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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罢相(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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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章质搬入吴家,生活便日趋稳定,白天去内阁诰敕房鬼混,晚上便躲在书店里看些杂书。吴昌时和薛国观的争斗却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时竟偃旗息鼓了下来。京城浊浪沉浮,人心猜疑。转眼已到了五月,这日中午章质正俯在诰敕房的桌子前小憩,忽听耳畔一声高亢的秦腔响起:“章子文,过来!”

章质立刻被这一声大吼唤醒,便见一个穿着绯袍的紫棠脸立在诰敕房门口,正是薛国观。他在中书素来被同僚排挤,阁老们知他背景复杂,也不爱使唤他做事,因此今日听得薛国观叫他,一时颇感意外。然而他左右一看,便知端的。原来几个同僚全趁着午休溜出去了,怪不得薛国观只能找他做事。

他正发愣,却听薛国观又叫道:“傻愣着干什么,瓜娃子,快来!”

章质暗笑薛国观粗鄙无文,却也只得随着他进了文渊阁。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内阁大堂,一踏入阁内,便觉眼前一片黑暗阴凉扑面而来。原来文渊阁朝向不好,一到午后便没了阳光,大白天点着蜡烛办公亦是常有之事。据说薛国观入阁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他座位边的墙上开了个窗。这可是两百年来都没人敢做的事,薛国观却是自顾自地找了几个泥水匠便把事儿办了,这事一时成为京城官场的笑柄,还有人说他之所以圣眷渐衰,便正是因为坏了内阁风水的缘故①。

过了好一会儿章质的眼睛才适应了文渊阁里的黑暗,只见里面一片静悄悄的,八个阁老到了六个,都在各自的桌前办公,偶尔有一两人起来走动交谈几句,亦是轻声细语。

薛国观取了几分公文过来,交到章质手中:“这里有几份奏疏,你马上送出去!”

他如数家珍地道:“这前三份都是给兵部的。第一份,给兵部尚书陈新甲,要他看完马上写个条陈,还由你送回来;第二份给职方司,要他们速速调查清楚建奴出兵义州的目的,最迟明天平台诏对前必须给内阁答复;第三份给武库司,要他们赶紧查对枪炮弹药的数目,新式的红衣大炮也要全部试验,决不能再出问题;第四份给户部尚书李待问,太仓还有多少粮食多少钱,够不够和建奴打一场大仗;第五份给工部……算了,这一份是黄河汛期的手本,不急,先放下吧。”说着又从章质手里抽回了最后一份奏疏扔到桌面上。

他转了个身回来,见章质还站在那儿,不由得怒道:“怎么还不走?”

“薛公……建奴出兵义州了?”章质突然开口,怔怔地问。

薛国观冷冷回道,“这不是你的事,莫问!”

“……是。”章质怀抱着四本奏折正要退下,却听值房里一位阁老喊道:“慢着!”

章质停步去看,只见另一个老者走过来将一卷图纸交给章质,道:“这是问兵部借的地图,你顺便帮我还回去吧。”

“是。”章质接过地图重新退出文渊阁,走到阳光下,他才冲着卷起的纸筒里看了一眼,才发现赫然是一份辽东地图,心中顿时一紧,暗道:“建奴又出兵了么?这回是义州。义州离锦州只有不到五十里,是锦州囤积粮草的地方。建奴攻下义州,就是断了锦州的粮草,看来他们是想打锦州的主意了。”

自两年前清兵破关,□□京畿后,卢象升战死,孙传庭下狱,朝中能战的文官只剩洪承畴一人。皇帝不得不剜肉补疮,将洪承畴从中原调到调到关外对抗清兵。洪承畴倒也着实有些本事,手下秦兵悍勇,可与关宁铁骑相提并论。因此督辽一年多,辽东一向相安无事,可是如今这平静也要被打破了么?章质的祖籍虽在山东,可他心中的家乡只有一个,那便是关外的那一片黑土地。家园在兹、老母幼弟在兹,烽火将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他心中一团乱麻,走走停停,还没走出内阁的院门,便被一人撞了个满怀,忙闪在一边。那人却是看也不朝他看一眼,立刻风风火火往院子里跑,手中还拿着一张纸,高叫道:“薛公,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章质看那人穿着二品文官的锦鸡补服,又口口声声喊着紧急军情,便知道多半是兵部尚书陈新甲了。他整日在内阁,见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幅揖让进退的样子,今日来了个陈新甲,怎么反倒如此毛躁?

