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七章(1 / 1)
终究还是让我等到这句话了,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凄凉的答案。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只剩我一个人睁大眼睛,努力克制不让眼泪太快落下来。
碧桃抱着钦儿极快地出现在我面前,在我第一行眼泪即将流下来的时候。
“姨姨。”钦儿瘪着嘴怯怯地朝我伸出短短的手臂。
我不想令孩子看见我这幅鬼样子,对碧桃道:“带她出去吧。碧桃让我一个人静静。”
碧桃却不听我的,直将孩子塞在我的怀里然后跑出屋子。
小孩子身体软软暖暖的,我不抱着她就要滑下去。
而此时此刻,除了抱着我的小钦儿,我还能做什么呢?
“钦儿,娘亲真没用。连一点小事儿都问不出口。”我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对她道。
“姨姨,姨姨。”钦儿见我哭,急得再我腿上跺起小脚,一只手拼命往我脸上挥来挥去,大概是想给我擦眼泪珠子。
我摇摇头,将脑袋埋在她的小肩膀上,“钦儿,娘亲难过。钦儿,钦儿,我的钦儿。”
“娘——”钦儿张嘴喊道。
我又惊又喜,期待许久的第一声娘亲已经等到,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钦儿,我的乖孩子。”
“娘……娘……”小东西见我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竟然也两眼一闭小嘴一张,开始嚎啕大哭。
她这一号,真是哭到我的心间,叫我悔恨万分,收了眼泪,赶紧哄住她。
海棠走近屋子里来,慢慢地跪在我面前,神色哀凄地道:“夫人。”
我将钦儿抱在怀里,正经坐好,问她道:“海棠,是侯爷让你来的吧?”
海棠顿鄂,才点点头。“侯爷让来陪着您。”
我亲吻乖觉的女儿,“海棠,难道此时还不准备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海棠咬了咬牙,决绝地道:“夫人,让海棠跟随您去边度。海棠不愿离开您半步。”
我摇摇头。我想知道答案,如今谁来告诉我,都一样。“海棠,我不会走的。没有他的地方,不是一个家。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钦儿便也在哪里。”
海棠目愣地看着我,上前一步拉着我的袖口劝道:“夫人,走吧,去边度吧。侯爷,侯爷快要……快要娶先长公主为妻。”
似晴天闪电落在我的身上,如何也猜不到原来是这样子的原由。我愣愣地看着钦儿。
我能信吗?还是,我本就黄粱一梦难醒?
海棠依偎着我的双腿,抱着我的手腕,“夫人,侯爷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反握住她的手,什么叫身不由己,难道都已难到亲口告诉我都不能的地步?“海棠,去将他请来。我有话与他说。”
临到事,竟还要个小丫头与我递话。我不怒反笑,看得海棠也惊讶,“去吧,海棠。”我拉扯开她死命抓着我的手。
钦儿小脸蛋上泪痕始干,看不懂我们之间的拉锯,姨姨姨姨的喊着海棠,又对我喊了一声娘。
海棠呀了一声,大概是听多了我说这孩子不愿意开口喊我娘,如今这会子居然是能说了。
“去吧,海棠,我和钦儿便等着他来。”我心如死灰地道。
海棠游移在我和钦儿脸上,许久才点点头赶紧起身跑出去。
我握着钦儿的小手问她:“你爹爹如今想遣我们娘俩走,你愿意走么?”
钦儿没有回答我,傻乎乎地用手指顶着我的手掌心,也不再哭闹。我抱着她深深地叹气。
长嗟方落,他便踏进门来。
有多少日子不见他这般愁眉苦脸的模样?他这人何时不是运筹帷幄决算千里,如何能有烦恼事?
钦儿见他便要从我怀里扑出去,我顺手将孩子递给他。
他抱了抱孩子,“海棠便都与你说了?”
“嗯。”我点点头,“只想着,谁说都不如你清楚明白,倒不是问问你。”
“哎。你问吧。”他捏捏孩子的脸颊,不知为何这样一个亲昵的举动惹得我有些未语泪先流的冲动。
我屏息将情绪压下去,问他道:“这位公主可是当年,先皇许配与你的?”
他大约也是未料到我会提及这一点,一顿,随即点点头,“这你如何知道?”
是啊,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从阿卢的口中隐约得知这样一段故事,没料到,当年的传闻竟要到如今才得以实现。
“那时候为何未能成婚?”
