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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罢相(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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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已是热得连狗都喘不过气来,天上的太阳如同一个洁净无暇的大火球,毫不怜悯地照耀着世间万物。西山的枫叶居然已经初现红色,在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中显得颇为刺眼,好像是对这个酷热夏天的无情讽刺。然而在意园后山的一个天然岩洞里,却是一片清凉舒适。吴昌时穿着竹布的夏衫,正拿着一卷《金刚经》看着。在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东厂掌刑太监王化民,却也穿着一身士人的直裰,手摇折扇,对着棋枰正独自打谱。

忽然间洞外穿来一阵脚步声,王陛彦的声音已然响起:“舅舅,你找我?”

吴昌时笑着放下书招呼王陛彦进来,道:“瞧你一头臭汗,这里凉快,快进来坐下吧。”

王陛彦笑着进洞,在吴昌时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才对王化民一拱手,道:“见过王公公。”

王化民拈子笑着:“王公子来得正好,你舅舅有话跟你说。”

“哦,舅舅,是什么事?和薛国观有关系么?”

吴昌时哈哈大笑,道:“你果然聪明,一猜便中。”他转头对王化民道:“老弟,把那日章质在平台诏对时的话再给说他说一遍吧。”

王化民轻轻把手中拈着的棋子放在棋盘上,才撇着嘴道:“王公子,那个章质说话可颇为毒辣,句句往你身上引,甚至隐射你和薛国观要图谋不轨。他劝皇上去薛国观家抓你,希望从你这儿撬开薛党的口供。”

王陛彦脸色一变,愤愤一敲石桌,道:“该死的家伙,果然心思刻毒。舅舅,我们可不能放过他,他可不是为了对付我,是为了对付你呢。”

吴昌时却是长叹了口气,仿佛无比委屈地道:“你说他为什么要对付我呢?我和他原本无冤无仇,他却去向西铭先生说我的坏话,到了京城又处处和我作对。唉,咱们都是复社社友,本该同气连枝才是,怎么反倒暗中倾轧起来了呢?”

王陛彦冷笑道:“舅舅有所不知,这个章质心气素高,在中书时就一向瞧不起人,独来独往惯了。他呀,是一门心思要抱粗腿,烧冷灶。如今,最粗的腿是谁?自然是皇上。最冷的灶又是谁?自然还是皇上。他一面得罪舅舅你,一面得罪薛国观,若没有皇上撑腰,他敢么?他不过是想做孤臣邀宠罢了。”

王化民却是略一迟疑,道:“王公子,我当年曾和这个章质打过交道,他不过是个嫩雏儿,心思单纯得很,只怕不会有这么深的心计吧?”

“王公公休要被他骗了,这人惯会扮猪吃老虎!”王陛彦怒道,“如今薛国观倒台了,咱们复社就要大展宏图,他再要和复社作对,就给他扣上阉党余孽的帽子,这一招屡试不爽,他可没有逃生之地!”

吴昌时却是缓缓摇头,道:“你还是看得太浅,如今我们的对头还没有打倒,断断不是再树敌的时候!”

“什么?”王陛彦大奇道:“舅舅说薛国观还没有被打倒?前几日五府九卿科道拟了让他致仕的条陈,皇上还不同意,硬是改成了削职为民,遣返回乡。难道这样还不算打倒么?”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不要忘记,永嘉、贵溪、新郑等人都是在相位上几起几落,我们决不能让薛国观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舅舅有主意了么?我可以做什么?”王陛彦对于这种斗争颇为感兴趣,立刻接口问道。

吴昌时笑了笑,道:“只怕要你担惊受怕了。”

王陛彦立刻拍着胸脯道:“舅舅,为了你,为了复社,我可是甘愿到敌人身边卧底。我连这都不怕,还怕什么?”

“好!”吴昌时蹦出一个字,然后便正色道:“我要你去薛家自投罗网!”