章质停步正要看个究竟,便见薛国观走出来,大声道:“陈司马,内阁重地,请勿喧哗!”

陈新甲挥着袖子擦了擦汗,气喘吁吁地道:“啊——是,是。薛公,这是辽东祖大寿传来的告急文书,请过目。”

薛国观接过那张纸一看,却是一张的祭祀用的黄表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建奴下义州断粮草锦州被围速救”。薛国观看完,面孔顿时一沉,咬牙道:“好快!”

陈新甲忙接口道:“传信的是个小校,据他说是奴酋皇太极亲至。祖大寿派宁远总兵吴三桂、杏山总兵刘周智合兵七千出击。建奴派的是一个叫济尔哈朗的亲王,诱敌深入,大败我军,祖大寿只能严守城池不出。听他说,锦州米仅供月余,豆未及一月,若建奴再持续用兵,那宁锦之间就被切断,松山、杏山、锦州三城就岌岌可危了。”

薛国观紧紧捏着那张黄表纸沉思不语,忽见章质还立在院门口,立刻喝道:“你还不去送信么?想偷听什么东西?”

章质忙道:“薛公,陈公已亲至,第一份奏疏是不是现在就给他?”

薛国观猛地醒悟过来,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前两份都没用了。嗯,告诉职方司,马上拟定作战计划。后面的两份,你还是照送不误……且慢,你等一下。”

他走进值房,将原本拿出的那一份奏疏又交给章质,仿佛不胜疲倦地道:“都拿去吧,老夫也干不了几天了……”

章质接过奏疏,忽觉一向嚣张的薛国观此时便如一个平凡的老人,这才想到他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一向的强悍不过是强行展现出的外表,至于内里,恐怕早已不堪重负。

章质拿着奏疏匆匆走出院门,身后陈新甲犹操着一口四川话喋喋不休。薛国观却只是默默的听着,并不闻他搭话。

几天后朝中正式下旨,让辽东经略洪承畴率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等八总兵兵马,领精锐十三万、马四万出关,准备作战。

只是朝中的调兵遣将做得甚是隐秘,但到底瞒不过京中的各色耳目。不到几天功夫,便在京城里外便尽皆传言辽东要打大仗了,还一下子调了八个总兵。一时间茶馆酒楼到处都是谈论辽东用兵的,大兵尚未集结,百姓却都惶惶不可终日。本来京师已百余年不闻兵戈,可自这十年来,几乎年年都要担惊受怕。相比起远在中原的农民军,自是辫子兵更要可怕得多。

又过了半个多月,天气越来越热,朝中局势也越发明朗,吴昌时的动作加快了许多,不断指使人上疏弹劾薛国观,而薛国观也不敢再像当初对付周国兴、杨余洪那样悍然判下廷杖,只好时时称病避在家中。

此时薛国观已是人人喊打的死狗,因此不管是不是东林复社一系的人,俱都三五成群赤膊上阵,将薛国观骂得狗血淋头。章质在中书久了,消息自然灵通,也随便寻了两件薛氏贪污纳贿的事由,敷衍成一篇奏疏,递进了通政司。

这日早晨他起得晚了,匆匆赶到内阁时同僚都已到。他刚一进屋子,便听靠门坐的一人对邻座的同僚说道:“你知道么,昨天东厂掌刑太监王化民突然揭发薛国观收受丁忧侍郎蔡奕琛的贿赂一事,皇上大怒,立刻下令严旨彻查。”

章质先听到王化民这个名字,觉得颇为耳熟,在仔细一听,顿时大吃一惊。然而却见那人的同僚满不在乎地哈哈笑道:“好呀,老东西总算下台了,这王化民听说可是礼部主事吴昌时的好友,估计这是都是吴某人指使的吧?”

