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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第六○章 夜访(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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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兵部衙门内除了按例值夜的小吏外,悄无一人。舒良、王诚一前一后地掌着灯笼,引着皇帝往后堂于谦的签押房过去。转过一道廊子,便见前面一排矮舍中透出微光,夜雨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气。朱祁钰便低声问朱骥道:“这是于司马惯常吃的药么?”

朱骥道:“是。于司马有痰疾,一入秋就要犯病。”

朱祁钰笑道:“去看看。”当即一行人不入正房,只往偏厅的小厨过去。推门进去,便见厨下正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心翼翼地看着药炉。他听到人声抬头一看,见当先的是个陌生贵公子,一时愕然,只道:“几位何有指教?”

朱骥早已认出这是于谦的义子于康,连忙从侧面绕上来,道:“这是当今天子!”

于康大吃一惊,来不及和朱骥说话,忙跪倒在地,叩头颂圣道:“草民于康,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和颜道:“平身。”他细看面前的青年浓眉大眼,容貌与于谦并不相像,不禁奇道:“你是于谦的什么人?”

于康忙道:“草民是于司马的义子。”朱骥见他话语中颇有几分拘束,便替他回答道:“之前于司马父母过世,是于康帮着回乡料理丧事。如今臣与于小姐的婚事将近,于司马便写信叫他回来帮忙。”

朱祁钰点点头,又指着那炉火上的药道:“这是什么药?”

于康道:“是川贝枇杷饮,都是润肺清咳的常见药。”

朱祁钰听罢不禁笑道:“川贝枇杷都是市井中最寻常的药材,能治得了什么病?无非是个意思罢了。往后叫太医院的好大夫来看看,要什么药材,御药房都有。”

于康赶紧谢恩。朱祁钰看了一圈,见这小厨房物什简陋,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便向于康道:“你好好在这里煎药,朕去看看你义父。”说罢跨出厨房,来到正堂之外。舒、王二侍本欲扬声通报,朱祁钰却摆手道:“不许声张,朕和朱骥进去,你们在外面守着。”说罢自己推门跨入室中,便见靠窗一排书架下,于谦一身单衣,正凝神看着桌上的一张舆图,有人进来竟然都未发觉。

朱祁钰是头一回来兵部衙门,只见这斗室布置得清简朴素,除了书册图集外,并无他物,更无古董清玩之设。唯一起眼的,却是窗前供着一只青花胆瓶,里面插着两三支菊花,一室清芬,沁人心脾。

朱祁钰只觉精神一畅,便笑道:“于司马竟不知疲倦么?”

于谦闻声抬头,见是皇帝来访,自是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小步上前跪迎,叩头道:“臣少保兵部尚书于谦,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朱祁钰待他起来,才笑着一指那案头的菊花,道:“这些菊花都寻常之极的品种,这样珍而重之地插瓶摆放,未免不像样子。”

于谦肃然道:“臣爱菊,便是求其清心淡雅。达官显贵千方百计求得名品贵种,娇养于花圃名园,反倒失了菊之真谛。”

朱祁钰哈哈一笑,道:“于司马的话,总是有理,是朕失言了。”

于谦见他并不落座,便拱手道:“皇上夤夜前来,想必疲倦。还请坐于正堂,臣也好回话。”

朱祁钰摇头,眼神中却带了几分顽皮之色,道:“朕是再也不坐的了。有一回朕去文华殿侧殿,看到翰林吕原、倪谦二人在教小内侍读书。朕不知不觉听了几句,也没留神,便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了坐。下回朕再去,却见这两位翰林公居然都站着讲书。朕好奇问他们为何不坐了,这二人答,皇上坐过的地方,岂有臣子再坐的道理?这话只把朕笑了个半死,从此以后朕出巡馆阁部院,都不再落座了。”①

此言一出,于谦和朱骥便都笑了。于谦道:“皇上尽管坐便是。这正堂公座本就是为天子巡行所设,寻常臣工都是不坐的。”

朱祁钰这才放心坐了,又让于谦和朱骥也一并坐下,才问道:“于卿,朕方才在隔壁见到了你的义子,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于谦道:“回皇上,臣父母都已过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于泰和一个妹妹,都在杭州各自嫁娶②。拙荆董氏亦已亡故,膝下一子一女,长者名于冕,在老家照顾宗族,女儿再过几日也要嫁人了。还有一个义子于康,那是臣巡按江西时,从人牙子手中解救下孤儿,如今便留在身边做些杂事。”

朱祁钰听罢不觉叹息,道:“别家公侯,都是宗族庞大,动辄百十人,如于卿这般,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五个亲人,家口实在简单了些。于卿,尊阃过世,你年纪又不算太大,难道便没想过续弦或纳妾么?”

