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月冷龙沙 > 150 第五八章 议礼(二)

150 第五八章 议礼(二)(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你家男神有“病” 飘零书 梦石 一世卿安 眉间砂 一叶浮华 碧云将暮之下里巴人 上帝吻过双生蔓 白禾悠悠 关河夕照

时辰尚早,朱骥便在礼部花厅歇息。他与礼部官员多半不熟,也找不到人交谈,便顺手细细翻看起这几日的邸报。读了四五页,目光忽被一份奏疏吸引,不禁脱口道:“他回来了!”

一旁做事的小吏闻声应道:“朱指挥说的是谁?”

朱骥放下邸报道:“靖远伯王骥。”

那小吏立刻笑道:“原来说的是他!王靖远是三天前回来的①,这次陛见用不了多久,大概九月初就要去南京的。他在南边打了八/九年的仗,也该回来享享清福了。”

朱骥皱了皱眉,没有接口。王骥先在麓川平土司思氏的叛乱,己巳乱起,他本要奉调回京,不料走到黔湘交界之地,又碰上苗乱,遂留在当地平叛。苗人悍勇,双方互有胜负,战况一直胶着。不久前皇帝鉴于王骥师老兵疲,军纪不佳,遂以其年老为借口调任南京为兵部尚书,接掌留都城防。这虽也算实权在握的角色,但毕竟是比不上手握大军,杀伐决断的了。

王骥虽然是一时的风云人物,但毕竟靠山已倒,本是不足为虑的。只是朱骥凭空觉得此事不易对付,然而一时却又理不出头绪,信口问道:“王靖远回来这几天,可出来露过面么?”

小吏道:“听说他除了刚回来的那一天见了皇上,以后便在没有出过府门半步。有人去看望他,他也一概挡驾。”

朱骥听王骥行动如此蹊跷,心中更有几分不安,却也只好先放下不提。午后,朱骥随胡濙入宫面圣。文武群臣早已等到了消息,此刻都群集文华门外。皇帝未至,众人都是议论纷纷。忽听得人群中一人高声骂道:“回来,回来,回来个屁!瓦剌不索金帛,必索土地,岂有白白送人回来的道理?”

他骂完这一句,四下里顿时嘘声一片,竟是无一人敢反驳。朱骥跟在胡濙身侧,不禁低声问道:“是谁那么张扬跋扈?”

胡濙恂恂道:“是左都御史王公,讳文,字千之的那一位。”

朱骥恍然大悟,暗道:“是他。”原来王文本是右都御史,后来又调任陕西镇守②,今年年初才调回京,复掌都察院。他治陕之时,号称铁腕强断,刚回朝时更是整天板着脸,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是以朝中人人都怕他。然而时候一久,群僚便慢慢看出门道,此人看似强悍,其实内心颇为软媚,谄上欺下、党同伐异的事没有少做,便也不大将他放在眼里了。

朱骥听着他的声音,便想起不久前的一桩公案,便忍不住讥嘲道:“当初王振要陷害薛瑄薛夫子,不就是他一心帮着王振要做成这一桩铁案么?”

胡濙听罢却转过头来,摇手叹息道:“莫议他人,莫议他人。”

朱骥见他如此谨慎,心中不免冷笑,忽又听彼处人群中有人朗声道:“王都宪,防变备边乃于某之职,尚用不着阁下操心!”

此言一出,群臣不禁乱笑作一团,其中便有那刻薄之人接口道:“就是,王都宪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前途为妙,王振早倒台了,还有谁会提拔你呢?”

朱骥放眼一看,已认出于谦、王直都在其中。胡濙恍若不闻这些笑骂之辞,只已快步迎上,极周到地向诸公行礼寒暄。王直一见他便迫不及待地道:“胡公,听说皇上已让礼部草拟迎驾仪注,公可备好了么?”

胡濙举手朝天一拱,道:“濙不才,已考究古事,草撰一文。此次胡虏幡然悔悟,送驾还京,实乃亘古未有之大事,濙不敢稍有疏忽,惟愿太上皇平安归来,胡汉和好如初。”

群臣齐声称是附和,便是王文也改了一副笑脸,顺势称赞胡濙有古大臣之风。唯有于谦悄悄招过朱骥,道:“尚德,此去瓦剌,可探查到什么没有?”

