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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风浪(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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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蕲水休整了三日,待到吴伟业病体稍痊,三人便继续启程南下。自从这次夜谈之后,章质便有意避着张溥,张溥也不多理会他,倒是吴伟业天生爱热闹的性子,常常与章质在一处谈天说地。章质一直记着张溥说要让他入仕的话头,此时便趁机向吴伟业打听复社的近况。

原来这些复社子弟不比当年的东林党都是儒林耆旧,反而都是些未曾入仕、仍在科考的年轻士子,他们多半在江南活动,触角未曾伸到京中上层。如今在北京任职的复社成员,活动最频繁的便是礼部主事吴昌时。吴伟业与他是至交好友,见章质问起此人,着实将他的文章学识夸赞了一番。

这个吴昌时,章质倒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当年苏家班因排演《精忠记》被朝廷捉拿,段雪林和苏少亭正是藏在此人家中才躲过一劫的。有时段雪林说起他来,也颇称赞他仗义援手,因此章质对他印象也不差,此时听吴伟业如此夸奖好友,更是对他有了几分莫名的好感。

一路谈谈说说,顺江东下,到达南京时已是腊月了。船至金陵,在燕子矶靠岸。下船前吴伟业和张溥依依惜别,两人师生情分本重,也不必细说。张溥絮絮地跟吴伟业交代了些保重身体的话,又对章质道:“子文,那日在蕲水我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章质沉默半晌,深深一揖,道:“学生愿意以西铭先生为榜样。”

张溥默然半晌,轻轻伸手掸去他肩上的灰尘,也不多言,便送二人下船,独自乘舟继续东去。片刻间人与船便只剩下一个黑黑的影子,衬着滚滚江水和秣陵冬景,转瞬不见。

吴伟业见章质神不守舍,便问道:“霞舟,夫子要你做什么?”

章质道:“他要我入朝为官。”

“那是好事啊,你为什么要拒绝?”吴伟业奇道。

章质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志不在此,任你说什么也是无用。”

吴伟业心中不解,隐约间只是觉得这人性子里的孤傲激烈比自己还要重。不过他是天生不在乎这些琐事的人,拉着章质在江边走了几步,便道:“到了金陵,便该我做东了,非要领你四处走走不可。你在金陵有地方住么?要不先住我家!我的妻儿父母都在老家,宅子里空着也是空着呢。”

章质笑道:“不用麻烦了,我的朋友为我准备好了住所,他也在府中等我。只是道路不熟,还要请梅村兄指引。”

吴伟业点头道:“那好,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寻过去看看便是了。”

一入金陵城,才知“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古语非虚。金陵自古为帝王建都之地,公侯戚畹、宗室王孙、乌衣子弟、梨园歌舞,真可谓是甲第连云、罗绮蔽日,轻裘骏马、锦衣荟萃。不用说大报恩寺耸入天云的琉璃塔,也不用说莫愁湖畔、大功坊内如翚斯飞的楼阁栈道①,便是随便一条小小的街巷,都弥漫着六朝烟水之气。

一路行来,吴伟业指点章质,何处是夫子庙,何处是贡院,何处又是胜棋楼、鸡鸣寺。到秦淮河边,远远便见红桥飞架河岸,此时时辰尚早,河边灯船都停靠在岸边。若是到了端午中秋,灯船毕集,火龙蜿蜒,光耀天地,可谓是天上人间梦里。便是此时,时值严冬,路边市肆也是鳞次栉比,香囊、云舄、名酒、佳茶、饧糖、小菜、箫管、琴瑟,无一不是上品,俱都精致异常。

章质久在苦寒之地,后又多经战争,哪里想得到人间还有此等温柔靡艳之所在,直看得目眩神驰。又想到如今中原烽烟四起,饿殍盈野,偏这钟灵毓秀之地仍如此富贵靡丽,这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吴伟业见他如此,心中好笑,便领着他去找吴瑄的那处别院。

那院子坐落在建安坊内,占地倒也不甚大,紧邻着伏龙河,院子外面由一道复廊围住,建造得颇为别致。章质来到大门外,只见门楣上“吴园”两个漂亮的行书大字浑然欲飞,下头落着董其昌的款。吴伟业精通笔墨,一见之下便失声叫道:“这可是董香光的真迹!如今市面上董字赝品最多,你朋友倒是有这财力请他亲笔书写园名,这可了不得了!”