于谦苦笑道:“当初拙荆病逝,便是因臣远宦河南,无法照料所致。臣已经负了她一辈子,岂能在辜负别的女子?如今戎马倥偬之际,臣并无闲心于儿女之情上,因此并不愿再续弦纳妾。”

朱祁钰不觉面露歉疚之色,道:“如此说来,倒好像是朕负了你于家一般。什么时候你叫于冕来京一趟,朕要见见他。本朝例有荫子之法,于卿于社稷有再造之功,子孙合该恩沐荣华。”

于谦忙起身跪倒在地,道:“臣谢主隆恩,只是臣子愚钝,于国无功,于朝无益,当不得恩宠富贵。若皇上真要为臣着想,就放他在老家琴书自娱,安稳终老。”

朱祁钰望着他苍老的面庞,不禁心生感慨,忙上前扶起他道:“于卿,若不是大明出了这样的事,你大概也是宁愿琴书自娱,安稳终老的吧?”

于谦垂首,低声道:“臣……不敢,臣唯愿辅佐圣明天子中兴大明。”

朱祁钰听得“辅佐圣明天子中兴大明”一句,不觉呆了,喃喃道:“于卿,你真觉得朕能成为一个圣明天子么?大概……满朝上下,也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实意肯这么说的吧?”

于谦叹道:“皇上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朱祁钰仰天一笑,目中露出几分讥嘲之色,道,“满朝上下无非两种人,一种人只想攀着朕的高枝儿升官发财,另一种人却总觉得朕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这些日子朕看在眼里,百官都劝朕用厚礼迎驾,唯有于司马不说这话。可见,只有于司马是当真明白朕的心思的。”

于谦躬身道:“臣不谏,是因为臣职司马,礼仪之事,未敢闻也。”

朱祁钰摇手道:“这些都是虚的,朕不要听这些。朕当于卿是亦师亦友的近臣,也望于卿将朕当做自己人。再过两日,太上皇就要回来了。趁这之前,朕最后只想听你一句真心话,在你心中,朕和太上皇,朕和礼法伦常,究竟哪一个才重要?”

静静的室中,悄无声息,唯有窗外秋雨沙沙,落个不停。许久于谦才道:“那么容臣冒昧问一句,若是臣谏了,皇上会如何设想?”

朱祁钰定定道:“朕会伤心、会难过、会觉得你背叛了朕、会觉得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为朕着想的人也离朕而去了。但是朕也不会拿你怎么办,该要重用你时,朕依然会重用你。因为大明离不开你,朕也离不开你。”

“如此……”于谦低声道:“臣便不谏了。该说的话,诸公都已说过,臣自忖也说不出什么新意。臣只盼皇上不要伤心难过,也不要心怀怨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臣生生死死,都感念皇上对臣的这一份知己之情。”

灯昏陋室,遍体清寒。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似乎都觉再说什么话便是多余的。

远处的街道上打过四更,舒良隔着门扇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回宫吧。”于谦也赶紧起身道:“明日一早还要早朝,皇上万不可再留连于此了。”

朱祁钰起身道:“朕还有一事,只想听听于卿的意见。”

于谦道:“臣愿闻其详。”

朱祁钰目光一扫,落在侍立在旁的朱骥身上。朱骥会意,忙退出屋外。朱祁钰才道:“皇兄就要回来了,我们已是撕破脸面,今生不可能再和好如初。朕想将他安置在南宫,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难道……难道要朕关他一辈子么?朕和他都不过二十来岁,这一辈子,何其漫长,又有谁知道将来会出什么样的事情?朕愚钝,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份兄弟情义。”

他问的小心翼翼,双目闪闪,倒像是个学童遇见了书中不懂的句子,想向先生询问,却又怕被先生责罚。于谦听罢,叹惋道:“天下人都以为皇上已经不管不顾了,没想到皇上还念着这一份兄弟情义。”

“是。”朱祁钰点头道,“朕私下里也问过别人,不止一个人,劝朕……斩草除根。可是朕……朕总不愿做那样一个丧尽良知的人。”

“那么,就请皇上循着自己的这一份良知去做。”于谦温言道,“这样的事,别人帮不了陛下。再高明的谋士也只能谋划出表面的太平,终究谋划不了一场安心。”

“但是,太上皇仍然在,便必定会有人不死心。”朱祁钰缓缓踱开两步,道,“就算太上皇不在了,也还有太子在。在他们眼里,论起帝位继承的伦序,朕甚至不如见深那个小孩子。”他忽然转过身来望着于谦,道:“朕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为了皇兄一系的安危,想做一件大事,不知道于司马肯不肯支持朕。”

他这话说得平淡,然而在于谦耳中听来,却不啻惊雷。他陡然向着皇帝直挺挺地跪下,重重磕了头下去,俯身道:“皇上若要更换储君,只怕不但今人不服,后世史书上,也会将皇上记载成一个贪得无厌、阴险狡诈之徒。臣曾说过,‘天位已定,宁复有它’,却殊不知,‘储位也已定,宁复有它’!”