先前那人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早几年吴昌时还有个外号,叫什么‘摩登伽女’的,便是说他法门广大。嘿,如今的复社可不是十几年前挨打不还手的东林党了,生生把个首辅扳下台去,可厉害着呢!”

“也是,皇上也真可怜,被吴昌时玩弄鼓掌之上。什么收受贿赂,谁不知道呢,就瞒着皇上一个人……”

章质下意识地立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不由得苦笑起来。薛国观权倾一时,可转瞬之间便兵败如山倒,而扳倒他的,竟然是受贿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试问如今的一二品的高官,又几个不贪污受贿的呢?这不过便是寻个由头罢了。他定了定神,便要走进诰敕房,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公鸭嗓高声道:“章中翰且慢!”

章质回头一看见是个绯袍宦官,忙改了笑容,道:“公公有何指教?”

那宦官笑着点了点头,便道:“皇上口谕,宣章质平台诏对。”

屋里的人听得皇上宣召章质,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纷纷挤眉弄眼,各作怪相。章质不理会这些闲人,只相那宦官问道:“公公,不知皇上召我所为何事?”说着话,便给那宦官塞了一块碎银子。

那宦官笑嘻嘻地收了,道:“章中翰不须惊讶,是薛国观的事情。中翰只需实话实说,知无不言,皇上自然会满意的。”章质忙道声谢,便跟在那宦官身后一道前去。

章质平日入值都只在文渊阁这一带活动,对于皇城其实并不熟悉。跟着那宦官一路走来,所见皆是红墙黄瓦,好像处处都是一样的景致,早已转得晕了。过了建极殿居中向后,穿过与乾清门相对的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的云台门,两旁便是后左门和后右门,其中平台便是后左门的俗称。虽然称之曰“平台”,其实却是一个便殿,里面布置了一些桌椅,便成了皇帝日日召见大臣的所在。

到了平台殿门口,那宦官先进去禀报,一会儿便出来传道:“中书舍人章质觐见。”

因为事起突然,也没人来教章质面君的礼仪,因此章质只好学着史书上说的那样小步入内,远远地在门边跪下,朗道:“臣中书舍人章质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便听上面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平身吧。”果然便是当日那个朱信的声音。

章质老老实实站起立在一旁,才敢悄悄抬眼打量这便殿。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面南靠北设着御座。但是此时崇祯帝朱由检却没有坐在上头,而是背着手立在丹墀之下。他也没穿龙袍,只是穿着一件半旧的浅黄绸衫,居然颇有几分儒雅。堂下立着的三个大臣,俱是战战兢兢。两个穿着绯袍,胸前的补子一绣麒麟,一绣锦鸡;还有一个却穿着和章质一样的绿袍,但补子上绣却是獬廌。这一看之下章质便知道,这三个人,一是勋臣,一是尚书,一是言官。

朱由检对章质说了这一句,便不再理会他,只对那言官道:“袁恺,你接着说。”

那个叫袁恺的言官不卑不亢地道了声“是”,接着道:“薛国观乃国朝首辅,贪鄙不法,肆意横行,把持内阁,使臣下敢怒而不敢言,实属罪大恶极。至于勾结丁忧侍郎蔡奕琛等,实在只是其中的细枝末节。定国公徐允祯和吏部尚书傅永淳却定以区区‘致仕闲住’的惩处,只怕要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那吏部尚书傅永淳讷讷不言,站在一旁的定国公徐允祯却是冷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五府九卿科道,人人都同意,就你袁恺跳出来了呢?莫非,是薛国观寒了你的心?你们之间莫不是有什么私仇吧?”

这徐允祯说话颇毒,三言两语便给袁恺扣上了个“挟私报复”的帽子,袁恺顿时怒道:“徐允祯,我袁恺为人处事堂堂正正,那薛国观跟我毫无私仇,反而曾将我提拔到今日的给事中,我为何要跟他作对?我只是看不惯他那放肆骄横的样子!皇上,薛国观处处踵温体仁所作所为,入阁数年毫无建树,反而导致辽东祸起,流寇入蜀,民怨载道,这样的奸臣,若只是致仕闲住,还有没有公允了?”