朱骥沉吟回思,斟酌道:“也先一部,对放回太上皇其实意见并不统一,只是全靠也先一人依仗旧势力排众议。也先对我等再三试探,诚心自是说不上的。学生见其所用丝绸、器具、茶叶皆大不如前,看来贡使一断,瓦剌贵族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可见之前使臣所言,瓦剌为图通贡而遣驾,此话言之有理。”

正说着,便听宫禁之中净鞭噼啪作响,群臣忙列入排班,鱼贯入殿。司礼宦官高声颂圣,一身明黄锦袍的朱祁钰已匆匆登上御座,挥手道:“今日不是常朝,礼仪一切从免。”他在人群中搜寻到胡濙的身影,立刻道:“胡濙,仪注可拟好了?”

胡濙忙呈上奏疏,道:“礼部拟注已毕,请皇上过目。”

宦官兴安下丹墀接了奏疏上来,胡濙便道:“礼部议,各部宜令堂上官一人至龙虎台迎驾,锦衣卫遣指挥二人,执丹陛、护法驾至居庸关,京城各衙门官员,文官至土城,武官至校场门迎接,行叩头礼。太上皇车驾从安定门入,进东安门,于东上北门面南坐。皇帝先出谒见后,群臣朝见,行五拜三叩头之礼。礼毕,太上皇从东上南门入大内安歇。”

朱祁钰听完,漠然点头,又问:“诸卿可还有疑义?”

王直上前道:“胡濙所议,正合情理,臣等均无异议。”

朱祁钰双手按膝,似是凝神想了许久,才道:“太上皇入宫住在何处,诸卿可有见地?”

群臣一时错愕,胡濙和王直面面相觑,都不敢做声。朱祁钰淡淡开口道:“如今乾清宫是朕所居,后宫所住,也均是朕的妃嫔,太上皇若回,再居于大内,恐怕不妥。”

众人正在沉吟,却见陈循越众而出,朗声道:“臣以为,太上皇身份贵重,宜别居以示尊崇。皇城东南有崇质殿,清静尊贵,正适颐养天年。太上皇及其妃嫔迁居于此,则可显陛下拳拳孝悌之心。”

群臣听得“崇质殿”三字,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原来这崇质殿并不在宫城中,而在东华门外、皇城的东南角上的延安门内。此处有一片黑瓦宫殿,名叫延安宫③,又因地处皇城东南,所以俗称作南宫,而崇质殿正是这延安宫的主殿。此处虽不好说是冷宫,但毕竟所处偏僻冷落。若是将太上皇及其妃嫔全部迁居于此,与高墙圈禁又有何异?

果然场上略静了静,胡濙便上前道:“皇上,臣以为,崇质殿虽是清静,但年久失修,只怕……不宜太上皇居住。”

朱祁钰道:“年久失修,现在命工部修缮便是了。先修主殿,再渐及延安宫其他各处殿阁。太上皇没有那许多后妃宫人,一宫足以应付。”

胡濙结舌道:“这……臣以为……”

“你以为什么?”朱祁钰陡然变色,冷冷道,“皇城之内,乃是朕的宫眷;皇城之外,又鱼龙混杂。胡濙,你莫要忘记了,太上皇身份不同寻常!”

胡濙大惊,连忙跪下叩头口称死罪。朱祁钰见群臣对太上皇入住南宫之事再无异议,才道:“胡濙听令,太上皇回京銮驾,一切从简。居庸关迎驾,何用那么多仪卫卤簿,一舆二马足矣,丹陛迎于安定门内,沿途只命太常寺卿许彬、安远侯柳溥率领马步官军沿途迎接,其余不变。此疏退回礼部重拟。”

诸公登时哗然,胡濙尤为震骇。身为春官礼书,此乃己分内之事,职之所在,不得不谏。只是他方才才惹了圣怒,此时哪敢开口?其余诸臣心中虽有不满,只是念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意,谁也不肯开口。胡濙侧目环顾四周,见王直、陈循、高谷乃至于谦都是面沉如水,心中越发着急,正想硬着头皮出头,却听排班末尾有人朗声到:“臣户科给事中刘福有言!皇上,用一舆二马迎接太上皇,礼仪似乎太薄,还请皇上千万三思!”

