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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求退(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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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审问了十余天,一份供词总算大功告成。骆养性一面将之急急送进宫里,一面给章质拨了个僻静的小院子暂住,一丝也不敢得罪。章质清者自清,倒也并不挂心自己的安危,只是一想到辽东沦陷,洪承畴叛国,局势危若累卵,便觉满腹忧虑。

这日他正院中小憩,忽觉朦胧中有人走进院子来,轻声道:“子文,醒醒!”

章质猛然一惊,倏地坐起,却见来人竟是周铸。章质本是吓了一跳,见是他来了,便笑了起来道:“你也是的,怎么跟做贼一般,连个动静也没有?”

周铸脸上却是显露出一丝艰难之色,强笑道:“子文,你……你还好吧?”

章质点头道:“还好。”他忽觉周铸语气奇怪,不觉心中一沉,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铸别过脸去,在石凳上坐了,淡淡地道,“你那供词皇上都看过了,皇上托我传一句话给你,让你永远不要再对外提起洪承畴降清的事情。洪承畴是大明忠臣,松山城破之时他已然殉国了,皇上曾亲自为他祭祀上香——他,不可以活转!”

这本是章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虽逼着骆养性将此事上报,却也知道依皇帝的性子,觉不可能善罢甘休。他微微闭上眼,仿佛就出现了他在祖庙之中痛苦疾走的身影。这是多么让人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悲剧,不知为何,数日来心中残留的一点悲愤突然爆发出来,不可抑制。他突然抬头望向周铸,无比阴冷地冒出一句:“他这是自欺欺人!”

“子文,你不要这么说。”周铸低着头,迟疑了片刻,才深深叹道,“皇上有苦衷。”

章质苦笑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行了,他不就是要我闭嘴么?那也容易的很。只是他堵得住我一个人,却堵不住青史煌煌。洪承畴降清之事不可能瞒一辈子,终究还是要被人知晓。周将军,还请你回告皇上,请他好自为之。”

他这话说得放肆至极,周铸不由得脸色一变,不满地道:“子文,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那是天子啊……”话未说完,章质却是冷冷地截断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子皇上,只知道大明的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周铸登时一窘。章质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了,只好放缓了口气道:“周将军,这些日子我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如今中原战事可有什么进展么?”

周铸“啊”了一声,如梦初醒,方接口道:“今年正月李自成和罗汝才才从开封解围而去,四月间又是三围开封。流寇纵横河南境内,不少人对局势悲观之极,甚至想要放弃河南全境。幸好皇上听取众议,让孙传庭大帅出狱督师。听人说,孙帅在出师之前,皇上曾面授机宜,是以他一出潼关,便以尚方剑杀了素来骄横跋扈的贺人龙。朝野听到这个消息,人人都是惊讶万分呢。”

章质默默听他说着,容色不变,直到听他说孙传庭杀了贺人龙时,才是微微动容。待到周铸全说完了,他才问道:“辽东议和之事,进展可还算顺利?”

周铸道:“这些事情都是大司马陈新甲在操持,安排马绍愉和建州人和谈。外人虽然也风闻了一些,却抓不到事实。只是我有一点却想不明白,如今辽东新败,那这和议……岂不是成了城下之盟了?”

“这话是你要问我的——还是皇上要问我的?”章质头也不抬,便冷冷地问道。

周铸自然一惊,忙道:“那自然是我问你的。不过我看皇上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前几日还专门问过周阁老此事。只可恨周延儒老奸巨猾,却是支支吾吾不肯透一句口风。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安享其成,成则分功,败不及祸。”

章质又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忽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周铸忙道:“既然你的嫌疑已经洗清,那官复原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如今还是兵部职方司主事,到时候不论是想要去辽东还是想要去河南,皇上都一定会应允的。如今局势不好,肯实心用事的人太少,皇上说不定还会派你去孙帅营中监军呢。”

章质却是冷冷笑了笑,并不说话。周铸以为他心中高兴,便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道:“你也知道,如今京里面局势也不稳当,周延儒和吴甡相互倾轧,为《二十四气疏》的事情搞得乌烟瘴气。何况还有吴昌时在虎视眈眈——如今他可是越发手眼通天了,他素来恨你,你出去避避风头也是好的,这位孙帅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定会好好待你。”

