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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求援(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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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哈哈大笑,以为他要叫出一群农民来拼命,然而在这一瞬间,却见村子四周的树林里竟然一片旗帜扇动,无数手拿刀枪的人如山洪暴发般地冲出来,对着官军竟是挥刀便砍,同时四下里箭雨大作,闪着银光的箭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听“啊啊啊”地一片惨叫,二十几个官军已经倒在了地上。

官军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寻常乡民暴动,而是农民军早就设好的埋伏!但方才抢猪抢羊的时候太过混乱,早就没了建制,贺人龙连盔甲都没穿,根本不知道从何抵抗,只让四五个亲兵护着他,钻过密密箭雨,冲到村外。村外早已是一片血海:杨文岳和傅宗龙的大纛不知去了何处,转眼间这平和美丽的豫南乡村就成了一片修罗场。一片厮杀声中,到处可见大大的“闯”字军旗,闯军士兵齐声歌道:“吃他娘,穿他娘,早早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短短几句歌词,几乎听不出什么音调,然而却好像电闪雷鸣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劈进了官军士兵的心里。“闯王,是闯王亲自来了!”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所有人都吓得软了腿,方才抢猪夺羊时的赫赫气势早已不知去了何方,只是发疯似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营忘记了填火药,□□手忘记了弯弓搭箭,炮兵更不知道该把炮膛对准哪里。不知来自何方的死亡的威胁转瞬间侵袭了所有人的心灵。刀砍,剑劈,箭射,在农民军士兵们最原始的武器下,曾经威震四夷的□□成了摆设。士兵们只是抱着头奔跑,更无人在乎主将在哪里,两位总督又在哪里。

此时杨文岳身边还有一个副将带着百十来人护着,傅宗龙身边却只有章质一个文官和三四个亲兵。傅、杨二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对着突如其来的偷袭虽然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太过慌乱,马上试图指挥手下反击。然而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三员大将更不知道在何方。触目所见,竟都是一片片的鲜血飞舞:红的、黄的、白的,甚至还有黑的,人们毫无意义地嘶声惨叫,一群群人倒下,便好像地里的麦子,被一畦一畦地割下去。

身边的官军在拼死保护着自己的上司,对面的农民军也在拼死追杀着这两个二品大员。傅宗龙会些粗浅武艺,坐在马上挥着佩剑连砍数人,可是眼看敌人满脸鲜血,竟是悍不畏死,也是吓得手脚酸软。至于杨文岳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全靠亲兵组成人墙,挡着射过来的羽箭和刺过来的刀枪。章质也不敢离开傅宗龙半步,整个人便仿佛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脚下踩着敌人和同袍的尸体,只是本能地挥舞腰刀,拼死力战。

从午至酉,孟家庄的混战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农民军才放开了一个口子,让狼狈不堪的傅宗龙和杨文岳冲出包围圈,发疯似的奔向北边项城。身边的官军根本分不清建制,秦兵和保兵混在一处,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孟家庄外尸体枕藉,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来的地面是什么样子的。

眼看着身后的敌人稍微远了,傅宗龙才想起贺人龙三人,立刻嘶声叫道:“贺将军,李将军,你们在哪里?”杨文岳也跟着大叫:“虎将军,本督在这里,你在哪里啊?”

然而四下一片混乱,嘶叫的,哭喊的,呼痛的,骂娘的,还有兵器拖着满地跑的声音,马蹄声,立刻把傅、杨二人的求救声压了下去。傅宗龙气得浑身发抖,拍着马鞍叫道:“贺人龙,你们到底去哪里了?”他受惊不小,此时精疲力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章质忙扶住他,低声道:“傅公,只怕贺人龙等人已经跑了。”

“跑了?”傅宗龙目瞪口呆,浑身僵硬,竟是动弹不得。杨文岳却是一下子脸色苍白,尖声用四川老家的土话哭叫道:“虎大威,你这个龟儿子,你怎么丢下老子跑了?你个仙人板板,龟儿子!”

章质忙一探手捂住他的嘴,喝道:“闭嘴,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么?”

杨文岳却是一把拉开他的手,骂道:“你懂个屁?我和苍老一共带过来四万兵马,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三人一去,至少要少掉六成,这仗还要怎么打啊?”