徐允祯“哈哈”一声冷笑,道:“原来你袁恺的官职还是薛国观提拔的,你连自己的恩人都可以弹劾,又来谈什么公允,作什么大义凛然呢?”

“你!”袁恺一时语塞,只能恨恨地一咬牙,向朱由检道:“皇上,只怕是徐允祯和傅永淳都受了薛国观的什么好处,才这么巴结他吧!”

徐允祯立刻反驳道:“本公堂堂中山王之后,要巴结薛国观做什么?”

袁恺顿时厉声道:“御前诏对,你却口口声声自称‘本公’,实乃目无圣上,罪大恶极!”

“够了,成何体统!”朱由检突然发话,一双如电的眸子一扫徐、袁两人。两人顿时只感一道清寒入骨的目光逼来,都是下意识地一低头,双双退下。

朱由检把目光一转,便落到章质身上,淡淡地道:“章质,前日看你的弹章,也见你提到蔡奕琛之事,你且细细讲来。”

章质躬身道:“是。那蔡奕琛丁忧在家,结识里中豪强吴中彦。吴某有子曾□□杀人,被刑部下狱,定为死罪。吴中彦为救儿子,遂向蔡奕琛行贿五千两。蔡奕琛又将贿金转给薛国观,薛国观接了贿金,遂帮吴某运作,将吴某之子免去死罪,改为流放。”

“哼哼,原来如此!”朱由检一咬牙,道:“一个区区地方豪强,其子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薛国观居然为了五千两银子就帮他翻案,难道一条人命只值五千两银子么?”

徐允祯低声道:“纵然如此,也只是受贿渎职之罪。薛国观是做过首辅的人,八议中‘议贵’一条总可以适用吧?夺了他的相位也就是了。”

“放肆!”朱由检目光闪闪,喝道:“朕叫你说话了么?章质,薛国观除了接受蔡奕琛的贿赂,还有什么别的罪行?”

章质略一迟疑,扭头便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傅永淳。原来薛国观风头最盛的时候,连他都要来巴结,至于别的官员,银钱往来更是多如牛毛。只是这些官场上的来往大家早就习以为常,薛国观做得也不算太过分。章质想了想便道:“皇上,臣知道一事,只是没有证据,还请皇上准许臣风闻言事。”

“准!”朱由检脸色微霁,便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章质看他脸色,知道他也想找一两条有力的罪状,能够让薛国观走得心服口服,忽然便想到了王陛彦之事,便道:“臣曾为中书舍人,知道同僚中有一人名王陛彦。此人仅仅为一举人,却得以中书掌房,国朝二百余年无此例,而此人仅仅因为巴结上了薛国观,竟然就得此高位,这分明是视国爵为私禄。且那王陛彦常与薛国观密议于内阁值房之中,屏退随从,一语移时,竟无人知道他们说些什么。臣以为,要撬开薛党的嘴,可以从王陛彦处下手。”

王陛彦和薛国观的关系人尽皆知,只是章质的话说得不一样,区区“若有人臣不能言不敢言之事”一句,立刻就把薛国观的所作所为由结党营私上升到意欲谋反。朱由检听了这话,果然面色松动,突然喝道:“王化民!”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偏殿中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小步行出,躬身道:“奴婢在。”

朱由检点点头,道:“王化民,命令东厂安插在薛家的钉子可以收网了,这几日凡入薛家与薛国观密议者,统统拿下。”

王化民道声“是”,又悄悄退下。朱由检转身从御案前拿起那份五府九卿科道共拟的关于给薛国观定罪的奏疏,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这份东西啊……”。这句话在肃穆的平台之内听来颇为突兀,接着便听“啪”的一声闷响,那折子已被重重地扔在地上,朱由检冷峻的目光一扫,便一字一顿地说道:“成何纠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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