑暗的街道上唯有一处还散透着昏黄的光晕。屋内的陈新甲仿佛一日间老了十岁。他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一向身体很好,从来没病没灾,然而此时却只能半卧在竹榻之上,眯着黑白浑浊的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他的身前的桌案上面堆满了各色文书,只是不用多久,自己就再也不用如此劳心费力了吧?

陈新甲头一次发现,这件倒霉事居然还能带来一点点好处,不由得竟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在深夜中听来,却有几分凄凉之意。他似乎来了力气,便支起身子,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细心地整理起桌上的文件来。与生俱来的急脾气,使他从来便懒得整理这些冗杂繁复的文件,然而现在,却是不得不整理了。

忽然窗外闷热的空气有了一丝流动,一阵风吹来,却把桌上点着的蜡烛熄灭了。陈新甲叹了口气,站起身从书架上摸出火刀火石,连打了数下才重新点着了火。然而一瞬间,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不知何时,他的桌前竟然站着一个神情郁郁的青年。

陈新甲半晌里爆出一身叫喊,颤声道:“章质……你怎么进来的?”

章质并不在乎他这一声连名带姓的惊呼,只微微一笑,道:“孟浪了。我见府里看门的下人早已跑得不知去向了,才斗胆进来看一看陈司马。”

陈新甲顿时涨红了脸,怒道:“那群小兔崽子……如今我遭了难,他们便跑了,枉我平日对他们这么好!”

章质却是淡淡地道:“世态炎凉,本是自然之理,陈司马也不用太过记恨。”

陈新甲犹是气鼓鼓地不说话,半晌才回过神来,道:“章主事夤夜来访,有何贵干?”

章质却是无端地一愣,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忽然笑了笑,才道:“我只是想来看看陈公。”

陈新甲呆了呆,却是自嘲地一笑,道:“章主事这又是何必?凭心而论,我们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往。我如今是要倒霉了,你又何必跟着我一块儿受罪?没有人知道你也是支持议和的,我——我也绝不会攀连你的。”

章质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道:“陈司马此言,未免太小看我章质了。”他随意在椅子上坐了,便道:“我只是想知道,辽东议和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顿了顿道:“我只知两国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我国界,以塔山为清国界,连山适中之地,两国于此互市。每年我国馈黄金一万两,白金一百万两,清国馈人参千斤、貂皮千张。”

陈新甲忽然回忆起自己和皇帝二人一字一句敲定这份盟书的每一个细节,只觉恍如隔世,突然连连咳嗽起来。章质忙拿过桌上的茶送到陈新甲面前,低声道:“陈公,不要着急。”

“我……我怎么能不着急?”陈新甲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厉声道,“马绍愉传来消息,皇太极狮子大开口,嫌我们给的钱太少,定要索黄金十万两、白银二百万两。他还说,如果我们不从,他就发兵入关!”他在地上转了几圈,喃喃地道:“怎么办,怎么办?议和若是不成,建奴便要打进来,难道又要抽孙白谷来京畿么?当年卢九台、洪亨九都是这样被调到了京畿,才给了流寇喘息之机。如今流寇已经成了气候,若是我们再一调兵,他们定然是要乘虚而入的……不行,开封还围着,河南已然糜烂,这不是剜肉补疮么?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自责,抱住头如个小孩子一般痛哭起来,使劲揪着自己的胡子头发,哭道:“若是我不要这么粗心大意,若是我肯用点心思,局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我当真是大明的罪人,我罪该万死啊!”

他眼泪潸潸而下,苍老的哭泣之声听来颇为凄楚。章质忽觉满腹的愤怒全发不出来了,只是端起茶碗走到陈新甲身边,道:“陈公,不须如此。木已成舟,沮丧也是无疑,还是想想如何补偿的好。”

陈新甲止了哭泣,接过茶碗喝了一大口,突然重重一甩手,将茶碗摔得粉碎。他恨恨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士林最恨议和。此事当年袁崇焕干过,后来杨嗣昌也干过,还不是被人骂杀了,打杀了?你说,这事又该如何补偿?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只等着我报应便是。可是——老天爷何苦要把我的命运和大明绑在一起?我死不要紧,大明不能亡啊!”

章质一时失言,只能默默垂首不语。陈新甲,从来也不是那种惊采绝艳的人物,甚至连勤勤恳恳也算不上。他不通兵法,胡乱指挥;他毛手毛脚,粗心大意;他贪污纳贿,结交权贵——然而这一刻,章质却分明觉得他是真的想做些什么的,虽然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但比起那些只会一味抵制议和的清流来说,他却是要好多了。

月色分明,照在陈新甲苍老的脸上,反射出亮晶晶的泪光。章质便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地陪着他,看着他从嚎啕大哭,到低声啜泣,到小声哽咽,再到欲哭无泪。窗外有蝉儿和草虫在不停地鸣叫着,还有那清清凉凉刮过的夜风,终于冲淡了一点夏日的暑气。章质突然悠悠地开口道:“要下雨了。”

陈新甲茫然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沉沉的黑夜,终于也艰难地一笑,吐出一句话来:“是啊,要下雨了……”