章质听他如此推崇这两个字,这才知吴瑄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一面。他向门房递了名刺,一会儿便有仆从出来引他进内。步入门中,一路所见花木萧疏,唯有丛丛老梅,前后簇拥,虬枝曲干,疏影横斜。而楼阁则清雅阔朗,高下相见,别有一番情趣。

吴伟业最喜欢品鉴园林山石,他边走边看,一路啧啧称奇,道:“你这朋友的园子修得当真不错,我看不在计无否②之下。霞舟,等你朋友来了,得让他帮我也修一座。”

章质笑道:“说实话,我原也不知他还有这样漂亮的宅子。他虽是个书商,为人却是风雅,梅村兄若是有意,将来我替你引荐便是。”

吴伟业连声称好,又自顾自四处游赏。章质得空便向那仆人打听道:“段姑娘可来了么?”

那仆人道:“已经接着公子的信了,说是刚入南直隶便碰到了官军闹饷造反,堵塞了道路,要再迟数日方能到达。”

章质微微一惊,道:“不要紧吧?”

那仆人忙道:“掌柜的信里说了,没什么要紧事,他们一行二十多个人,拿段姑娘当自家小姐照顾着,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章质听得此言才松了口气,那边吴伟业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你朋友还没到么?”

章质点头道:“实是路上有些事耽搁住了。”

吴伟业听了这话,反倒哈哈一笑,道:“那今晚你也别住在这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章质一愣,道:“见识什么?”

吴伟业顿时满脸促狭笑意,一捅章质腰间,道:“笑话!你能不知道我说的什么?到了南京,哪能不去旧院珠市,一亲芳泽呢?”

章质本未往这个方向去想,此时被吴伟业一句话点醒,心中倒有些好奇。既然段雪林无碍,他心中也没了担忧,便笑道:“都说秦淮风月无边,由以旧院与珠市二地为最。看梅村这样子,估计早已有了知心之人吧。”

吴伟业哈哈大笑,指着章质的鼻子道:“你倒是一猜就准!走走,我做东,今日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下绝色!”当下拉着章质便往外去了。

若说起“江南佳丽地”的金陵,便不能不说这曲中旧院。旧院与贡院都在秦淮河边,隔河而处,前门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河边烟水凝然,若当春夏,此地便是芳草芊绵,足以赏心娱目。妖童粉衣,媛女朱裙,嗔莺叱燕,更是动人心魄。要知道自洪武初年□□在秦淮河边建淡烟、轻粉,重译、来宾等十六楼后,金陵冶艳之名远播万里。三百年来,或兴或废,到此时所存的唯有南市、珠市和旧院三处了。那南市和珠市都是普通娼寮的聚集之地,唯有旧院所居都是南曲名姬,顿老琵琶、妥娘词曲,便连天宫瑶池都未有此等风流景象!

对这旧院,吴伟业可谓熟门熟路,带着章质便往楼阁深处走。一路指点章质,何屋是何姬所居,容貌如何,又说此姬或精于鼓琴调筝,或善于诗词歌咏,又或者欢笑戏谑,谈词爽雅,真真解语花、忘忧草是也。偶有小婢书童穿梭其间,也都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举止文雅,衣着华丽,一身烟水气息,当真令人见之忘俗。

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吴伟业在一处深巷前停下了脚步。那深巷看起来年代已久,两边都是青苔掩映,墙面一片青黛之色。巷子尽头却是好大一片竹林,晶莹如玉,林间尚有残雪,青白相间,仿佛璞玉天成。再往里走,便看见竹林间立着一间小小的朱楼,圆洞门外的粉墙上写着风流蕴藉的行书“清尘”二字,笔意秀婉,看得出是女子所书。

吴伟业上前轻轻叩门,一会儿便听“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软糯的吴音便响起:“是哪个呀?”接着便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探出头来。她一身浅绿衣衫,头上梳着双鬟,面容娇俏,便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漂亮几分。

吴伟业笑道:“柔柔,你连我也忘记了么?”