群臣见出头的竟然是个入仕不过两三年的小言官,有暗暗松了口气的,也有连连摇头的。却见朱祁钰细细的牙一咬,已是冷笑道:“太薄?当日土木大变,皇兄被掳,宗社危殆,生灵无主。群臣合章请于皇太后,诏告天下,立朕为君,非是朕意。朕不得已嗣大位,尊皇兄为太上皇帝,礼无所加矣,何来太薄之说?刘福,你口口声声说礼太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丹墀下的臣子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胡濙忙上前道:“皇上,刘福所言,无非是愿皇上敦亲亲之义,此乃臣子尽忠之道,别无他意。”

朱祁钰冷然一扫群臣,道:“你们望朕敦守孝悌,朕又何尝不愿厚待皇兄?只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骥从漠北传来皇兄书信,言也先送朕回京,一切礼仪从简。朕恪守皇兄之命,怎敢有违?朱骥,你说是也不是?”

话音一落,所有人便都将目光集中到朱骥身上。朱骥只得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太上皇信中确实如此缮写……”

“既然此事不假,那便从太上皇之意去办。”朱祁钰截断他的话语,转头目视胡濙,道:“老先生还不明白么?”

胡濙大震,朝服内陡然渗出一身冷汗,忙跪下叩头道:“臣……遵旨。”

其余臣工见礼部堂官都已就范,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纷纷叩头颂圣。朱祁钰心中早就不快,也不愿再和群臣啰嗦,便叫兴安唱了退朝,自回宫中。其余群臣各自散去,只有胡濙急得满头是汗,见大学时高谷正和吏部郎中李贤相携过来,忙过去拱手道:“高公可有主意,能助濙一臂之力?”

高谷是多年方正老臣,早已对皇上薄待太上皇多有不满。方才不敢当面直谏多言,此刻朝下无所禁忌,便正色道:“皇上只让胡公再议仪注,胡公自当上秉公心,下慰民意。”

胡濙愣了愣,嘴唇抖动,问道:“何谓‘上秉公心,下慰民意’?”

高谷/道:“太上皇回銮之仪,史有实据可依,胡公可查两《唐书》玄、肃两纪。”

胡濙一惊,道:“是依肃宗迎玄宗之礼?”

高谷面露笑容,拱手道:“胡公大才。”

胡濙听得心中忐忑,只胡乱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李贤方道:“高公何出此言?皇上不欲隆礼甚明,就算胡公用了玄、肃之仪,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高谷叹道:“我等身为大臣,遇见此等事态,怎好当真一言不发?原德,你以为我甘心学陈芳洲那般阿上求媚么?”

李贤默然,高谷见他不说话,又道:“先让胡老再试一试口风。”

李贤突兀开口,问道:“若皇上执意不肯,那如何是好?”

高谷无奈地摇摇手,长叹一声,道:“总不能让那群小人得逞。”

李贤望着他老态毕现的面庞,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深深一揖,告辞离去。

却说朱骥一下殿,便被一群言官围住,为首的正是方才发难的户科给事中刘福。朱骥见这群人气势汹汹,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忙道:“几位给谏冲着朱某,算什么事呢?太上皇书信中的确写着礼仪从简,莫非朱某还敢凭空捏造不成?”

刘福冷笑道:“你们这种武将,向来不知君臣孝悌的大义所在。太上皇不过是一句谦辞,到你嘴里,便好像坐实了一般。你就不怕他日青史凿凿,落下万古骂名?”

他骂了这一句,其余人立刻跟上,七嘴八舌数落朱骥不识礼仪廉耻。朱骥哭笑不得,只得由着他们啰嗦。一群人正乱着,忽听有人笑着叫道:“叶少保来啦!”

朱骥一奇,暗道如今朝中哪来的“叶少保”,只见言官们分开两行,中间一人行来,剑眉星目,年纪尚轻,竟是不久前才从外任上回京的兵科给事中叶盛。朱骥乍见旧友,大是欢欣,几步上前笑道:“原来是与中回来了?如何他们都称你‘叶少保’?”

