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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故园(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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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逃离,章质、段雪林和阿野三人终于又回到了宁远城。这是章质出生与长大的城市,一点一滴,铭刻的都是最美好的情怀。印象中的那些战役与炮声也终于有些模糊不清了,那些曾经的站在历史前台的风云人物也消逝了踪迹,剩下的只是那被战火洗去铅华的街道与砖瓦,亘古永存。

章质牵着马儿,并肩走着的是段雪林,她则挽着阿野的手,三个人就这样默契地立在章家大门前。四年前章质离家的时候,依稀记得门前的石狮子一尘不染,大门上漆着正红色的漆,门上的铜环光亮得犹如铜镜,映出门外那一双双充满了羡慕、嫉妒、仇恨、不屑的眼睛。

红尘滚滚,而转眼间,石狮子依然干净,红漆依然艳丽,铜环也依然光鉴可人,可是属于这个家庭的兴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就像那些在东晋、南宋时渡过长江的贵族,虽然依就风花雪月,但骨子里早已有了衰飒之意。

这个家啊,总有它倒塌的一天吧?毕竟,它存在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了。

大门开了,两排穿着青衣的仆人匆匆出来,分列两旁。章质记得,当年只有远游归家的父亲才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吧?眼前耳畔,门里的仆人们已是齐齐拜下,颂道:“见过大爷!”

“起来吧。”章质打量着眼前的那些仆人,已没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了。他勉强找到了一个过去的伴读,问道:“怎么没看见调墨和扫砚那两个小鬼?”

那伴读的头埋得很深,完全不向过去那般和自己有说有笑,只是垂手肃立,道:“回大爷,调墨上铺子里去了,他现在是米行的二掌柜。至于扫砚……在大爷走的第二年,就拐了老太太房里的紫燕跑了。”

他小心翼翼地道出这些陈年往事,一言一行,似乎都在惧怕着什么。章质缓缓伸出手去。想像少年时一样拉着他的手说说话,那伴读却突然之间吓得退了开去,双膝跪地,垂头禀报道:“老太太正等着大爷和大奶奶进去呢。”

章质伸出去的手蓦然停在了半空中,这一刹那,他分明看见儿时的伙伴与自己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他慢慢缩回了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依次退下,章质望着这些鱼贯而行的人们,才终于体会到,那些美妙的少年时光,终于一曲不复返了。他叹了口气,挽住妻子的胳膊,道:“走吧。”

穿过角门,一个四合院落便出现在眼前。此时四角的绿地上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只是单单纯纯的黑白两色,便构成了这个院子。

章质带着段雪林和阿野小步走进正堂,却见正中的两个主位,左边空着,右边坐了一位老妇人,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年岁也差不多的中年妇人,那便是章质的母亲和两位姨娘了。章质只觉母亲的神色似乎比离开时更好了,脸上也颇有光彩,心中一暖,已是双膝跪下,行了二跪六叩的大礼,喊道:“孩儿见过母亲大人!”段雪林也赶忙拉着阿野跪下一道行礼。接着章质又起身向二位姨娘问好,这才算是完成了礼节。

章老夫人却是不和章质搭话,只是向着段雪林招招手,道:“媳妇儿,快过来让娘瞧瞧!”

段雪林看一眼章质,便小步上前,笑着应了一声:“娘!”

“好好!”章老夫人细细打量段雪林,见她长相清丽,并无梨园行里的妖媚之风,心里的疙瘩便去了一大半,遂笑着拉上段雪林的手,将她拉到身边,道,“好丫头,长得真俊!”说着便从手上脱下一个青翠欲滴的玉镯给段雪林戴上。段雪林也是聪明之人,已知章老夫人已是承认了自己这个儿媳,忙又跪下道:“媳妇谢娘的赏赐。”

章老夫人笑着拉起她,又指着阿野道:“这孩子听二爷说起过,是你弟弟吧,瞧着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阿野跪在地上叫了声“见过老夫人”,章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让他站起来,便转头向章质道:“文哥儿,你终于知道回来啦!”