那小鬟柔柔半掩着口,半晌才惊叹一声,道:“姐夫,你……你来了!唉!”她突然顿了顿足,嗔道:“娘可天天想你呢,为了你,是茶也不思,饭也不想,都要生出病来了!”她突然看见了站在吴伟业身后的章质,面色便是一紧,问道:“姐夫,这位相公是……”③

吴伟业道:“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霞舟先生章质,他久慕卞姑娘风采,特来拜见。”

章质直到此时才知道这家的主人姓卞。他久闻金陵有秦淮八艳之名,其中正有一位姓卞的名媛,小字赛赛,艳名远播,难道这便是吴伟业的情人么?他正在琢磨,却见柔柔已向他福了一福,道:“见过章公子。”

章质正要向她点头示意,却见柔柔转身便进去了,神色间对他却是冷淡得很。想当初章质在辽东也是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多少佳丽趋之若鹜,谁知今日一个妓家小鬟也敢对自己爱理不理,心中难免有些不喜。吴伟业却是嘻嘻一笑,道:“你知道这清尘馆的主人是谁么?便是大名鼎鼎的卞赛赛。她家的丫鬟,原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金贵些,你可不要大惊小怪。”

章质自然只能说几句“哪里哪里”的客套话敷衍过去,便随吴伟业走进清尘馆。甫一入院,便觉一阵森然之气扑面而来,翠竹遍地,不见一株其余的花木,小小园中竟如山间幽谷,宁静之际,簇拥着一座朱楼,宛如山中红萼,寂寞开落。

忽然间朱楼中传出“琤瑽”一声琴音,接着便听曲调渐渐舒展,犹如鸟鸣啾啾,水声泠泠,松风杳杳,钟磬琤琤。琴声渐响,已经可以听见其中飞泉鸣涧,百鸟齐鸣,闲花繁盛,芳草葳蕤,竟是一片清丽之境。然而曲声再一转,忽觉其中杂入一丝萧瑟之意,仿佛叶落花残,春雨萧萧,美人迟暮,寂寞抚琴。一时曲终,余音袅袅,尚且不绝。只见朱楼门开,从屋里走出一个白衣少女,向着吴伟业盈盈拜下,柔声道:“奴家见过公子。”

一声道完,她已抬起头来。章质细看她容貌,只觉她眉目间一片清雅,并没有寻常青楼女子的媚意,只是一片冷淡,远如春山,衬着一身单薄的白衣,恍然有飘然欲去之态。

吴伟业小心扶起卞赛赛,眼中满是爱怜之色,道:“赛赛是什么时候练成的这曲《惜馀春》的?”

卞赛赛微微低头,道:“自公子走后,奴家无日不练。这是公子喜欢的曲子,奴家自然希望能够早日为公子演奏,不枉公子教导一番。”

吴伟业微笑,又看见她穿着单薄,又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不是跟你说了么,□□不可以吃④,你这样糟蹋自己身子,值得么?”

卞赛赛却是避而不答,转目到章质身上,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之色,道:“这位章公子是第一次来旧院吧,看起来面生得很。”

章质忙道:“在下历城章质,初到金陵,多亏骏公照顾一二。”

卞赛赛淡淡应了一声,手一摆,道:“里面坐吧。”

进屋乍暖,显然有取暖之物,然而举目望去并无火盆炭炉之类,也毫无烟火之气。那屋里是一间小厅,一应器用竟都是湘妃竹所制,架上也不甚设玩物,唯有几卷旧书,一张素琴而已。倒是中堂的一副画甚是醒目,乃是一个白衣女子临水而立,然而半掩去眉目,烟水袅袅,看不真切相貌,画边还题着一行小字,却是“崇祯丙子病中写真”,原来是卞赛赛的自画像。

室边辟出一角,以湘帘为隔,设置为静室,放着一个蒲团,一柄玉麈,一张小小的案子。如今那案子上尚摊着笔墨,吴伟业便走过去掀起湘帘,只见案子上摆着一张玉版纸,上面细细写着小楷《黄庭》,竟是临的王右军的贴。吴伟业不觉叹道:“赛赛的字越来越好,我都要望尘莫及了。”

卞赛赛淡淡地道:“奴家的文章诗词多亏公子指点,没有公子,奴家就只能是风尘中一平凡女子。奴家此身不负他人,唯负公子,非结草衔环不能相报。”

吴伟业听出她语气不祥,便皱眉道:“怎么说起这些话来了,莫非你遇到什么事了?”

卞赛赛强笑道:“奴家不敢。无非是平日道藏读得多了,心中有所感悟而已。既然公子不喜,奴家便不说了。”

她让吴伟业不说,吴伟业还真就不问了。只是章质看在眼里,却是已知吴伟业于卞赛赛,只怕也是逢场作戏的情分更多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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