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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儒林(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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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好风景,和冬日又是不同,放眼满目都是山明水秀,坐着摇摇摆摆的乌篷船,看着清可见底的河水、河边的粉墙黛瓦。岸边酝酿着青苔颜色的驳岸深入水底,青石的缝隙里缠绕着一条条纤细的水草,不知名的鱼儿在船只的缝隙见来回游憩。

天空清澄如水,水色明净如天,便如走在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之中。至于岸边红男绿女,也都穿着入时,衣着光鲜,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都是生活富庶,气度闲雅,和中原的百姓毫不相同,便好像一在天堂,一在地狱。

船到太仓,章质先把段雪林、徐润娘和马亨安置在客栈之中,自己前去找张溥。那张家在太仓也是大户,几代人家十几房兄弟,无人不晓。章质按照地址找去,然而一说出张溥的名字,张家的管事便一脸不悦,懒洋洋地道:“你找他呀,他住在城外东北五十里的穿山上,可别上这儿来。”说着白白眼,便关门谢客。

章质暗暗纳闷,要知道张溥如今可是天下闻名的人物,怎么倒似在家里不受待见一般?他心怀郁闷,又出城外穿山而去。那穿山乃是太仓的一处闻名所在,风景绝佳,山上庙宇梵唱,山下园林层叠。章质略一打听便找到张溥的私家别业,递了名刺进去,一会儿便见一身玄色单衣的张溥亲自便迎出来,拱着手道:“原来是子文,如何得空上我这儿来啊,快请进。”

章质寒暄几句,跟着张溥往里走,只见这园林并不甚大,景致的布置也不甚繁复,竟是疏朗得很,与江南园林的曲径通幽大异,唯有处处点缀疏竹奇石,一片清古。张溥一边引着章质走路,一边笑道:“听骏公说,子文在留都出了点小麻烦,解决了么?”

章质只得含糊笑道:“先生如何一人住在城外?这里冷清清的,不免和先生的身份不配。”

“身份?”张溥自嘲一笑道:“子文去过太仓城里的老宅了吧?他们可是最恨我整天把不明不白的人领回家来。我又有什么身份了?子文怕是还不知道吧,我母亲只是个丫鬟。”

章质大吃一惊,顿时明白了张家人看不起张溥的原因。就算张溥如今混得再好,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里,他终究只是个婢生子,连庶出都比不上下贱种子。章质暗怨自己问得不是话,张溥也瞧出他的尴尬,忙是用别的话头带了过去。

两人穿堂过院,已到正堂,便是赫赫有名的“七录斋”。张溥见章质抬头看着那匾额出神,不禁一笑,道:“那不过是儿时的一相情愿罢了。所谓七录,也只有少年时心境单纯才能做到,到如今这个年纪,心中满是旁骛,便是一录也是做不到了。”

他这话中蕴含着浓浓的沧桑之情,章质一时无言,细看张溥,几月未见,他鬓边竟已现出斑斑白发,看来竟是有什么极为伤神之事烦扰着他。一刹那间,章质竟生出几分怜悯之意来。张溥却忙着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算完,他这才笑着坐下,问道:“子文突然跑到我这儿来,应该有要事吧?”

章质有些失神地“嗯”了一声,片刻才道:“学生确有一事要告知先生。我偶经松江,见到京城的礼部主事吴来之先生派人强买作为贡品的宫花,据说是要送进宫里的。学生只怕……只怕他……”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嚅嗫半晌,只得默然。

张溥的面色微微有些沉重,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你是说他通内么?我早已知道了。”

章质本以为张溥听了他的话后会惊讶、会愤怒、会激动,但唯独没有想到,张溥竟然完全不受力似抛出这样一句话——“我早已知道了”。

猛然间章质背上起了一层寒意,一股恐惧之情透过双眼散发出来。眼前的张溥依然安静冷漠,只是淡淡地道:“这些事情他做之前都告知过我,没我的默许,他不敢去做。”

“是。”章质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斟酌着道:“先生,吴……他是通内呀!要通内,就必然要通珰,那……那不就是阉……阉党的行径么?”

张溥呵呵地笑了笑,娓娓地道:“子文,还记得张江陵是怎么挤走高新郑的?不就是拉拢冯保、联合孝定李太后么?莫非你觉得张江陵也是阉党行径?”

“不,那自然不一样。”章质失神地道,“可是……”

“没有可是!”张溥断然地道,“虽然复社被称为小东林,可我却不希望复社的大好子弟白白牺牲,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朝政掌握在我们手中,决不能让那些外人掌握了权柄!”