“为什么?”王陛彦一时愕然,连声道,“那可是送死啊!”

吴昌时冷笑道:“瞧你这熊样儿,还说要为了复社!复社有你这样的胆小鬼么?”他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交给王陛彦,道:“你若被抓,定然有三司和东厂会审。他们若要问你薛国观的同党,你便按着这张单子上的名字开给他们。”

王陛彦心中狂跳不止,颤抖着手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吏部尚书傅永淳、通政使李梦辰、刑部主事朱永佑等十几人,都是手握大权的高官。有一些的确是薛党,另外一些却是对东林复社不满的中间人士。王陛彦顿时明白,点头道:“舅舅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可是……”他眼珠一转,忽然间又有些胆怯,便涎皮着脸问:“舅舅,我若进了诏狱,你可要为我保命,我可不要做丁汝夔①!”

吴昌时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笑着道:“你瞎想什么?你舅舅是严嵩这样的无情之人么?你放心,在里面有王公公保你,这事一结你就会出来。等风声过了,我就安排你做给事中。”

给事中官卑权重,是多少人垂涎已久的官位,王陛彦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立刻点头道:“成,成,舅舅说什么,我便做什么,这回一定要薛国观死无葬身之地!”

“好,那你回去安排一下,早一点把事办了吧。我和王公公还有要事要谈,你先回去。”

王陛彦听得这逐客之言,却也并不生气,只是一心念着他的“给事中”,兴高采烈地告辞而去。他一走,石洞中便陷入了难言的岑寂。半晌,王化民才在棋枰上落了一字,讥嘲似地道:“来之兄,王公子可是你亲姐姐的儿子,你何苦要害他呢?”

吴昌时又拿起了桌上的书,边看边道:“我可不是害他,我这是成全他,谁叫他整天喊着要为复社赴汤蹈火的?何况他在薛国观身边这么久,什么事不知道?这小子从小嘴不紧,他不闭嘴,我可不放心。”

王化民顿时手脚一冷,半晌才叹道:“来之兄说的是,可是对自己的亲外甥下手,只怕时论不容吧?”

“时论?什么是时论?时论操纵在我们的手里!”吴昌时冷冷地道,“人人都知道王陛彦是薛国观的死党,在薛国观罢相离京之时仍不避嫌疑和他密议,我这是大义灭亲!”

王化民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吴昌时,不知这个容貌温和,气度高雅的青年何时起如此阴险狠毒了?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一个阴险狠毒之人?王化民突然有些害怕,心中一动,便不言语了。

吴昌时见王化民还在沉思,便笑道:“老弟何必如此?这点小事还不劳你费心。前日我老师西铭先生的密信已经到达,他和钱牧斋、项水心、徐勿斋、马素修诸位先生密谋于苏州虎丘石佛寺,已决意要宜兴周延儒出山再相。这件事,还要劳烦老兄费心了。你和东厂厂臣来往甚密,正可以有所施展。”

王化民却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内臣,虽然做着东厂的官,但很多事做起来究竟不顺手。如果来之兄要和内廷搞好关系,我可以给来之兄推荐一个人。”

“老弟请讲。”

“桐城阮大铖——他和内廷的关系素好,手段又高妙。嘿嘿,只是他名声不佳,只怕来之兄不会愿意和他联手。”

王化民原以为吴昌时会拒绝的,谁知吴昌时却笑道:“你是说阮圆海!他的确是个好人选,还有涿州冯铨,亦是可用之人。唉,当初东林就是犯的这个毛病,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生生把多少人赶到阉党那边去了。如今我们复社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阉党能用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只要是能用的,便要张开怀抱,迎接远方之客。”

他说得颇为温情脉脉,王化民却是又是暗叹了一口气,他是官宦出身,对东林复社本没有什么好感,唯有这个吴来之愿意和自己称兄道弟。可是没想到,原来所谓的士子清流,骨子里和阉党也没有什么区别,处处用手段心计,自己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自尊心又被他无情地踩灭了。

