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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悲歌(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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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质突然失踪,并未引起卢象升的多大注意。此刻他已一心扑在这最后一战之上。据报,清军的主力便屯聚在南边的钜鹿贾庄境日,距三宫不过三天路程。待到第二日傍晚,军队到达贾庄蒿水桥扎营,明军与清军的军营已遥遥相对,不过五十里地。

章质担忧卢象升安危,只央求沈从龙带着他暗中随大军前进,此刻便暂时在蒿水桥边山原上落脚。居高临下,明清双方的军队动向尽收眼底。

大战将至,章质自是无法入睡,整夜都睁着炯炯双眸凝视着不远处安静得彻骨的行辕。终于,蒙蒙月色和残雪的反射下,他可以看到一队四五千人的骑兵从远处静静掩袭而来。章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便冲着沈从龙叫道:“快看,鞑子来劫营了!”

沈从龙也是一夜未眠,此时便凑过来,便看见清军如一条长蛇般向明军阵地靠近,然而明军大营中却没有任何动静。深黑的大地上处处透着诡异,沈从龙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回事?难道卢帅没有准备?”他以前深受杨嗣昌影响,对卢象升并无好感,可是这几日跟章质在一起,听他说起卢象升的种种事迹,一颗心便软化了不少,此时熟极而流地喊出一声“卢帅”来,竟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沈从龙的话音未落,便见明军营地中的灯火陡然亮起,便如平地里被人撒了一盆火油一般,整个大地立刻燃烧起来。清军劫营未成,偷袭转眼便成了遭遇战。章质可以清楚地看到卢象升一身铁甲冲在最前面,弯弓搭箭便是一射,清军中一个骑高马的头目便倒下马来。战斗立刻打响,两支人马在大地上纠缠、穿插,如同两股绞在一起麻绳一样不可分割。战场上的喊杀声穿透了清薄的冷风直穿到章质和沈从龙的耳朵里。北风呼啸,明军的军营中传来了浑厚悲壮的觱篥之声,混合着□□和羽箭的破空声,仿佛每一下都在敲击着章质的心灵。

那乐声,章质听得清楚,正是一曲《渔家傲》。这是卢象升的词,章质懂音律,便配了曲子教大家演唱,转眼便在军营中传遍,成了天雄军的军歌。即使是身离战场,章质还是忍不住随着若明若暗的调子朗声唱道:“搔首问天摩巨阕。平生有恨何时雪。天柱孤危疑欲折。空有舌。悲来独酒忧时血。画角一声天地裂。熊狐蠢动惊魂掣。绝影骄骢看并逐。真捷足。将军应取燕然勒。”

沈从龙听得这曲子,一时竟也觉胸中热血无法自抑。一曲唱罢,章质废然长叹,伫立在旁的沈从龙唯有喃喃吐出两个字来:“痴儿……”

天亮了,没有占到便宜的清兵暂时退去,战场恢复了平静。沈从龙匆匆去打探了消息回来,才对章质道:“你放心,卢帅并未出事,只是明军损失也是不小,现在能作战的大概只有三千人左右了。”

章质闻言,不禁惊呼出声。卢象升手下原本只有五千羸卒,如今再去两千,剩下的净是残兵败将,战胜的希望更是渺茫了。可他却不知道,经过一个晚上的激战,卢象升却根本不能休息片刻。他的背上中了一支流矢,只让军医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赶去各处巡视军营。

眼前,尽是些鲜血淋漓的士兵,或断手,或伤脚,哀号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更多的人则是抱着兵器,靠着军帐沉沉地入睡了。他们的脸上似乎还挂着甜甜的微笑,仿佛是在想着家乡的妻子和儿女。

杨廷麟匆匆赶来,道:“卢帅,杨国柱营下现在士气很不稳,杨国柱似乎想逃,卢帅快过去瞧瞧吧。”

卢象升立刻点头,道:“走!”

一走近杨国柱营中,便听见了士兵们的各种咒骂声、哭泣声,有人在大叫“为什么我们要死在这里,我不要死”;有人则大喊着“我再也不要杀人了,我亲眼看见鞑子把虎子哥的脑袋削成两半,他那脑浆和血便溅了我一脸”。卢象升停下了脚步,他深深得记得昨晚那一役的血腥与残酷。他的军队也是人,他们不是杀人的机器,更不是没有思想的动物。他只觉阵阵晕眩,恍惚间记起了他昨晚把一个清兵的脑袋整个儿砍下来,而身边另一个亲兵却被人一刀捅破肚皮,肠子和血激射在他的盔甲上,而他几乎连去感到恶心的时间也没有,回手又把一个清兵腰斩为两截……

那一刹那,身经百战的卢象升竟然也产生了一种恐惧。自己杀人无算,即使比今天更残酷的战争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为什么如今他竟然感觉到了如此深邃的绝望?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十几年的好兄弟,如今自己却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而不能救,这难道不能说是一种最大的残酷?卢象升明知作为一个将领决不能有这样厌战的情绪,然而心头的那一缕烦躁之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杨廷麟看着卢象升的脸变得苍白,不禁低声道:“卢帅不要紧吧?可要稍作歇息?”