听母亲叫起自己的小名,章质已知母亲并无责怪自己的意思,便也笑着道:“娘,这些年在外面东奔西走的,哪里有空回来呢?便是这次回家,也是皇上恩准的假期。娘要是责怪孩儿不回家,那也该去问问皇上为什么不肯放我呀。”

章老夫人用手一点他的额头,责怪地道:“你这小子从小便是油嘴滑舌,我以为你做了官,总会老成一些了,却仍旧是这个样子。让娘看看,这些年有没有长高!”

章质苦笑了一下,小声道:“娘,我过年就二十六了,哪能再长高啊?”

“唉,你在娘眼里,永远就是五六岁!”章老夫人爱怜地搂过儿子,仔细打量他的身形,絮絮地道:“瘦了那么多,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叫娘看看你的脸,越发黑了,是晒的吧?早就跟你说过,夏天太阳大的时候要带斗笠,冬天要记得加衣服!这些事,娘跟你讲了那么多遍,你还是记不住么……”

老太太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触动了情肠,便掐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浊泪。章质忙劝慰道:“娘,孩儿已经回来……孩儿已经长大了。”

章老夫人却是点点头,道:“行啦,别说啦。你跟我进来,给你爹爹磕头。”

章质忙点头,收了嬉皮笑脸,便跟在母亲身后,转进左边的耳房。那便是父亲的灵堂了,当中挂着一幅父亲的画像,面目却并不清晰,一看便是那些画匠画的,无非千篇一律。供桌上则摆着父亲的牌位,乃是“章公继宁之位”。章质凝视着父亲的遗像跪下,依言磕头,段雪林也跟在后面行礼。

一时礼毕,章质心中却是空空荡荡,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张毫无生气的画像和自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穿过微微泛黄的纸张看过去,对面一片恍惚,父亲的音容笑貌竟是如此不真实,被重重看不清的东西隔着,难以琢磨。本以为再祭父亲,定然是悲痛欲绝,然而没想到却是如此的——平静。

章质站起身,扶起母亲回到堂上,却见堂下已经站着一个年轻的盛装女子,却不认识。只见章老夫人冲她一点头,问道:“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章质这才知道他便是章素的妻子胡氏,只是听到“二爷”两字,章质心中未免又是一阵生疼,分明比之前祭拜父亲时更加鲜明。却听胡氏低着头,用低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道:“二爷说今天不回来了,住在铺子里。”

章老夫人脸一板,便没好气地道:“今日是他哥哥回来,他竟然还住在铺子里,也太不懂礼数了吧?你是他的女人,怎么也不教教他?”

胡氏扭着手绢,眼睛看着脚尖,低声说了句什么。章质还没有听清,章老夫人却是不耐烦了,冷言冷语地道:“你也别怪他整日住在铺子里,也该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进我章家的门快四年了,肚子里还没个动静!告诉你,再这样下去,可别怪我给二爷纳妾!”

胡氏听到最后一句话,身子微微不安地扭了扭,还是没有说话,道了声“是”便匆匆退下了。章老夫人看了眼怯懦胆小的胡氏,再看一眼落落大方的段雪林,心中便是一喜。但是转念一想,这落落大方可是走街串巷练出来的本事,不免心里又是一冷,便向身边的丫鬟道:“玉珠,大爷原来的住处收拾好了么?这就带大爷和大奶奶下去吧,记得拨四个丫头,四个小子过去照看着。还有这位小舅爷,也给他安排个住处。”

玉珠道声“是”,向章质一摆手,道:“大爷和大奶奶这边走。”

章质和段雪林向章老夫人行礼退下,出了正堂,章质才觉精神一爽,整个儿人便放松了下来,便拉着前头领路的丫鬟道:“玉珠,娘说要给我派四个丫头,你可记得把春雨和秋晴拨过来。”

这玉珠却是老夫人身边大丫鬟,论年纪还比章质大两个月,只是跟着老夫人吃斋念佛已久,立志不嫁。她和章质素来要好,此时见章质毛手毛脚,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春雨早嫁人了,秋晴也死了。”

章质一怔,愕然道:“怎么……怎么都不在了?”

玉珠那清秀的鹅蛋脸儿上闪过一丝凄凉,道:“那也没有办法,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至于生老病死,更是没办法避免。”

章质似乎听出玉珠话中有话,脱口问道:“春雨嫁的是什么人?秋晴又是怎么死的?”

