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七章(1 / 1)
皇帝大概也已经知道我会拒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感慨道:“齐家人,终究都是世外之人。”
皇帝应当是极开明的,我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至于坐以待毙。
这一日直至入夜,太子都未曾出现在我的殿里,我逮住来来回回的仆从一一问去也都无人知道。
我站在屋外看着墨蓝的星空,四芒星寒凉的清辉远在天际,疏风轻抚我的额发带起一阵寒噤。
不知道同此天空下,是否也有人同我一起在静静观望着这颗明星。
第二日晨起,我睡眼朦胧中,却被早早拉起来迎接皇帝的圣旨。
圣上的旨意太过繁杂难懂,我混混沌沌地趴跪着听完,只听懂了一句“感念齐相贤德,封齐流火为宁炎公主,半月后下嫁圭王庶子洛梓寅,愿永以为好,祈平安喜乐。”
我头重脚轻地起来接旨,便看见一箱子一箱子的奇珍异宝抬进殿里来。
便是这样轻易地就被人决定了姻缘?想来我便觉得可笑。
这元梁的皇帝我不过见过两次,第一次封我府邸,第二次就将我嫁人;他缘何能这般指使别人的命运?
我几欲将手中的圣旨捏碎。
傍晚时分,我呆坐在殿门口,托着下巴望着殿外一层一层下降的台阶。远处是太子和兄弟们念书的地方,更远处是皇帝每日谒见朝臣的地方。
道路两旁是清一色的初春常见的矮红杉,一色儿地绿到无边无际。
一日未见的太子自远处缓缓踏上台阶,他也是看见了我,微微抬着头,静默凝望着我。
相隔太远,天色渐暗,我看不清他的容色,也无法揣测他此刻的心境。
终究,他还是行至我的面前,宽大的长袖落在我的跟前,他的手掌便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左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站起身来,笑看他。
他一脸愁容,眼眶微红,肆意看我良久,才道:“你若伴梓寅,我也能安心了。梓寅最是谦和有度,不失为一个翩翩佳公子。”
这样夸赞自己的朋友,真是少见。
可见他们的情谊应当是真真切切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既不是元梁宫中一个附属品,他们且不能随意将我扔来丢去,只不过我现下找不见可以自救的方法,才无奈留在此处等待宰割。
一想到我可能真的嫁给梓寅那人,真是令我不寒而栗。
太子却安慰我,轻抚我的发顶,“无需害怕。梓寅与我如兄弟,便会好好待你。”
我唯有从善如流地点头,在他的手心写道,“我能见一见皇后娘娘吗?”
太子却微摇头,“母后被父皇禁足半月有余。”
半月?我惊讶,她是一国之母,尚且能这样对待,那在这个过度对女子的看重可见一斑!“为何?”我急速地写。
好在太子机敏,能看明白我潦草的比划,“因为你,当日你不慎跌落湖水,母后有重责。”
为了一个齐家的小姐而要禁足当朝皇后?我哑然。皇帝这是意欲何为?
这一切我都看不懂,而又逃不掉。
我原本希望见皇后一面,是愿她能将我的意志传达给远在大盛的侯爷,难道连这样简单的想法也不能实现吗?我不依不饶地继续问太子,我能否见她一面。
太子却连连摇头,否决我的这个小心愿。
我无力叹气。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脱困之能,简直要对着这死局发愁苦恼至死。
偏偏太子也并非完全可信任的,真是令我愁死。
日子似古井无波地过去半月,二月初六那日,我被隆重地嫁入圭王府。
除夕我才从这里离开,没料到一个月后我又归来,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圣旨下达的半个月内我都不曾见过梓寅或者别的圭王府人,也不过从太子口中得知一些关于梓寅的事。
我握着大红御撵的扶手,元梁婚俗,新嫁娘是要双脚合并而用红绳系住,下轿是要新丈夫抱下,入洞房时候才能由他亲手摘取脸上的面纱与剪去红绳。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面纱是代表着此女未嫁,而当日太子收去我的面纱,也便是定情于我的意思。
想来,真是一段有意思的错缘。
我被耳际响起的鞭炮声震得惊魂未定,便看到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来掀轿帘,随即看见梓寅一身红衣面色漠然。
恐怕我也一脸不耐,两人正好对上。
现在我都弄不清楚圭王为什么要送我进宫,而皇帝为什么将我赐婚于梓寅,真是太复杂的关系,我没那个本事去弄懂了。
我摸了摸藏在宽袖中的金簪,护住自己周全尚且应该是不难的。
梓寅面上无波地上前一步,弯腰抱起我,声音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耳中,“不知安国侯得知你嫁于我会有何等反应。”
侯爷?