卢象升矍然一惊,猛地回过神来。他终于咬了咬牙,重新以坚定的步伐走入杨国柱的营中。那些士兵们看到他,有的要起身致意,却被他示意坐下;有的仍然大骂大哭不止,他也不让杨廷麟劝阻。一会儿,他已来到营地里的一块高台上,看着六神无主的杨国柱,微微一笑,道:“杨将军,你要走么?”

杨国柱皱了皱眉,叹道:“卢帅,我不瞒你,实在是……实在是这仗打得太惨了……”

卢象升向他投去了安抚的目光,杨国柱突然觉得这目光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他立刻安静了下来,转身向营地里的士兵们道:“卢帅来看我们了,他要和兄弟们说两句。”

卢象升团团向四方一揖,朗声道:“大家都是从一开始便跟着我卢象升讨生活的,如今已经快有十年了。是兄弟们和我并肩作战,剿献贼,剿闯贼,哪一场恶战不是靠列位兄弟为我拼杀出来的?我卢象升一生建树平平,唯有认识了你们这群兄弟,终身不悔。如今我让诸兄弟再蹈死地,实是无奈之举。那建奴残忍暴虐,杀我良民,淫我妇女,烧我城池。我自负也是一腔热血,怎能坐视不理?如今大战在即,我不求你们别的,只求你们打起精神。如今是你们报答国恩的时候了,请诸位唯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好和鞑子轰轰烈烈拼杀一场!”

四下的散落而坐的士兵们听了这话,眼泪都是扑簌簌地流下。风声吹过大地,远近一片寂然。

卢象升抬头望天,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落下。他终于又看了士兵们一眼,道:“还记得我们天雄军的军歌,那首《渔家傲》吗,大家一起唱吧!”说着便带头唱起了那歌的前两句:“搔首问天摩巨阙,平生有恨何时雪……”

浑厚而悲壮的歌声在大地上飘荡,仿佛在述说的心中的不平与激愤,也在述说着对敌人的痛恨与必胜的决心。

“搔首问天摩巨阙。平生有恨何时雪。天柱孤危疑欲折。空有舌。悲来独酒忧时血。

画角一声天地裂。熊狐蠢动惊魂掣。绝影骄骢看并逐。真捷足。将军应取燕然勒。”

高岗上的章质听着营地里再次飘出的歌声,已是泪如雨下,一把拉住沈从龙的胳膊,嘶声道:“我要下去,你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沈从龙慢慢别过身子,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走了,就能救得了卢帅了么?他……他早已陷入死境了。此刻若你再跟着他去送死,不过是白白饶上一条性命。既然出来了,就该做一点事,决不能让卢帅就这样白死!”他顿了顿,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一字一句地道:“章兄,老天要留着你的命去给卢帅报仇啊!”

“报仇……报仇?”章质章质欲哭无泪,他直着双眼,握紧几乎痉挛的双拳,一字一句地道:“我要给卢帅报仇……”

沈从龙没有说话,只是靠着一棵带雪的枯树抱膝而坐,任凭北风凛冽,直贯双耳。

下午清军的大部队到来,开始了总攻。几万八旗铁骑将小小的营盘合围三匝,虎大威、杨国柱见己方势微,遂不救卢象升,各领残兵突围而去。高起潜此时正率军于贾庄五十里外的鸡泽,闻卢象升败,立即远遁而去。卢象升挥军力战,呼声动天,炮尽矢穷,亲手击杀数十人,身中四矢三刃,终于力尽而亡。

大明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二,年仅三十九岁的兵部侍郎、宣大总督卢象升终于用这种悲壮的方式走完了他的生命。远离战场的章质和沈从龙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却一次又一次更为勇猛地来回冲突,最后终于淹没于那层层的刀枪剑戟与血肉肢体之中,心中的绝望也终于上升到了顶级。

自古以来,未有权臣受制于内而大将可建功于外者。章质是亲眼看着卢象升一步步走向死地的。最初的六万士兵,被高起潜分去四万,剩下的两万,又被陈新甲分去,最后只余五千残兵羸卒,绝饷绝援,陷于死地。而这原因,只不过是他在战和之事上左于阁臣杨嗣昌,而又与监军宦官高起潜不睦。章质一闭上眼睛,便能想到自己初见卢象升的那个场景:身穿白色深衣,头带白麻网巾的卢象升仗剑悲歌,慷慨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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