他终于将门外的碧桃唤进来,“将钦儿带下去。”
碧桃却不曾看我一眼,我分明看她一直在低声啜泣。
待她将孩子抱出去,侯爷才道:“青函为我伤了眼,当年倔强,偏生不肯嫁我,而是择庐而居。”
青函?
这个名字如何这样熟悉?
我绞尽脑汁却真的发现自己的确对这两个字有印象。
青函,青函,到底是谁在我面前提及过?阿卢?不可能,他如何会知道一个公主的闺名?
“青函,是她的名字吗?”
他点头,也不知怎样复杂的情愫,他看着我的眼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哀伤。
“既然她当年不嫁给你,现在为何……”我紧紧闭上嘴,实在是说不下去。
“她这几年在宫外深山中陋居简行,身子惯常不大好,如今更不过是一息尚存。唯有此愿不能了。”
“便将我送离,你迎娶她,成你满世美名?”我愤恨地道。
那个叫青函的公主,是用了怎么样的决心才能为一个心爱的男子伤害自己,又是有怎样的高傲才能令自己放弃他?
我不等他回答便挥手遏制他,“侯爷,你不必说了。我走。钦儿便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留下她一人。”
“流火……”他对我伸出手,却让我挡住。
我朝他跪拜下去,额头触碰坚硬的地面,“侯爷,流火始终视你做师做父兄做丈夫,若有来生,流火愿再与你相聚,但愿你不曾后悔遇见过我。从此一别,君当安好。”
或许,我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勇敢,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手脚冰凉,心头被一块千斤巨石压得实沉。
青函,青函。
我望着天空中翱翔而过的飞鸟,思绪飘得很远很远,突然惊鸿似的想起这个名字来——这可不就是在边度侯爷府里,碧桃睡梦中唤过的名字?
原来,碧桃一直以来都是知道她的。
如今想来,既能令碧桃不知不觉中喊出此名,那碧桃当年也应该是与青函有过一段极深刻的情谊。
碧桃在哪里我不知道,海棠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偌大的侯爷府走了整整一圈,许多人都惊诧地望着我这个失魂落魄的夫人,没有人敢来阻拦我,也没有人来劝我停下来坐一坐。
这里的一切,原本就不属于我,现在更要离我而去。
舍不得吗?
好像并不如此。
只是单单舍不得他而已。舍不得他对我不着痕迹的好,也舍不得我对他的牵肠挂肚和爱恋渴慕。
再次跨进我的屋子,他一如我走开时候背手而立,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身看我,目光沉沉,仿佛刹那苍老许多。
也不知此生再见,他又会是如何模样?
不敢想,也不能想,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吗?
“让人准备准备,我明日便走。碧桃随我走。”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他默认。
原来这便是我与这个人此生的结局。
似乎,也太匆忙了吧。
不过,人世苍茫,哪一次的相遇不是匆匆偶遇,哪一次的离别不是匆匆别过?
晚间我和他和衣躺在一起,夜半我忍不住哽咽起来,却不敢惊动他,始终咬牙强忍,却还是令他反应过来,单臂搂着我,却是轻声嘱咐:“流火,莫要再哭,如今你已是钦儿的娘亲,勿要再令她反为你担心。”
我任他抱着,却不再出声。
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
他并没有为我送行,只是安排好一切不令我再费一份心思。
海棠在我的马车前不住地磕头,哭得十分凄厉,大概是在为我惋惜。
碧桃始终不发一语,只照应着乖巧的钦儿。
我对海棠道:“你进去吧,咱们如今也不是主仆,不必行如此大礼。”随即放下帘子,嘱咐道:“启程。”
海棠在马车外低声喊道:“夫人,您多保重啊。”
我本担心自己在钦儿面前失态,惹得她难过,但却掩饰得极好,从碧桃怀里接过孩子,“钦儿,叫一声娘亲可好?”
“娘——娘!”她昂着小脑袋高兴地唤我,小丫头不是第一次坐马车,大概是以为我们出去游玩。即便看见海棠姨姨跪着哭也是心大,压根儿没注意到。
“这孩子心气儿随我,心大。”我笑着对碧桃道,正眼看她,却见她死命地咬着苍白的下唇,大概也是伤感至极。
我其实有许多话想问问碧桃,但是一张口却全部不知从何说起。
如今都已到这番田地,还有什么要问的?
再问问他们如何郎情妾意过?问问她是如何为他舍弃自己的双眸?
可笑可笑,再问下去,是要问出他如何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碧桃,别难过了。”我反倒劝慰她道。
她别过头擦干眼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