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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北归(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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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辽东是浩瀚的雪国。北风把原本轻柔美丽的云朵撕扯成了一片一片,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洒下了人间。雪如拳头,如石块,如铁蒺藜,那些在江南一触摸便化去的柔软的白雪,不知为何在这北国变得如此坚硬,如北风一般,叫嚣着、嘶吼着,显示着它的淫威。

窄窄的古道上乱枝残叶纵横,却看不到行人,只有一排马的蹄印,每一下都深深地陷入积雪的深处。原本是万径人踪灭的肃杀,却为何多了这样不合时宜的一人一马?马上的行者蓑衣戴笠,腰系弯刀,身负行囊,一身游子的装束。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漂泊了多久,又不知道现在他要向哪里去了。风雪与游子,永远有着古怪的不可分割的联系。

便在此时,古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銮铃之声。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空山积雪的宁静,接着,便看见古道的来处有几个黑点缓缓移动着,然后变大。

那是一个商队。先头的都是运着货物的大车,马车辚辚,立刻给雪白的道路上刻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前头的游子缓缓带过马,让在路边,让那长长的车队从身边通过。那些车夫们带着御寒的烈酒,穿着厚厚的皮裘大衣,嘴里还高唱着粗俗的小调。那游子忽然有点动容,似乎这些小调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但他的目光还依旧对着远山的平林:那是一片白,间杂着黑和褐,让人觉得寂寂寥寥。

队伍的最后才是一辆漂亮的两轮马车。马车夫坐在车上,手上的鞭子结了个红红的缨子,蓦然惊破了这满目的黑与白,深与浅。那车夫舞着鞭子,一路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下。突然,他看见了站在路边的那个游子,手上缰绳便是蓦地一紧。那马吃痛,便向前奔了两步,撞到了前面那板车的尾巴,顿时重重地震动了一下。

“哎哟!”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呼。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的声音,一听声音,便可以判断出他必然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果然,车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双乌溜溜地眼睛看出来,略带责怪地道:“应春,怎么了?”

那车夫却是颤动着手,举着马鞭向那路边之人一指,道:“二爷,看!”

车门的缝又开大了一点儿,车里的公子凝视着车外的游子,突然间爆发出一声惊呼:“大哥!”他蓦地拉开车门,任凭寒风灌进温暖的车里,伸手扳住那车夫的肩,连声道:“应春,那……那是大哥么?”

车队忽然听了下来,所有人都被那公子的一声惊呼所吸引了,抬头看向那游子。那游子也缓缓转过头来,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并不苍老的面孔:略显黝黑的皮肤,清宁的瞳仁,修长的身材,然而满脸的英气中却夹杂了一股苍劲的硬瘦之气。他看着车里的公子,微微一笑,仰天叹了口气,道:“二弟,近来还好吧。”

车里的人跳下马车,踩着厚厚的雪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一人一马,马上的乘客也翻身下马,却只是静静卓立,只等着那公子握上了自己的手,才悠然一笑,道:“二弟当家了,真好。”

一刹那间,车队中爆发出欢喜的叫喊声,那些老人儿们都认得,那是大少爷回来了,而那些新来的伙计则不免左顾右盼,才从师兄们的口中知道,那便是四年前离家的大少爷——宁远章家的大少爷,章质!

章素喜出望外,紧紧拉住哥哥的手,笑道:“真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大哥,听说大哥在朝廷里当了大官,家人都说你给咱们章家争气了!大哥这次回来,是给假还是办事?”

章质淡淡地笑着,应着:“这次要在家待三个月,大概过完了年就得回去。”

“那也不错啦,以前过年的时候娘总说,要是大哥在就好了。这一回娘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定会高兴坏了。”章素亲热地说着闲话,回头一看马车,便道,“大哥随我上车去吧,车里烧了炭炉,暖和。”

当下,章素也不等章质点头,便拉着他到了车边,一把将他推上车去,接着自己也上了车,关了门,才隔着车门向着那车夫叫道:“走吧!”