“为什么?”朱祁钰默然半晌,只轻轻迸出这三个字。

于谦直起身子,道:“当时皇上继位,便已昭告天下,若自己登极为君,便要立太上皇之子为太子,以视公正,以明伦序。立见深为太子,是皇上登极的交换,也是安抚太后和老臣们的一剂良药。除非皇上真能豁出去,跟太后翻脸,跟满朝老臣翻脸,跟道统翻脸,否则,就要不做这样的事。”

朱祁钰面上露出几分冷意,道:“若是朕真想易储,你以为天下人能阻挡得住么?”

于谦双目一闭,咬牙道:“是,天下人没人能阻挡得圣旨。若有人上谏,皇上也大可向今日一样,不管不顾,喊打喊杀。今日,皇上能够用一轿二马迎接太上皇回京,他日,自然也能将太子废黜贬谪。只是,那个时候,臣一定会上谏。这是臣的底线,也是礼法宗序的底线。臣只要还立在这个朝堂上,当着这个少保,便有脱不掉的责任。”

朱祁钰侧着头,突然轻轻一笑,道:“原来,于司马也是会上谏的,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于谦默然良久,才道:“当初土木变起,是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开太子,立了皇上。此事按宗法讲,本就是于礼不合的。臣非是不知礼仪的粗人,心中……也曾寝食难安,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为,才狠心抛开一切道统理义,一心扶立了皇上。而如今皇上竟然还要易储,若臣再不闻不问,岂不是……错上加错?”

“错?”朱祁钰细细品味这一个字,低声道:“你觉得,当初立朕,是个错误?”

“于礼法伦序、宗庙继承,自然是天差地错。”于谦双目深窈,低声道,“只是国事危急,社稷不安,纵知是错,也不得不为。所以臣冒死劝谏皇上,让这个错,及身而止吧。”

朱祁钰只觉一股冷气直逼心头,陡然转头直视于谦,喝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若是朕硬要易储呢?”

“那臣一定死谏到底!”于谦跪正了身子,缓缓对着朱祁钰拜下。朱祁钰见他满面肃然,心中忽觉一阵无趣,突然摆摆手,叹道:“罢了,如今时日还早,说这些做什么。起来吧。”

于谦低下头,扶着地面,徐徐站起。朱祁钰看看窗外天色,道:“天快亮了,朕要回去了。于卿,你好自为之吧。”

于谦躬身称是,和朱骥一起送朱祁钰到兵部衙门外,才叩头恭送皇帝远去。一行人从承天门入宫,兴安已得了消息,带着宫人内监在门内等候,见皇帝行来,已呼啦啦跪了一地。

朱祁钰挥挥手让他们都起来,只问兴安道:“你可知,治痰疾什么药最好么?”

兴安道:“奴婢听说,新鲜青竹烤治渗出的竹沥是一味良药。”

“如今天已经凉了,却去哪里找竹子?”朱祁钰淡淡接口。

兴安想了想却道:“皇宫后面的万寿山上有一顷竹园,种的是慈竹,正好制作竹沥。只不知皇爷要竹沥有何急用,奴婢明日一早就命太医院的人赶制。”

朱祁钰皱眉道:“这是要赐给于司马的。太医院的人粗手粗脚,哪里会做事?你去叫锦衣卫伐了竹子,送到朕的寝宫来,朕亲自研制。”

众人一听皇帝竟然要亲自制药赐给臣子,都是连声称不可。王诚因与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文交好,往日并不和于谦亲近,此时便道:“皇爷对于少保的心是好的,只是亲手制药,未免宠信太过,将来于少保在朝中也不好立足。”

朱祁钰冷笑着剜了他一眼,道:“若是朕要赐的人是王文,你就不会说这些了吧?滚!”

一句斥骂,吓得王诚连滚带爬退开,再不敢说什么。兴安却到底是贴身伺候朱祁钰的,知道他的心思,当即对身周诸人道:“于少保日夜忧心国事,不问家身。这样的股肱之臣若是去了,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来?这药,也是合该他得的!”

自金英倒台,他已是内宫中第一等的实权人物,众人听了都不敢再说什么。朱祁钰又道:“兴安,亏得你是个有心的。以后多和舒良去兵部看看他,朕瞧他衣裳也穿得单薄,你们拿写厚衣裳去给他,叫他千万保重身体。”

兴安、舒良齐声称是,朱祁钰方才觉出倦意,默默叹息一声,方才带着众人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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