叶盛经此外放,整个人已是气质内敛,举动沉稳。他哈哈一笑,转头对刘福众人道:“你们又胡叫我的诨号。本朝少保,只有于司马一人,叶某何敢与之比肩?”

刘福笑道:“叶兄伉直之风,何输于司马之下?这声‘叶少保’是迟早要叫的。”

众人俱都笑了一回,叶盛才道:“你们在这里堵着朱指挥,算什么事?若真是不满皇上决断,自可以抗疏上言。有这闲工夫,奏疏早写好了。”

他年纪虽轻,却因直言敢谏,隐隐成为年轻官员中的表率。刘福等人对他甚是敬重,也不敢再找朱骥胡混,忙各自散去了。叶盛这才与朱骥并肩而行,斟酌着道:“尚德,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骥停下脚步正色道:“与中有何指教,直言不妨。”

叶盛自己笑了笑,挠挠头道:“这事,也是我和林季聪的一点意思。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不是不肯遣使,就是不肯迎驾,如今虽然大事已定,偏偏又在礼仪上如此薄待。这些事,我等小臣说了没用,寻常大臣之言,皇上也不会听从。只有那等腹心之人,从旁密疏直言,或能回转天心,以彰皇上孝悌之义。”

朱骥听罢,面上的笑容便敛了,只淡淡道:“叶兄的意思在下明白了。这话早有人跟我说过,叶兄不说也罢。”

“怎么,尚德不肯出面相劝于司马?”叶盛顿时急了,道,“我看这时候也只有于司马出面劝谏,或可有用。尚德马上就要做于氏的女婿了,姻亲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忌讳不成?”

朱骥本想如回绝胡濙般一口回绝了叶盛,只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太过残忍,沉吟良久才道:“如此,我去试一试也好。只是能否劝得动,却不敢打包票。”

叶盛大喜,忙长揖到地,道:“若是事成,那尚德便是大明的第一功臣!”

朱骥苦笑着摇摇手,告辞离去。朱骥出了皇城,便转到棋盘街兵部衙门内。于谦自是早已回部,朱骥递了名刺进去,片刻兵部郎中王伟出来,退还了名刺道:“于司马说,婚姻在即,应避嫌疑,朱指挥还是请回吧。”

朱骥苦笑,收回名刺便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另一人叫道:“朱指挥请留步!”

朱骥回头一看,却是兵部侍郎项文曜,便停步一揖道:“项侍郎有何见教?”

项文曜向王伟点头示意,王伟忙躬身退下,他才走到朱骥身边,低声道:“于司马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哥哥回来了!”

朱骥大吃一惊,一时目瞪口呆,只愕然道:“什么?我哥哥?你别说笑!”

项文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当真的,我干嘛和你说笑?你哥哥朱骏是跟着王靖远一起回来的,只不过因故改名换姓,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如今颇得王骥信任,对了,他还给你找了个嫂嫂呢!”

朱骥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好似半个字也听不清楚,又好像全身上下都冻得僵了,竟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恐。多少年来,他几乎已认定兄长必死无疑,如今乍听项文曜说兄长竟然还活着,第一反应竟是不知所措。

他僵硬着脚,后退了数步,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转,只觉喉咙干涩难当,张了张嘴,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项文曜温文一笑,道:“怎么,朱指挥欢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朱骥陡然一把扣住他的双肩,连声喝道:“我哥哥,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项文曜忍着疼,仍旧不改面上极妥帖的笑容,徐徐道:“他方才来兵部询问你的下落,我已经告诉他你这些年的事了,现在想必是回家去等你了吧?”

朱骥颤声道:“回家了么?好,谢谢……谢谢……”他喃喃数声,转身掉头冲出兵部衙门,挽了马缰翻身跃上,一路便往家中疾驰。街道两旁的房屋树木飞快后退,恍惚中,似又看见少年时与哥哥一起读书习武的情景,不知不觉间,竟觉泪水夺眶而出。

目 录
新书推荐: 顾总别慌,太太只是不回头了 暗香 我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原开渔场 榜一姐姐等返现,年下弟弟修罗场 重生四九城,激活每日情报系统 重生七零:截胡厂花后,我成科技大佬 心声泄露之后 野性考验 美利坚厨神,从荒野独居开始 夫人拒不原谅,高冷渣夫失控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