天明的时候,空中果然飘起了雨丝,只是不像往年的盛夏,动不动便是狂风暴雨。今日的雨只是淅淅沥沥,宛如牛毛,密密地落在苍翠而略带枯萎的乔木上,落在开满红莲的小池中。这仿佛不是夏日了,而是深秋,空蒙稠密的雨织成一片雨帘,把灰色的北京笼罩在苍黄的天空之下。便在这苍茫的曙色中,正对着陈府大门的小巷中却有两个人影一闪,一青一蓝,恍如两道光闪过漆黑的夜空,然后匆匆没入了千门万户之中。

折出了小巷,这两人登上了一处僻静的楼阁。小楼的主人似乎早已知道这两人会来,因此并不多言,只是带着二人上了二层。窗边已设好了一桌酒席,这两人才依次落座。凭窗而眺,细雨之中正可以看见陈新甲府上的大宅和那一点始终不曾熄灭的灯晕。

李逊之一落座,便急急向吴瑄问道:“璧卿,子文去见陈新甲了,你怎么不劝住他?”

吴瑄却只是缓缓斟出两杯琥珀色的酒,送了一杯到李逊之跟前,伸手一指楼下,淡淡地道:“你自己看吧!”

细雨里,依旧可以隐隐约约看见章质远去的背影,只是在他的身后赫然多了一个黝黑诡异的人影,竟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而陈府周围,不知何时也多出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光芒,恍如乱坟岗中飘荡的流萤。

李逊之顿时皱眉,低声道:“厂卫?”

吴瑄仍旧是一脸淡漠,伸手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才道:“盯着陈家的自然是厂卫,至于跟着章子文的,只怕不是姓周,便是姓吴。”

“你是说周阁老和吴来之?”李逊之脸上阴沉了一下,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冷笑道:“他们的动作果真不慢!章子文啊章子文,他这胡乱说话的脾气竟是改不了了。纵然他对议和之事有何看法,也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平白授人以柄!如今朝政云诡波谲,若是他被人坐上个‘党附陈新甲’的罪名,那还了得?”

吴瑄却是摇头道:“若要他装愚守拙,那他也就不是章子文了。”

李逊之又想争辩,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只得无奈地又斟酒饮了,方自嘲地道:“我白天说的那些话,自然都是气话,难道我还会当真弹劾他不成?这世上,只怕也只有我们几个是当真为他着想的。璧卿,你说我们接下去要如何做才能救他呢?”

吴瑄目光一沉,按住他的手道:“我便是要你当真弹劾章子文!”

李逊之吃了一惊,奇道:“这是什么道理?”

吴瑄止住他的疑问,道:“他曾上疏辞职,自称多病废疾,不能立朝,只是皇帝并未准许。我只要你弹劾他‘藐视圣躬,诈病欺君’之罪。这事可大可小,并不惹人注意。只是他一旦被弹劾,便必然要在家待罪,便再也惹不出什么麻烦,周延儒、吴昌时等人也不会再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了。”

“好主意,好主意!”李逊之连喊了两声,只是语气中却多了几分苦涩。他长叹一声,道:“璧卿,你为何会有这么多阴谋诡计?你这一肚子装的都是什么?”

吴瑄却是举杯望着窗外,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哈”地一笑,淡漠地道:“东坡曾问诸侍妾,自己一肚子装的是什么,于是有人说是诗书,有人说是文采,唯有爱妾朝云说,那是一肚子‘不合时宜’。如今你这么问我,我却只能告诉你,我一肚子装的,都是‘时宜’!”

李逊之不由得背心一寒,强笑着摇头道:“你说的都是什么。”

忽然间,天空中猛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电光,雨陡然大了起来,那光犹如一支利剑,要划破着污浊的人世。接着,便是轰隆隆地一声巨响,雷鸣电闪,霎那间震惊了沉睡的古城。然而李逊之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或恐慌的神色,他只是静静地拿起靠在门边的雨伞,转身向楼下走去。吴瑄一把拉住了他,劝道:“打雷呢,不如等雨小了再走。”

李逊之却是格格一笑,仰天摇头道:“璧卿,我是不比你的——我终究是翰林院的官员,雨再大我也得去点卯啊。”他自嘲地笑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凭窗而立的吴瑄一时失言,转瞬间便看见那一抹青衣和淡黄的油纸伞飘进了狂风暴雨中,渐渐远去。

不过匆匆数日,朝中大小官员便陆续递上了五十三封弹劾陈新甲暗中议和的奏疏,个个把陈新甲骂做斯文败类、大奸大恶,更有甚者,廖国遴、杨枝起、光时亨、倪仁桢等四个给事中竟异口同声地说,陈新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开始皇帝还想那些弹劾陈新甲的奏疏留中不发,可谁知奏疏竟多得数不胜数,皇帝一时间竟然也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陈新甲事件的惊心动魄的相比,小小兵部主事章质被弹劾自然就被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下。大明的言路历来嚣张,官员之间相互指摘的数不胜数,何况人人皆知李逊之和章质在报国寺闹翻,因此此刻见他们相互攻讦,也均不意外,转眼便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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