章质苦笑,他不知道张溥是太过阴狠还是太过天真,似乎在他看来,只要把朝廷上下都收买了就能做成一切事情。既然张溥对于吴昌时“通内”并不在乎,章质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既然先生这么想,学生也无话可说。只是学生觉得,这位吴先生功名心太重,不是一个安于控制的人物。若是他自作主张起来,只怕会对先生不利。”

张溥的脸上这才显示出了一点凝重,他轻轻线头,叹道:“这话倒是在理,我并没有看错你!你可知道吴来之与当朝首辅薛国观之间的恩怨?”他见章质摇了摇头,才道,“当初他曾欲拜薛国观为师,以谋求吏科都给事中之职,薛国观却只给了他礼部主事这样的闲官,吴昌时由此便一心报复薛某。他是热衷权力之人,这样的人物,大有可利用之处。”

章质越发胆寒,暗想张溥虽号称是吴昌时的老师,然而心里却只怕是从未将他看做弟子,无非是将他当做一枚党争的棋子罢了。他想到此处,心中便是一灰,只得双目下垂,轻叹道:“既是如此,那也只能怪学生不明就里,一惊一乍了。”

张溥扬起嘴角,悠悠一笑,却改口问道:“子文,你这一趟北上,是要去哪里?”

章质回过神来,懒懒道:“有一位朋友荐学生去兵部属下的炮厂协助铸炮。”

张溥顿时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摇头:“炮厂?我知你不喜涉足朝政,然而只做一个形同百工的炮厂待诏,研究些泰西人的奇技淫巧,未免大材小用了。我早说过愿意在仕途上助你一程,如今我手上有个官缺,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章质听他言及朝廷官职,仿佛入囊中之物一般,半是惊讶,半是忐忑,只是信口应道:“不知是什么缺?”

张溥点头道:“若我们的布置不错,大约半个月后,中书舍人会得一空缺。我会让吴来之为你运作,荐你去中书。那里能接触不少朝中机密,你也可以大展胸中才学。”

章质听得“运作”二字,不知为何心中满是抵触之情,半晌才闷闷道:“先生是要对付薛国观了么?学生素来不通朝政之事,只怕起不了臂助之力。”

张溥抬起头来,一双明净的眼睛望着章质,缓缓道:“你怎么这么想?你以为我是把你当做吴来之一类人了么?复社并不缺能对付薛国观的政客,缺的却是你这样真正心怀天下的儒士。”他顿了顿,复道:“何况,吴来之这人,我也并不完全放心他。如今薛国观还在,他还不会乱来。若是薛国观罢相,东林复社掌权,只怕他便会不安于室了。子文,你若身在官场,将来制衡吴来之,便会容易得多了。你……明白么?”

章质心中更觉得不是滋味,郁郁道:“学生学识浅薄,只怕不是堂堂礼部主事的对手。”

张溥似也觉出章质的那一分不满,不禁哈哈大笑,道:“也罢,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的。你既然要上京去,不妨替我为吴来之带封信吧。”

章质一怔,便见张溥起身去拿了纸笔,笔走龙蛇,当着章质的面便写下一个诗题《寄吴来之》,接着便写下一首七律。他写一句,章质便在心中默念一句,却原来是:“红叶从风溯远堤,春回烟阁静香提。素心道路难为说,好事云屏待子题。一诺久知千古重,三秋自此两峰齐。平章梅雪看君子,赋有金声报紫霓。”①

一首诗写完,章质已觉冷汗涔涔而下,这诗并无什么生僻典故,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却见张溥又换过一张纸文不加点地写道:“京华春深,万物皆化,吾子安否?北地燥旺,须防咳疾复发,蜜滋枇杷叶可常服也。东鲁霞舟章君,吾社新进,妙年敏手,或可一晤。向寻宋版《五灯会元》不得,请代为留心。娄东张溥。”

章质见这信又似闲话家常,又似暗含隐语,一时也猜不透,唯有说自己的那一句却是明白的。便见张溥将尺牍和诗笺封进正副二启中②封好,交到章质手中,温言道:“信还请子文转交给吴来之,之后的事,全由子文自己做主。”

他伸手将信递到自己面前,章质自是不得不接,只得答道:“学生明白。”

张溥笑吟吟地点头,端茶道:“明白就好。你还有一群朋友要料理,我便不留你饭了。”

章质起身告辞,出了园子,才猛然觉得心中的压抑之感稍微轻了一些,不知不觉间冷汗竟已湿了衣衫。看着手上的信,他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到客栈,段雪林便瞧出他面色不佳,心知必是在张溥处碰了什么钉子,见边上无人,便低声问道:“怎么,莫非西铭先生打算纵容吴昌时这么做下去么?”

章质苦笑道:“你果然聪明,一猜便中。只是他对吴昌时也并非没有防备之心,所以想荐我为中书舍人,将来好为他制衡吴某。”

段雪林沉默片刻,才道:“如此,你是不打算去炮厂了?”

章质沉默不语,片刻才道:“我不愿意被人利用,我知道西铭先生是在利用我。他——他可是西铭先生,复社的首领啊!”

