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闯王（三）（1 / 1）
章质一凛，心头便闪过一丝犹豫。李自成是流寇首领，一旦与他结为兄弟，今后朝中官员必将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就再也不可能有退路了，只是眼下李自成虎视眈眈，容不得他贸然拒绝，当下章质只得抱拳一揖，道：“多谢大哥抬爱了。”
张献忠却只阴测测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既是义结金兰，难道不用拜香换庚帖么？”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我老李结交朋友，哪里用得着这些繁文缛节？”
张献忠冷哼了一声，忽然冷冷叹道：“老李你莫非还没听过章先生的事迹么？上津一战，他勾结官军，胆子可不小啊！”
他突然揭开此事，小酒馆里的空气顿时凝聚住了。章质暗暗握住了腰间的佩刀，生怕突发意外。然而李自成的面色却微微一沉，走到张献忠身边，道：“老张，我自己的兄弟，我自己明白。我相信章先生是光明磊落之人，以前做了什么，我并不计较。”
此言一出，张献忠固然变色，章质也是一怔，心头陡然涌起一股热意。他在闯军中饱受冷眼，没想到如今只和李自成见了一面，他便肯相信自己，如何不叫他大起知己之感？张献忠看看二人的眼色，知道再行离间只会徒惹笑柄，当下站起身一拱手，道：“如此，我就等着老李你的大捷了！到时候在竹溪城里，我们再痛饮三百杯！”说着便抓起佩刀，转身下了楼，沿着大路遥遥离去。
李自成望着张献忠远去的背影，目中似含着深意。章质刚想说话，他却伸手一拦止住了他的话头，竟也转身下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章质一人站在搂头，望着夕阳西斜中的黄土街道上，两个当世魔王一前一后缓缓离开。
入夜，星月在天，李过正坐在自己的营房中翻越着手中的地图，坐在他身边的闯王妻舅高一功此时正来来回回擦着自己的一杆钢枪。帐中正一片安静，忽然外头沉重的脚步声咚咚连成一片，二人都是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事抬头看去，只见帐幕刷地一下被人揭开，一个农人打扮、虎背熊腰的汉子大步跨进来，大声道：“老高，李过，你们可听说了么，大哥今儿认了个干兄弟！”
高一功抬头一看，却是刘宗敏来了，便问道：“哪儿来的干兄弟？我怎么不知道？”
李过却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个告密的章质？今日不知有如何摆弄了他那一条三寸长舌，竟说得我叔父认了他做结义兄弟。”
高一功却是直肠子，一听这话便乐了，指着李过笑道：“那你小子岂不是多了个干叔叔？”
“高叔这时节了还要跟我开玩笑？”李过悠悠地道，“高叔你可听说了？主公打算用他的计策设伏西沟，来破竹溪城呢。”
高一功奇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宗敏咳嗽两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拿脚一搓，才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他是要咱们老营的兵马都调出去，剩下一座空营，引官军来攻，然后咱们再在半道西沟设伏，伏击官军。”
“这法子……听起来倒也使得？”高一功试探着道，“刘哥你以为呢？”
刘宗敏还未答话，李过却不紧不慢地叹道：“高叔是厚道人，只怕还觉察不出这小子的一肚子坏水呢。”
高一功还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追问道：“小李，这计策有什么问题么？”
李过淡淡地道：“不明白么？我们若是按照他的约定将老营腾空，把兵马全调出去，他回头勾结了竹溪城的官军绕过西沟直接端了老营，你又该怎么办？这小子阴险刁滑，什么事做不出来？”
此言一出，高一功是粗人，此时被他一煽动，立刻便跳起来道：“原来如此，他在上津祸害他们自己人便也罢了，我定不能叫他再来祸害闯军！”他霍地站起身，抓起钢枪，一挽刘宗敏的手，道：“刘哥，走，咱们一起去挑了那小子！”说着拉着刘宗敏便要走。
李过忙起身一拦二人，拱手道：“二位论辈分都是我的长辈，可此时务必听我这个晚辈一言，此时千万不可莽撞！”
高一功傲然道：“李过，俺看你的心思也不比那些臭书生们少！老子却不懂这些，只知道看得不痛快的人，便一枪挑了。上天下地，有谁拦得住我这杆□□？”
李过忙赔笑道：“高叔莫恼。要杀章质，何劳你亲自动手？小侄使个计策，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刘宗敏和高一功都是一愕。刘宗敏便拉着高一功重新坐下，道：“小李，你且说来听听！”
李过微笑道：“要除掉章质，我们只可将计就计。他不是想出设伏西沟的计策么？我们就给他两千士兵，叫他去西沟设伏！”
高一功奇道：“这怎么讲？竹溪城中精兵不下五六千，他只带两千人，也不够用啊！”
李过拿起手边的地图徐徐展开，指着图上“西沟”一处，道：“西沟是个葫芦形的山谷，地势险要。我们只需告诉他，让他放心去西沟，我们会有大队人马在后接应。等到官军带着大队人马出城，我们却不去西沟接应，而是趁机夺了竹溪城。若章质早与官军勾结，那官军一旦看到竹溪有失，自然不会再让他活着；若他没有勾结官军，以西沟那种绝地，他区区两千人马，对上五六千官军也是死路一条！”
他此计可谓阴狠之极，刘宗敏和高一功都暗自咋舌，庆幸李过是友非敌。高一功头一个高声叫好，然而刘宗敏却仍然有些犹豫不决，只是小声问道：“如此一来我们把他弄死了，闯王会不会怪罪？他可是闯王亲自认下的兄弟啊！”
“哼，此人不除，终是我闯军大患！”李过冷笑道，“你们想想，当真愿意让这么一个人，爬到你们头上来指手画脚么？”
只一句话，刘宗敏和高一功顿时都哑口无言。李过沾沾自喜，已是斩钉截铁地道：“你们记住，我总是为闯军好，那便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