马车略一震动,便又缓缓上路了,辚辚的车轴声和叮叮的马铃声便又开始唱起了千年不变的歌谣。章素重新拨动了一下炭盆里的火炭,又拿过一个酒葫芦递给章质,道:“哥,走了这么久,快喝一口去去寒!”

章质轻轻抿了一口酒,一股烈意顿时涌上心头,胸襟顿时为之一开,便问道:“这些年我不在家,爹爹又过世了,家里的生意都是你在操持么?”

章素秀气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骄傲,却还故意装出一幅稳重的样子,道:“爹刚去世的时候,许多老商户都把股撤走了,多亏了娘和店里的那些老人儿顶着,要不然章家的字号当时就得垮。后来他们听说你在京里做了官,很得皇上信任,原来的商户们也渐渐回来,家里的生意才有了起色。说起来,这还是托了哥的福。”

听弟弟说到母亲,章质的脸上便带上了些温暖。那是个最普通的老妇人,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她出身不显赫,也不大识字,却没想到在最危险的时候帮家里顶住了层层危难。于是章质便正色问道:“娘还好么?”

章素微笑道:“娘的身体一向比爹要好些,近年来她也不再操心生意上的事了,又有我和媳妇供养着,光是享清福了。”

章质微微一奇,道:“原来二弟已经娶妻了,是哪家的小姐?可是顾家的表妹阿慈么?”

章素的脸上突然有些灰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低下头去,轻声道:“不是阿慈,是城里米商胡老板的千金。那时候家里的生意不景气,娘是想借助胡家的势力重起。阿慈虽然从小和我青梅竹马,只是顾家早已家道中落,那婚事也就不必提了。”

“啊,是这样。”章质幽幽地叹了口气。弟弟和阿慈从小便要好,那时人人都认为他们必成一对,可没想到家变一起,多少小儿女的绮思都成了镜花水月。一时间,车厢中便冷了下来。尽管炭火依旧烧得红红一片,却仿佛是那血的眼色,与温暖毫不相干。

终究还是章素强笑着开口,问道:“听说大哥也娶妻了,怎么不一起带回来呢?娘可是整天念叨着想看看新媳妇。”

章质正喝着酒,听到这话胸中陡然一塞,顿时猛烈咳嗽起来,一口酒呛得衣襟上点点斑斑。章素忙道:“大哥这是怎么啦,居然喝酒也会呛着,我可许久没见过了。”他似乎没有觉察出大哥神态上的古怪,仍是笑着说道:“听说大嫂会唱戏,人又长得漂亮,娘本来还不高兴,说大哥你总是改不了轻薄浪子的行径,居然私底下娶个戏子回家。可是后来听说大嫂人贤惠,又不是身在乐籍的,娘也就不生气了。”

“戏子?戏子又如何?天下就是个大舞台,你我谁不是台上的戏子?”章质淡漠地说道,“你弃了阿慈,娶了胡家小姐,不也是一出‘老莱子斑衣戏彩’么?”他说得刻薄,章素顿时一窘,也不肯再言语了。

章质自顾自地支起了车窗向外看去,本已停止的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地落了起来,只是片刻间,走在外面的车夫们便成了雪人儿。天上没有风的痕迹,雪片只是扯天扯地地落着,片刻间便已成了一片雪白的帘幕。

章素有些不胜其寒,低声道:“哥,把窗户关上吧,冷。”

“冷——”章质缓缓放下了车窗的支架,只是木木地隔着那一层朦胧的窗纸看着外面晦暗不清的天地,自言自语地道:“过了前面的中右所,离宁远也就不远了。如今辽东天天打仗,宁远城估计也比不上以前了吧?”