玉珠道:“春雨是嫁到外面去了,听说是个四十多岁的书生,前妻死了,见了春雨一面,便说愿意娶她当正妻。我们做丫鬟的,满脑子想着,只要别随便拉出去配个小子便是千恩万谢了,若是能做妾,那更是好。春雨是个有福的,还能做正妻。听说那书生后来中了进士,外放了个知县,如今春雨也是正经的官太太了。至于秋晴……”

她说到这里,却是咬牙低头不语,只顾自己埋头快走。章质见她如此,更是怀疑秋晴死得不寻常,忙拦住玉珠道:“玉珠,你快说啊,秋晴……到底是怎么死的?”

玉珠抬头看看他,几年不见,少爷依旧是一脸痴气,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你幸亏是问了我,若是问了别人,定要触了家里的忌讳。那是老爷早就看上秋晴了,那年大爷离家,老爷有次对秋晴动手动脚,结果被老夫人撞见,扬手便给了秋晴两个耳光,说是她勾引老爷。秋晴心里委屈,也没处说,只好上吊自杀了。”

章质浑身一凉,仿佛是被北国的雪从里到外密密地淋了个遍,颤声道:“是……我爹?”

“嘘,这事别提!”玉珠一脸不安,道,“大爷心里知道也就完了,反正咱们都是丫头的命,若是空长了张小姐的面孔,那便是作孽!”

段雪林却是面露不忍,拉住玉珠的手,道:“姐姐,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玉珠强笑着道:“大奶奶这一声‘姐姐’玉珠可当不起。玉珠是丫头,能跟着老夫人便是天大的福气了。我是早早在菩萨前发了誓的,干净一生,也算绝了那些肮脏人的念头;什么时候老夫人去了,我也随她一处,便算报答她疼我一场。”

段雪林是小家碧玉出身,从未体会过这般大户人家的事情,此时听玉珠说得凄怆,心里也是一惊,忙道:“那……那如何至于呢?”

玉珠微笑道:“有大奶奶这话,玉珠便知足了。”当下也不再多言,便转身领着两人穿过二门,来到内院,引着三人到了正房,推开门进去,道:“大爷看吧,自从你离家,老夫人便日日叫人打扫这屋子,房里的东西都是按着原样放的,一丝儿也不敢动。大爷先住着,若是有什么缺的,再叫我便是了。”

章质道声“好”,玉珠便转身离去。段雪林见章质一脸惨然,只好拉着他先坐下,低声劝道:“好歹是回家了,何必自苦如是?”

章质不言语,却是自顾自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只见黄花梨的大案上依然放着整整齐齐的书,一个青花的大笔海里插着五六支毛笔。桌上一本书摊着,却是《庄子》。

他拿起书翻了翻,又随手丢下,方又转身打开墙边的一排书架,忽然一楞,却见书架的空处放着两只草编的蝈蝈,一大一小,大的那只编得精巧美观,小的那只却是歪歪扭扭。章质一恍惚,忽然就记起了那年夏天的月下,父亲手把手教自己编草蝈蝈的情境。就在屋外的院子里葡萄架下,父亲一边编着草蝈蝈,一边讲着古记儿,自己就靠在井沿边,看着父亲的大手如蝴蝶穿花般,便变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蝈蝈。蝉儿就这样叫着,草丛里的真蝈蝈也那样叫着,母亲和两个姨娘说着闲话,二弟和阿慈打着双陆:一切仿佛都在昨天。

章质轻轻伸出手去,捧起书架上那只泛黄了的草蝈蝈。然而那草蝈蝈早已干枯朽烂,轻轻一碰,便脆生生地碎开了,草屑便落满了书架,北风吹来,枯黄的草屑顿时四处飘飞。

年光易老啊,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东西,也在红尘中消逝得无影无踪了。章质回想起大堂耳房里父亲的那虚幻而不真实的遗像,泪水忽然涔涔而下。方才哭不出来的,悲不出来的,还有那对于秋晴之死的怨忿,顷刻间都在这泪水中消融了。

回家啊,回家啊,纵然家里不是乐土,却也是最难以忘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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