“那你想怎么办?”章质早就看杨文岳不顺眼,此时还听他抱怨不停,心中的火气也一下子发作出来,厉声道:“我早就说过会有伏兵,你们怎么都当耳边风?孟家庄里,为什么大家都乱七八糟,毫无建制?你带的兵,自己却管不好,还有脸说别人?”

杨文岳却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出来,眼泪横流,抽抽噎噎、无比委屈地指着傅宗龙道:“那你怎么不说他?贺人龙是谁的兵?李国奇是谁的兵?章子文,你他妈不是东西!”

这一下章质的邪火算是被他堵住了,气得他牙关紧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头看傅宗龙。傅宗龙仍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佩剑的剑鞘也没了,又砍缺了两个大口子,毫无生气地垂在马镫边上,呛啷呛啷地发出干燥的声音。

章质见傅宗龙神色不对,心中也是一慌,叫道:“傅公,你怎么了?”

傅宗龙缓缓抬头望天,低声道:“子文,命令下去,残兵先按秦、保两地分开排列,点清楚人数,然而重新建立建制。”

章质听他这话神智尚属清醒,忙叫声“是”,于是依言传令。边走边折腾,到天黑时总算重新建立起队伍,而人数只有一万六千余人,秦兵、保兵各占一半,都是两位总督的直属部队。至于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的嫡系,早就随着他们的上司一道不知去向了。残兵也渐渐弄清楚了情况,知道威名赫赫的贺总兵、虎总兵、李副总兵都跑了,心下都是一片胆寒,一路上竟然还有不少掉队的、偷偷逃跑的。傅宗龙又气愤又绝望,索性亲自在后面压阵,看见逃跑的便一刀砍了。士兵们心中害怕,只能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深秋之时,天色黑得早,一群残兵如受惊的野狐般在原野上一脚深一脚浅地摸着,队伍中不时传来哭喊和咒骂声,却又压得很低,听起来恍如夜枭悲鸣一般。夜深不辨路径,残兵伤亡又厉害,到达火烧店时便再也走不下去了,只能吩咐扎营。

火烧店是一片荒野,只有一条路从东南通到西北,于是傅宗龙带着秦兵扎营西北,杨文岳带着保兵扎营东南,相互呼应。然而营帐刚扎下,却见四面火光拔地而起,鲜红的火光照耀着一面杏黄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罗”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罗汝才的手下的步兵向着两处大营横冲直撞地杀进来,竟是毫不管什么兵法,只是一味靠着血性大杀大砍。

官军本就是惨败之余,哪里还有精神对抗?就仿佛是站在悬崖边的人,轻轻一推便掉下了万丈深渊。若说白天在孟家庄尚能反击,那现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罗部的士兵们眼中闪着饥饿的光芒,仿佛是十万恶鬼从地狱中逃遁出来,每一下劈砍都带着浓重的阴戾之气,原野上竟如同鬼域。

傅宗龙的中军大帐自然在营地的最中间,一时还未受到冲击。他站在帐外紧紧握着砍破了的长剑,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突然如尖啸般叫道:“不行,我要亲自上阵!区区流寇,竟敢和王师作战,傅某身为秦督,曾能不顾?”说着便要冲过去解下马匹,竟是浑身颤抖,仿佛要去拼命一般。章质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厉声道:“傅公,不可冲动!如今还没有到那份上!”他目光一转,竟是多了几分英气,高声命道:“所有炮手集合,推出小佛郎机炮,向外发射!”

亲兵们立刻高声叫着“是”下去传令了,傅宗龙却是脸色苍白,一把揪住章质的衣领,喝道:“你这样发炮,会误伤自己人的!”

章质脸如铁色,咬牙道:“不发炮,那就是任人宰割!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傅宗龙倔强的脾气又上来,喝道,“你那么做,不是和流寇一样么?”

“我是监军,现在军队由我指挥!”章质从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一把把傅宗龙塞进营帐中,反身堵住帐门,手握断水刀,昂首而立,任凭傅宗龙如何嘶叫退让竟是半步不退。过了一会儿炮手们推着火炮都来了,却只有五六个人,其余的都陷入混战不知去向。

章质眼光中戾气一显,弯刀一挥,喝道:“所有人做好发射准备!”