“是啊,宁远城里的普通百姓越来越少了,能跑的都跑了。只有像咱们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生意在这里,人脉也在这里,才不敢轻易动迁。”章素如是说,语气间便有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怨望,“原本城里还有辽东巡抚邱民仰驻着,后来邱中丞和洪经略一块儿被围在了松山,宁远就被总兵吴三桂接管,天天大兵巡逻,我们的铺子都已经关了两个多月了。”

“那这一批货物是……”章质压低了声音,道:“还是回易?”

章素双手紧紧攥着炭炉的铜柄,苦笑道:“这是自然。我们本是商家贱户,没什么奢望,但是官府不让我们活,我们总得自己活吧?这些货物是从关内贩来的茶叶和丝绸,就要运到盛京去。”

章质点点头,便不出声了。这些事情他从小便见惯了,也不在意,只是现在他身在官场,却不能轻易给人留下把柄。只是这些话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弟弟讲,因此他便笑着扯过话头,道:“这回还是从蒙古借道么?如今战端又开,只怕路更不好走了。”

章素道:“是借道蒙古。这条路上的关卡我们虽然都已经打点好了,但是一路山高路远,又是苦寒之地,大哥刚刚回家,也用不着陪我们这一趟。等前面到了宁远,你就先回家吧。”

“不!”章质恍然一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脱口冲出了这个字眼。果然章素有点惊讶地看着哥哥,问道:“大哥不想回家么?”

回家么?那肯定是想的,只是为什么觉得家里的人都变得陌生起来了?弟弟变了,俨然又是一个精明的父亲;母亲也变了,会算计,会攀附;阿慈,那是儿时的玩伴,那个梳着双鬟、簪花斗草的小姑娘,如今也不知道在何方了。大概也还有一些是永远不变的吧?比如姨娘们的钩心斗角,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还有辽东那一入秋便开始连绵无际的大雪……

章质恍惚中不知道自己应了句什么,却听章素奇道:“大哥要去盛京找人么?”

章质笑了起来,举起葫芦灌了一口烈酒,道:“是啊,一点私事。那人叫段青崖,身边带着幼子,精昆腔,懂音律,你可在辽东听说过这么个人么?”

章素想了想,方道:“这个名字倒是陌生得很。不过去年春天,现任的辽东巡抚邱民仰刚上任的时候,他的清客中便有一个精通昆腔和音律的人,不过是姓秦的。后来没过多久,就巡抚府里传出流言,说秦先生偷了邱中丞的一管碧玉箫,被邱中丞捉住了,在街口枷号示众,之后便被逐出宁远,再无消息。这件事当时弄得沸沸扬扬,因为邱中丞官声很好,从没听说过他家有什么是非,那秦先生看上去也是端方君子。因此那时大家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了。”

章质的眉头紧了紧,又松开了,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打开放在弟弟面前,却是画着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的头像,问道:“是这人么?”

章素仔细看了看,道:“以前我倒是见过秦先生几面,不过没什么深交,日子久了便记不真切。这画像上的人也就和他六七分相似,我实在不敢确定就是此人。”

章质点点头,收了画不再言语。隔着薄薄的车厢,外面车夫们的歌谣声仍在一递一递地传来:“俊亲亲,奴爱你风情俏。动我心,遂我意,才与你相交。谁知你胆大就是活强盗。不管好和歹,进门就搂抱着。撞见个人来也,亲亲,教我怎么好。”①

歌儿虽然粗俗,然而却透出一股天然之意,章质听得竟有些出神。章素见他这副样子,不禁失笑道:“哥什么时候也和他们一般见识了?这些曲儿粗鄙无文,听他做什么?当年你可是宁远城里的风月班头啊!”

章质却是淡淡一笑,仿佛有些神伤,道:“雅的曲子听多了,倦了。”

章素以为他说的是“厌了”,遂扁着嘴道:“你们这些人便是如此,大雅不传,专爱淫词艳曲,那不是矫情么?”他兀自说着,却听耳边传来轻轻的鼾声。他忙一转头,却见章质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双目却是紧闭,不知何时已去神游华胥了。章素不觉苦笑一下,也侧身倒在了车厢里铺着的红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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