我冷眼瞪他,身体被他托高,一晃眼便看见火红一片的圭王府邸大门,大红的帷幔一直从飞檐高悬的灯笼上延伸至府里每一处。
那日我从圭王府出来,坐着马车,对圭王府一无所见,如今目之所及厅堂辉煌、小院错落,正似皇宫一处热闹所在,丝毫不输皇家风采。
譬如皇帝嫁女儿,我也是享着大礼,被梓寅抱着被众多人簇拥着进入王府正堂。
我正待强烈反抗,却见梓寅似乎知我心意一般将方向一转,偏离正堂,往一处阆苑走去。
大喜的婚房内,梓寅将我扔在软床上,冷笑一声便合门而去,我听见他冷冷地吩咐:“别让里面的人出来,也别放过一只进去的苍蝇吃!”
我艰难地起身,折起腿,在层层叠叠的大红嫁衣中摸索到脚腕处的红绳,撕扯半晌才将之丢在一边,索性躺在暖床上大呼一口气。
看来,大家都是被逼无奈,这样我便安心了。主屋里有一个供桌,上面搁着各色请神果盘、糕点,我一早起来被人收拾打扮也未能吃上一口,赶紧取了些东西果腹。
待我吃个半饱,脑筋总算活络起来,将身上的大红外衣脱去,落得一身轻松。我坐在桌边思考,手边是藏着的金簪。
我的目光在金簪上留恋再三,想来想去还是没找到什么好方法可以离开元梁——噫吁,要逃离圭王府便是难事儿,逃出元梁真是难上加难。
我并不清楚是元梁礼俗如此,还是梓寅本就不会再出现,直到天黑,真就没有半个人影来这房里。
好赖房里吃的还有,我摸索着吃了许多。虽困极,也不敢闭眼。
入夜已久,我却听见门外一声厉喝,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后,耳朵贴在房门上,却听见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又有人闷声倒地的声音,我忽生大胆,将两扇门一开。
凉风灌进来,我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略略惊讶地望着我,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两个彪形大汉,而他们的脚边是昏死在地的看门人。
原本亮堂的数个灯笼应是被他们熄灭,皎皎月光下,他快步走向我,青布条束起的长发飞扬开去,着窄袖的手臂揽住我单薄肩头,“流火,我来了。”
我的鼻头酸涩无比,顺着他的动作被他抱在胸怀前,我从未向此时此刻这般思念他爱恋他而离不开他。
“侯爷,尽快走吧!”一个大汉低声道。
他弯腰将我抱起,身形矫健地与另两人共同从一处僻静偏院离去。
我不知为何他竟然能在圭王府来去自如,我一心一意地趁着星光月色望着他光洁的面容,这个似天神一般的男人,终究没有轻易将我丢在角落。
落脚之处是一户民宅,相隔圭王府并不远,只地处冷僻,又加之已入夜,一路上并未看见旁人。
为我们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哥,身手看起来也极为灵敏,一闪身便将我们让进去,然后封上大门。
我被侯爷带到一间屋子,被他轻置在床上。
他站在床边,微微垂眸看我的样子,令我有些陌生,眼神里更有些奇异的神色令我难以明白。
我指了指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他才叹着气,坐在床边,拉过我的手为我诊脉,半晌才道:“原是西域的菱花毒,无怪孙太医无法诊治。”
孙太医?我疑惑地瞧着他,才想起那个一段时间给我日日请脉的太医——竟然是他结交的人!
他安抚我道:“待回大盛,便有药可医,不过这几日且先耐心些。”
我乖觉地点头,却听出他的意思,这几日还要呆在元梁,可见他此行不是轻易而来,我略担心地望着他,不能自如说话可真是令我百爪挠心。
到底是他知我,命人取了笔墨纸砚来,我站在桌边沉思许久才写道:“侯爷,如今你还住在镐京吗?”
“嗯。”他站在我的身后,抚摸我的及腰的长发,问我道:“右手臂可好多了?”
我偏过脑袋朝他点点头。现在想来,应该是孙太医当日便仔细为我的右臂诊过,自落水后,右臂的伤势的确恢复许多。
他这样神通广大,真是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