段雪林听出他话语中的那一份激愤,只得先替章质满上了酒,道:“既是你不喜欢的,那便不要去了。俗话说,常在岸上走,哪能不湿鞋?我瞧复社的这种手段,也不像什么正人君子所为。我瞧着倒是炮厂好一些,毕竟是清静之地,不会卷入麻烦。”

章质点点头,心中却又有那么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涌上心头。他长叹一声,收好信笺,道:“到了京城,先看一看情形再说吧。”

在太仓的事一了,章质四人便前往江阴。在码头下船,才见这江阴的风光与松江、太仓又是不同。太仓人文荟萃,松江商贾纵横,因此都是热闹非凡,然而江阴却自有一股静谧清淡,走在青石板小道上,踏着温润的青苔,看着平和稳重的粉墙黛瓦,便觉风流天成。

李逊之在江阴算是中等之家,他父亲李应升本是清官,自然比不上徐家这样的世代豪门家境殷实。便见小巷深处一处小小的红漆如意门前,只见李逊之一身青衫,已笑吟吟地立在门口。徐润娘下了轿子,忙身前微微欠身,道:“贱妾见过相公……”

李逊之忙挽起她道:“润娘,自己人何必如此拘礼?”细看妻子,只觉她在外奔波数日,已微有风霜之意,不觉有些心疼,低声道:“一路来没有好好休息吧,快快进来。”

徐润娘见李逊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嘘寒问暖,也有些羞涩,忙低声答应,闪身进了内室。李逊之这才引着章质夫妇和马亨三人进来,越过一道黑暗的角门,眼前便是一亮,不过是个四五步长宽的小院子,凿着个小小的鱼池,墙角种着一溜儿火红的鸡冠花。再看正堂的门楼,却是一色青石砖砌成,门斗上细细雕着喜鹊登梅、龙凤呈祥的吉祥图案,毫发毕现。虽只是普通人家,但这样的雕刻在江阴却是处处可见,因此也说不上有什么稀奇。

李逊之引着章质进了中堂,见房梁上高悬着黑底金漆的“承志堂”三个大字,中间挂着一幅松鹤图,两边嵌着两幅对联,靠里的一幅是“淡泊明志,清白传家”,靠外的一幅则是“敦孝弟此乐何枉,嚼诗书其味无穷”。再往下则是一张酸枝木的条案,中间摆着一座泰西座钟,估计是徐润娘带来的陪嫁之物,左首一个万历的青花缠枝莲胆瓶,右首却是一面铜镜。

李逊之摆手让章质坐下,这才笑道:“家母不在府中,子文兄和马先生可以随便一些。我这里少有客来,冷清得很,你俩要是再规规矩矩的,我可要闷坏了。”

两人寒暄数句,章质却见李逊之虽说说笑笑,然而神色间似有隐忧,便问道:“士谦,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李逊之长叹一声,摇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不是家中,却是朝中!四川战场传来消息,今年二月初七,左良玉在玛瑙山大败张献忠,杨嗣昌要受他平贼将军印呢。”

章质奇道:“这是好事啊!”

然而李逊之却长叹一口气,道:“可是杨嗣昌素来嫉恨左良玉骄横霸道,曾经答应把平贼将军封给贺人龙。如今左良玉玛瑙山大捷,杨嗣昌又反悔了,要把封号给左良玉。如此一来,左、贺、杨三人一下子矛盾大起。贺人龙和左良玉都不再愿给杨嗣昌卖命,于是都称病躲在后方,原本已有起色的征剿一下子大坏,八大王遂入川和曹操、过天星等人会合,连下数地,蜀中已是糜烂不堪。”

章质听得心中一紧,忙道:“如此杨嗣昌可有处置?”

李逊之道:“杨嗣昌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左良玉、贺人龙不听他的倒也罢了,谁知那些文官也不听他节制。秦督郑崇俭一味称病,蜀抚邵捷春懦弱不敢一战,张献忠连下竹山、竹溪、大昌、大宁、太平,这便是从夔州府深入蜀境了。献贼行事心狠手辣,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这一来川中百姓可要遭殃了。”

他如此说着,章质的心也就越发沉重了。李逊之却是个不喜沉闷的性子,当下便勉强笑着站起身,道:“子文,好不容易来江阴一趟,我带你四处逛逛吧。今天晚上我和几个文社里的友人在城北君山雅集会文,你也一起去如何?”

章质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我又和他们不熟,有什么可去的?”

李逊之大笑道:“有什么熟不熟的?一回生两回熟么!大家都是清流子弟,你又是西铭先生新收的学生,怎么能不和大家见一见?江阴虽然是小地方,可文风也是很盛的。”

章质对于文会的事情本就心不在焉,此时见盛情难却,便也无所谓地道:“那好,我随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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