“不——!”营帐里的傅宗龙一声尖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推开了章质,冲了出来。然而只听耳边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流向外喷出,火光到处,玉石俱焚。

这边傅宗龙营中动用了火炮之后,杨文岳也看样学样,推出火炮对着罗汝才部一阵猛轰。罗部到底不是铁打的,被火炮围攻之下只好暂时退却,把傅、杨围在中间。

夜深了,所有人都厮杀了一天,可是一旦睡下,却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无处不酸。傅宗龙和章质守在一个营帐里,谁都睡不着,只是相对而坐,愣愣发呆。终于,还是章质先开口道:“傅公,夜深了,请歇息吧,这里有我守夜。”

傅宗龙原本就黧黑的皮肤看起来更黑了,整个人形销骨立,除了两点眼珠还似活物般,早已看不出什么生气。他淡漠地摇摇头,道:“睡不着……还不如死了。”

听着两句完全没有联系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章质也是不觉心酸。他走到营帐外看去,只见四周山林里隐隐绰绰都是农民军的旗帜,除了“罗”字旗号外,也还有“闯”字旗号。

“听说流寇有五十万人?”傅宗龙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问道。

章质点点头道:“五十万人是算上老弱妇孺,若算精锐,大概在十六七万上下。”

“可我们只有不到两万人。”傅宗龙依旧短短地道。

章质缓缓回头,凝视着傅宗龙依旧明亮的眼睛,问道:“傅公后悔了?”

傅宗龙苦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地道:“我不是圣人。”

“我也不是圣人啊!”章质长叹一声,喃喃地道,“三年前,我在卢帅军中已经尝过一次肝胆俱裂的感觉,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傅宗龙笑了一下,道:“我知道那一回。那次你们打的是建奴,这回……却是自己人。”他顿了顿,才道:“流寇本吾赤子。”

“那些人中……”章质伸手一指对面的树林,道,“很多人都是不愿意饿死才奋起反抗的,我们都没有过过那样的生活,所以我也无法说明他们到底对不对。我只知道,他们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傅宗龙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道:“可我们的士兵也是无辜的,他们也有家,也有妻子儿女。他们只靠微薄的军饷吃饭,还有可能随时丧命。”

“傅公是在教训我么?”章质艰难一笑,道,“如果这一仗结束我还能活下去,我定会辞官不做。先进的火器,威力十足的大炮,新研制的弩机,这样的神兵利器不是对着敌人,却是对着同胞。这样的官,我做不来。”

“可是方才……”傅宗龙楞了楞,细看章质。此时的他身上的官服早就残破不堪,处处是血,伤口随处都是,然而他的眼光中却少了方才的那份戾气,却多了一份深深的疲惫。

章质没有回答傅宗龙的话,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仿佛在缅怀什么。雪林,你可曾想过,你的子文哥哥也会向野兽一般把枪口对准那些无辜的人?“是的,我该死。”刀光箭雨之下,章质不想替自己辩解什么,他也无力再为自己找出什么借口。

忽然,东南方杨文岳的大营有了一丝异动,几个本已半睡半醒的亲兵突然警觉地叫了起来:“傅总督,你们快看!”

东南大营中那丝不祥的异动突然变大了,就好像疫病一样疯狂地扩散开了。火光陡然亮了起来,四处是奔走的人影。傅宗龙大惊,颤声道:“是敌人偷营?”

章质几步跃上一边的大石头抬眼一看,心中惊讶更盛,立刻扭头对傅宗龙道:“不,是杨文岳要逃跑!”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叫。只见对面的火光如长蛇一般屈曲盘旋,四下旋舞,竟然在漆黑的夜空中化出诡异的光影。接着,便看见一队一队地人马往北方冲着,不顾死活地强行冲击着农民军设置的包围线,□□声、厮杀声在夜空中听起来颇为朦胧,便仿佛戏台上轻盈的鼓点和曲笛之声。

傅宗龙只觉手脚冰冷,便是遇上突袭也没有这样的悲哀:这是赤/裸裸地背叛!杨文岳不顾他的死活,自己先跑了!什么道义,什么王命,什么同僚之谊,在这一刹那,统统被杨文岳撕得粉碎。傅宗龙立着,眼眶中的泪水涔涔而下,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仰天哀嚎道:“老天爷,你怎么不长眼啊……杨文岳,你这个畜生!”