他正说得起劲儿,章质却是冷不防低低一笑。周铸一奇,便住了嘴,却听章质叹道:“孙帅……这是第几个大帅了?最早的是卢帅,后来的杨嗣昌、傅宗龙,再加上如今的洪承畴,这位孙帅……恐怕也是独木难支了。”

周铸一时没有回过味来,只是下意识地接口道:“如今时局虽然不好,但你也不要太过颓丧,总会有出路的。”

“周将军,我不是你!”章质静静地道,“你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不参与朝政,又和皇上从小一处长大,自然有的是出路。只是我也要给你提个醒儿,有些事情,能早些抽身就早些抽身吧,这朝廷不是久留之地,你也该为自己安排一下下半生了。”

周铸却是不解,他素知章质有个挂冠归隐的念头,只是从不曾听他也如此劝过自己,不免有些不以为然,只是笑道:“你未免也太多心了,我如今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也算是‘大隐隐于朝’了,有什么不好的?”

章质却是摇摇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了。”他起身回屋子里拿了一封奏疏交到周铸手中,道:“帮我送到通政司。”

周铸握住那封套,恍惚道:“这是什么东西?”

章质低声道:“辞疏。还请你转告皇上一句话,就说我章质百死之身,忝列公卿已属僭越,更兼才德浅薄,不足以侍候圣明天子。如今我妻儿流落异邦,生死不明,小臣也无心朝政,还望皇上开恩,放我回家侍奉老母,终此余年。”

他提到段雪林,周铸的眼色便是无端一沉,一时也不再做声。章质冷冷看了他一眼,心中已如明镜一般,却也不肯说什么。小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只有夏蝉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嘲笑着这可悲又可笑的人世。

半晌,还是周铸先回过了神来,点头道:“我会把你的奏疏送去通政司的,只是那话,还请恕我不能如实传达。今日时辰不早,我还要回去复命,便不久留了,你自己保重。”

章质也不强求,只是冲着他勉强一笑,道了声多谢,才送他走出小院,看着他远去。

果然不出几日,章质便被放了出来,只是那辞疏却依然全无消息。他如今还是官身,却不愿去兵部报到,也不愿去寻吴瑄、周铸,只独身一人恍恍惚惚游荡在京城街头,不知不觉便步入了城南报国寺内。初入天王殿,便觉翠柏森森,暑气为之一去。再走几步,便看见了那两株著名的偃松。章质睹树思人,想起自己便是在这里和西铭先生张溥永诀的,如今昔人已去,树犹独存,不能不让人觉得伤怀感慨。

这时忽听树后传来阵阵人声,却是慷慨激昂一片。章质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读书人在这里清议会文。章质绕到树后一看,才见果然是四五个文士模样的青年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或坐或立,正中的一个正俯首写些什么,身边的那几个却都是眼露精光,面色赤红,看来都是激愤之极。

章质细看人群中,这才认出那正中的书生青衫俊秀,竟是李逊之。他离京已久,才知道李逊之已经复官,看来如今才气纵横,更是不输往日。只见他写到末字,常常一笔落下,便是大喝一声:“成了!”才扬头道:“诸位同僚,谁先签名?”

却见立在李逊之对面的一个书生首先叫道:“我来!”章质一听这口音,微微一愣,原来却是缪弘绪。章质暗想,原来竟是连他也复职了,却不知是不是真如吴瑄所说,是向皇帝服了软才被放出来的。只见他几步跨到李逊之身旁,抓起笔,浓浓地蘸上墨,便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又把笔塞给身边一人。只一会儿功夫,所有人便都把名签上了。章质看得好奇,不知道他们在写什么东西,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询问,忽见缪弘绪已发现了他,笑道:“这不是章霞舟先生么?好久不见,怎么一个人立在这里?”

章质见状,便也快步迎上去拱手道:“缪兄!”又向李逊之一拱手道:“士谦也在这里。不知诸位……可是在联名写什么奏疏么?不知小弟可得与闻?”