王化民没有再和吴昌时说别的闲话便告辞离去,阴凉的石洞中顿时只剩下吴昌时一人。略显昏暗的光阴下,他的手缓缓伸进了怀中,取出了一张信纸。那信纸十分特别,每一个字都是从书上剪下再粘贴起来的②。他把这张纸放在手心上,仔仔细细地看着,突然间嘴角抽动地笑了起来。

瘆人的笑声里却伴随着一阵环佩丁冬之声,石洞的深处款款走来一个云鬓半偏、明眸皓齿的绿衣女郎,冲着吴昌时的背影轻唤了一声:“公子。”

吴昌时展臂那女子挽进怀里,一抚她的秀发,低声道:“阿竹,你来做什么?”

阿竹侧目不言,再抬头时眼眶中竟已是泪水涟涟。吴昌时一惊,忙拿出手帕要替她擦拭,阿竹却一推他的手,挣扎着站直,道:“公子,你何必如此?王公子是你的亲外甥,阮胡子却是……却是臭名昭著的逆案中人啊。”

吴昌时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无奈之意,只是又重新把她拉到自己怀中,低声道:“阿竹,这世上我只相信你一个人,我的事也从不瞒你。阮圆海之事,其实我的老师早就设计好了,即使王化民不说,我也不得不去做。”

阿竹顿时一惊,颤声道:“西铭先生?”

吴昌时把手上的信塞到她手心,趁她在仔细看信,自己却自言自语地道:“你们总以为我是下棋的人,然而却不知道,我早已身在更大的棋盘之上了。”

阿竹犹是满眼惊讶之色,忍不住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和我想象得不一样?”

吴昌时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在阿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阿竹乖,不要想这些事了。不论朝局怎么变换,你都是我的阿竹,我都是你的郎君。”

“可……阿竹只是个侍妾,怎敢高攀?”阿竹低声道。

吴昌时把阿竹的玉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抚摩,低声道:“阿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胜过其他人么?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阿竹明亮的眼睛一闪,心里却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是我的亲姐姐,王陛彦的娘亲。”在阿竹面前,吴昌时终于抛去假面,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

“阿竹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家境很不好,爹娘早死,是姐姐一手把我拉扯大。她去卖唱、去做女红来赚钱养家,供我读书。我十九岁那年要进京赶考了,却没有钱,于是姐姐自己卖身到了王家,给王陛彦他老子做了填房。”吴昌时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他紧紧抓住阿竹的手,仿佛那一幕可怕的场景又在眼前,“临上路前,我去王家看姐姐,她把一袋钱给我。然而我却看见,她华丽的衣裳下面,手臂被人掐得又青又紫……阿竹,姐姐根本不是那老东西的妻子,只是他一个发泄欲/火的工具!阿竹,王陛彦那小子,他……他也只是那老东西一场风流后的恶果!”③

吴昌时阴沉着脸,并没有多少激愤之情。然而日夜与他共枕同眠的阿竹却知道,他早已出离了愤怒。果然,吴昌时慢慢端起石桌上的一个茶盏一饮而尽,脸上又现出了几分温柔。他搂着阿竹的纤腰,淡淡地道:“我姐姐的名字叫‘竹君’,她平生最爱竹子。所以,我给自己取的号是‘竹亭’,又在意园里种满竹子,而给你改的名字,也是阿竹呢。”

阿竹低下头去,口气微微有些哽咽:“那……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吴昌时叹了口气,道:“她死了,王陛彦四岁的时候就死了。”

阿竹没有再说话,却是站起身走到炽热的山洞之外,折了一枝竹枝回来,替吴昌时簪在发髻之上,低声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是啊,我们该回去了。”吴昌时伸手摸了摸头上青翠欲滴的竹枝,心中却是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姐姐,时儿还有回去的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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