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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寒江(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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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质定睛一看,这才算看清楚了这个赫赫有名的西铭先生张溥的真面目:要论长相,他只能算是中等,高高瘦瘦,颧骨微耸,比起吴伟业来差得远了;他的年纪也并不大,似乎连四十岁也不到。然而他虽然长相普通,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朗然的态度,一见之下便让人觉得风姿卓然。

张溥走上甲板,冲着吴伟业一点头,又向章质微微一笑,才对着乱民们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娄东张溥,如果各位信得过我,还请听我说几句话。”

张溥的大名虽然在士子间远播万里,然而蕲水一县的百姓连饭也吃不饱,哪里知道张溥是谁?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已经乱哄哄地大叫。站在前面的几个人见又有人出来,抬手便打。吴伟业忙闪身挡在老师身前,挨了这几下,顿时惨叫连连,连跌了四五步。

张溥眼中闪过一丝恚怒,忙扶住吴伟业,转身道:“各位父老,我知你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也知你们心中所想。自古以来官逼民反,若无贪官,百姓又怎么可能抛家弃子去干那不要命的勾当?只是盗亦有道,这船上五十七人,多是平民,你们把他们一并烧死,不是太过残忍了么?”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只是盯着张溥,听他如何说下去。张溥便道:“朝廷已是发话,明日一早定会送粮食过来,如果你们不信,不如就把我和我的学生,还有那知县老爷留在船上,放别人下去。如果明天无粮,你们放火烧船便是!”

吴伟业颤声道:“夫子……不要!此事和你无关啊!”

张溥突然眼光一闪,严声道:“骏公,你既是朝廷命官,便有责任留在此处!我也做过朝廷的庶吉士,身为官籍,自也不能逃避!”

章质心中突然一阵激动,攀住张溥的手,道:“西铭先生,学生也留下!”

张溥后退一步,拱手道:“上差切莫如此。上差是锦衣卫,身份金贵,比不得我们这些小官和平民。”

章质摇头道:“西铭先生不须如此,我也是读书人,从来便钦佩先生的文章道德,今日之事是平地而起,只怕是我们几个共有之劫,躲是躲不掉的,我也不会去躲。”

张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便道:“如此也好。”他这才抬头对钱春道:“这位兄台,我们这里有一个锦衣卫,一个六品司业,一个七品县令,在下虽然没有官职,但在士林中也有些微薄的名声。我们四个的身份,敌得过这一船的无辜百姓。兄台如果觉得我的话在理,不妨放他们下去自求生路,留下我们几个做人质,那也是一样。”

钱春只是个鲁莽汉子,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一船的人都烧死了,那只怕全国都会震动,自己也不得不反了。他原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天灾人祸逼得实在走投无路,才奋然揭竿而起,说到底也是不愿意造反。他心里存着这个念头,便转身问那些乱民:“你们说怎么样?”

乱民们早就被张溥煽动得神思摇摇,此时听钱春发问,也七零八落地喊道:

“好,就听钱大哥的。”

“钱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留下当官的,给旁人一条活路。”

钱春这才转身向张溥道:“那么就依你说的,你们四个站在甲板上不许动,别人一个个下船去,不过不许带银两和值钱东西!”

张溥点头道:“甚好。”于是便给了吴伟业一个眼色。吴伟业方才在混乱中挨了那群乱民几拳,已是鼻青脸肿,却强忍着疼,进船舱说了几句。一会儿便见里面的客商一个个走出来,排着队上了跳板。岸上有农民负责搜身,若是搜出来值钱东西便自己拿了,若是没有便揍上几拳、踢上几脚放了过去。

直到天蒙蒙亮,船上不相干的人才走光,最后一个是汪仲允,小心翼翼地走上甲板,看看张溥,又看看章质,却是缩头缩脑,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章质看见他的猥琐样子便来气,闪身避了开去,汪仲允只好向张溥一揖,道:“学生蕲水知县汪仲允,见过西铭先生。老先生是当世大儒,竟然被学生连累,学生实是罪该万死。”

吴伟业又急又气,抬腿便踹了他一脚,怒道:“混账,都是你这贪官,害得我们都要给你陪葬了!”

汪仲允被他踹得在地上直哼哼,半晌爬不起来。章质正好站在他身后,顺手把他拉起来,道:“你把事情说清楚了,百姓为何要造你的反?你到底贪墨了多少钱粮?”