李逊之乍见旧友,又惊又喜,却是不及寒暄,忙拉着他道:“只怕你还不知道!”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叠纸交到章质手中,低声道:“今日的邸报,你且看看吧——”

章质听出他语气不祥,忙伸手抓过邸报,翻了数页,忽然间眼神一直,已是颤声道:“这……这是什么?为什么马绍愉和建州人和谈的密信会出现在邸报上?”他蓦地紧紧攥住纸页,忽又扯开直着眼看了两眼,叫道:“不可能啊,陈新甲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他正想说议和之事乃是陈新甲一力促成的,他自己怎么会把这事透露出去,忽然又想到李逊之等人并不知其中细节,是以只好硬生生刹住,茫然地看向李逊之,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李逊之恨恨地叹息一声,道,“没有想到陈新甲枉作兵部尚书,竟然背着全天下干出这样荒唐的勾当来!若不是今日偶然泄露,还不知道他要瞒到什么时候,到时生米成了熟饭,那他便是百死不足以赎其罪。”

李逊之一字一句,说得并不快,却干脆狠戾之极,仿佛陈新甲便是蔡京秦桧,不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章质素知李逊之颇有主见,并不同于一般颟顸士子,然而此刻听他也这么说,却是把章质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打破了。

他早该料到的,在这般党同伐异、相互倾轧的朝廷里,议和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可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只有议和才可以给大明争取到一些时间啊!中原糜烂,辽东新败,再这样下去,大明就绝对不会有希望了。可又有谁知道,大明的最后一线生机竟会被人以这般残酷的手段生生扼杀!

章质只觉一阵晕眩,眼前便是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便是一软。李逊之早看出章质脸色不对,却以为他只是和自己一般生气陈新甲议和,忙一把扶住他,转头便向缪弘绪等人道:“嘉业,你瞧瞧,子文好像不大对啊!”

缪弘绪瞧瞧章质的脸色,迟疑道:“莫是不是中暑了?”

李逊之连连摇头道:“只怕是气的!快别废话了,去找和尚要点水来。”说着便在他人中上重重一掐。章质这才悠悠醒转,早有人去拿了水来,缪弘绪接过便送到章质嘴边,道:“快喝,喝下去就舒服了。”

章质苦笑着推开水碗,摇头道:“我没事。”他转头看看李逊之,又看看缪弘绪,才轻轻地道:“士谦,缪兄,我且问你们,陈新甲……究竟是怎么了?”

缪弘绪素来说话刻薄,此时便恨恨地道:“霞舟兄,陈新甲可是堂堂大司马,竟然敢和夷狄议和,那是想做秦桧啊!”

李逊之连连点头,道:“子文千万要保重身体!你心中有气,我们又何尝没有?陈新甲丧权辱国,我们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只是平白气坏了自己,于事无补。你瞧,我们方才已写了弹章,你不如也和我们一道联名如何?”

章质扭头向那大案看了一眼,心中已是一片荒凉。他挣扎着站直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桌边,便抓起那奏疏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那奏疏上历数了陈新甲擅主议和之罪,写得可谓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字字斩钉截铁,不让名家。章质边看边笑,待看到最后那六七个直欲破纸而出的签名之时,竟是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众人见他这个样子,心中都是奇怪。李逊之便忍不住问道:“怎么,这奏疏写的不好么?若是子文看不上,不如就由你来拟吧。”

章质突然间收了笑容,苍白的脸上深黑的眸子一转,便是冷冷地道:“这奏疏写得极好。”

“那霞舟兄便签名吧。”缪弘绪说着便把笔塞到章质手中。章质只觉手中触到一个硬而凉的东西,心中忽然一凛。这个名,自己究竟要不要签?议和之事,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陈新甲已入必死之局,自己还要跟着他一硬到底么?更何况,如周延儒、吴昌时等人素来恨自己入骨,若是自己一步走错,还不是要被他们往死里整?想到这里,他手上便是一抖,笔尖不由自主地便落在了纸上,顿时在一片雪白染出了一个豆大的墨点。

李逊之等人见他如此犹豫,都是一奇,有人忍不住便“咦”了一声。章质怵然一惊,却见雪白之中一团墨迹,显得刺眼之极,恍如白璧微瑕,又如千载之功,毁于一旦。他忽然便想,自己这一笔落下,只怕大明就再也没有人敢再提议和之事了——自己不但是出卖了陈新甲,出卖了皇上,更是出卖了整个天下!

章质陡然间汗湿重衣,他缓缓抬头,目光一扫身边的这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他们的眼中都闪着热切而激愤的光,是因为年轻才会有的朝气。章质忽然有些羡慕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可以不顾一切,可以横冲直撞。也许他们并没有错,大明的士子,纵然流于清谈,纵然党同伐异,但却都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想到这里,便是微微一笑,道:“对不起,这个名我不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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