“傅公!”章质一把拉起他,叫道,“杨文岳不是东西,你犯不着为他生气!”

“子文,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傅宗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紧紧拉着章质的衣袖,就好像溺水者抓着一根稻草一样。

不知为何,章质虽然惊讶,虽然气愤,却没有太多的悲痛。这样的情境,三年前他已经亲眼看过了,再经历一遍,也比不上第一回的刻骨铭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冷笑着,心想,原来大明的文官武将都是一个样子的,怪不得大明要亡国了!

他转过头静静地对傅宗龙道:“傅公,请马上下令,分秦兵立营东南,填补杨文岳留下的空缺。同时全军戒备,防止敌人偷营。”

傅宗龙的老泪留尽了,剩下的只是木然。他突然叹了口气,一挥手道:“你是监军,你看着办吧。”

从九月初四到九月初六,不过短短三天,四万大军便只剩下八千惊弓之鸟,被一群杀红了眼的农民围在荒野之上,动弹不得。

天明了,太阳依旧升起来,很高很亮,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太阳和昨天的不一样了。据说杨文岳被手下的一个副将裹挟着突围,北面的原野上竟留下了一千多具尸体。秋风一吹,仿佛有无数鬼混野鬼匍匐前进。傅宗龙麾下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死寂,挖壕沟,树蒺藜,所有人都知道傅总督打算死守下去,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傅宗龙守不了多久。

粮食只够吃三天的了,三天之后还可以杀马,杀完马之后?吃人?饿死?突围?不论那一种选项,都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力能够支持下去。四周的农民军似乎打定了主意,只是不停地派小股队伍在边上袭扰,却再也不发动大规模的袭击,又写了各式劝降信射进明军大营中。傅宗龙却是看也不看,连着封皮一起烧了。底下的士兵知道了傅总督的决绝,心中却没什么佩服之情,骂娘之声反倒是多了数倍。不能投降,那便只有死战,可是谁愿意就这样死了呢?于是有人开始偷偷摸摸地和外面的农民军交涉,试图逃跑或者干脆是投降。但傅宗龙却发了狠心,若是发现与流寇暗中交谈者,不问任何情由,统统杀死。

于是,每天中军大帐外的旗杆上都会悬挂着“通敌”而被杀的士兵,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再发一言。那些尸体高高地悬挂着,在风中无力的颤抖,仿佛还是一条生命。有时候满身血污的傅宗龙就坐在那旗杆下,拄着他的破剑,双眼通红,一言不发。

章质看着这幅末世惨象,心中一片惨痛,只得向傅宗龙劝道:“傅公,死守不是办法,我要去求援军。”

傅宗龙淡漠地问:“你去求谁?”

章质道:“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甚至杨文岳,他们都有兵。”

“他们肯么?他们若肯,也不会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傅宗龙突然激愤地吼叫起来。

章质无奈道:“知其不可而为之,求个心安也好。这件事我会去做,还请傅公配合。”

“你……你不要莽撞!如此重围,你怎么出得去?”傅宗龙急道。

章质抬头一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农民军,低声道:“请傅公往北面佯攻,做出我们要突围的样子,吸引敌人注意力,我会往南边走。虽然也是冒险,但不管怎么说也得试试看。”

傅宗龙一时沉默,突然拉起章质的手问道:“你几岁了?”

章质楞了楞,方道:“我是万历四十五年生人,今年二十五了。”

“我却已经快五十岁了。”傅宗龙缓缓立起,道,“你若是能出得去,也就不用再回来了。我已经打定主意死在这里,我不想连累你年纪轻轻却命丧黄泉。”

“傅公不要说这些,我是监军,也有死守之责。”章质无比认真地握住傅宗龙的大手。傅宗龙的手一片冰凉,却感觉到一丝热气从章质手中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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