汪仲允苦着脸道:“上差有所不知,学生从不敢贪污,学生也是没法子。学生是今年年初刚刚调任的蕲水知县,来了才知道前任亏空巨大,府库里没钱也没粮。偏生蕲水历来便是穷地方,十年里倒有九年要遭灾,今年也不知为何特别倒霉,一年四季都不安生,蝗旱横行。学生向户部报了大灾,谁知朝廷的回文却说要筹集粮草对付流寇和建奴,没有钱粮给学生,让学生自己问当地粮商借贷。蕲水是小地方,也没有什么粮商,学生让人去武昌买粮,可是武昌的粮商说他们的钱粮都被杨阁部临时调去当军粮了,不能给学生。不要说那些农民,便是学生家里也是断粮几日了,只能吃些菜粥度日。”说着说着,他眼中的泪水便滚滚而下,看来正是触痛的伤心之处。

吴伟业听得面色铁青,忙低声问道:“你说朝廷会明日就会送粮食来,到底是真是假?”

汪仲允连连作揖,道:“不敢隐瞒老先生,那倒是真的。学生一直给省里上表,后来朝廷总算让户部批了一些粮食下来,算算日子也该这两天到了。不过……学生可不敢肯定,老先生也知道,户部的官员惯于扯皮,拖拖拉拉的……也是常事。”

吴伟业听完,只觉得心中怒火一阵连一阵,狠狠一拍巴掌,骂道:“妈的,一群狗官!”他素来温文儒雅,讲究谦谦之风,如今竟然出口骂人,实是气愤到了极点。

张溥却是温言道:“骏公,说这些无用,坐下来好好歇一歇吧。”说着便在这甲板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仿佛入定一般。吴伟业只得也随着老师坐下,不过他可不如张溥心思深沉,坐了一阵便忍不住乱动,正要开口说话,钱春便恶狠狠地喊道:“不许交头接耳!”

吴伟业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登时怒道:“你这人当真欺人太甚。我们已经答应做你的人质了,你还要怎样?”

“无耻?”钱春冷笑道,“你们才是无耻呢!贪官横行,怪不得大明江山就要亡了!”

“胡说!”吴伟业恨恨地道,“大明不会亡的!如今是朝廷南北两面用兵,若是等流寇和建州都平定下去,今上就要中兴大明了!”

他说的慷慨激昂,钱春却是冷笑不止。吴伟业忽觉毛骨悚然,问道:“你笑什么?”

钱春哗的一声扯开薄薄的单衣,露出胸膛。苍白的天光下,只见两道血糊糊的伤疤兀自渗出着黑色的血。吴伟业哪里见过这些,惊呼一声,叫道:“那……那是什么?”

钱春冷冷地道:“吴老爷听好了,我家断粮,这是我割了自己的肉给老娘吃!可是老娘还是死了,我儿子和女人都死了。我把他们和别人家的死人换了,我吃他的人,他吃我的人,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个说法么,叫‘易子而食’……”

吴伟业面色惨白,只觉胃里一阵阵地抽搐,终于冲到船舷边,“哇”的一声也吐了起来。钱春哈哈大笑,道:“吴老爷,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全蕲水就剩下我们这两百多个人了,每一个都吃过人肉,你信不信?你信不信!”他说着说着,眼中便流露出如狼一般的凶光,吴伟业俯在船舷上,差不多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可钱春的话却是一句句钻到他耳朵里。他想捂住耳朵,双手却轻飘飘地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颤声道:“别……别说了……!”

钱春见吴伟业狼狈万分,顿敢快意,便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张溥却是陡然立起,道:“兄台此言,未免逼人太甚!这般吓唬一个无辜之人,便很快活么?”

钱春恨恨瞥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狗官中,却有哪一个是无辜的?我不顾吓唬吓唬他罢了,若是能够,我真恨不得连他一块杀了!”

张溥道:“我不求你无恨,只是你有你的苦衷,只希望你也能想想别人的苦衷。像那位汪县令,也并非是贪官污吏,实在是国朝积弊太深,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扭转。”他伸手撩开钱春的衣服,看了看他胸膛上的伤口,皱眉道:“你等一下,我带着金疮药。”

说着张溥便走进船舱去拿药,船上守着的乱民们竟然也不敢阻拦,过了一会儿他便拿着药出来交给钱春,道:“拿去,如果别人也要,我这里还有。”

钱春接了药,木然良久,方恻然道:“先生不像那些狗官,倒是讲道理的。”说着转身走到甲板中央,向船上的兄弟一挥手,道:“大家都下船来守着,他们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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