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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第五○章 隐衷(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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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剌围城五日后,在十月十五日清晨全面撤退。在于谦的领导下,明军苦战三日,外交与军事并用,不但保住了京城,也让议和派企图趁机迎回太上皇的幼稚想法破灭。只是围城虽解,情势仍不安靖,城内继续戒严,京军大营驻扎城外,九门各设一文官协助守城,随时关注敌军动向。

前线战报一路传来,伯颜帖木儿拥着太上皇往西南离去,所过之处,大肆掳掠,沿途居民不堪劫掠,纷纷自起反抗。同时,镇守居庸关的罗通飞驰战报,言也先独自带着一万多人的轻骑,绕道北上,联合之前的偏师一道夹攻居庸关。十月中旬,北地夜晚已是天寒,居庸关处于崇山峻岭之中,更是滴水成冰。罗通命人以水浇城,不出一夜,便将居庸关变作一作滑不留手的“冰城”,根本没有可攀附之地。也先除了傻眼之外,毫无应变之策。居庸关守军趁机杀出劫营,夺回被掳人口牛马一千有余,大破瓦剌。

也先在居庸关下耗了七日,始终啃不下这座冰冻之城,终于放弃了吃掉居庸关的念头,回头在昌平皇陵劫掠一番,与伯颜帖木儿合兵一处,带着太上皇从阳和出边墙,远遁沙漠。瓦剌大兵一退,于谦立刻传令杨洪、孙镗、范广、石彪等各处武将剿杀在中原的余寇,于霸州、易州等处大败胡虏。同时,瓦剌可汗脱脱不花则遣使来明,要求与明廷和好,朱祁钰君臣认为结好脱脱不花正可离间瓦剌内部两派之间的关系,当即盛情款待,大加馈赠。

兵危暂解,京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一切日常庶务亦已渐渐步入正轨。兵部升赏抚恤了在历次大战中有功战死的将士,升了老将杨洪作昌平侯,又将一直为患的喜宁家产籍没。朱骥正式任了锦衣卫指挥佥事,圣上御赐下绣春刀,得了个了不得的荣宠,然而真正分管的,只是掌管京城捕盗的差事。此职繁重细碎不说,其实也并无多大权柄,无非吓唬吓唬百姓而已。

这日他散了衙,已是未末申初的光景,天光早已转暗,四下里又渐渐飘起残雪。朱骥依旧如前几日一般来到小苏州巷于宅看望李惜儿。自从她中了一刀后,经于琼英妥善调制,终于脱离危险,只是每日仍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各种名贵药材一剂剂灌下去,亦不见多大药效,太医看了,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到于宅外,老仆人阿忠自已早早留好了门,见朱骥来了,忙笑着叫了声“朱公子”,方道:“小姐在小花厅煎药,朱公子是在这里等一等么?”

朱骥摇手道:“我悄悄进去瞧她,你可别声张。”

阿忠会意,躬身退下,朱骥便循着药香穿过夹道,远远便见到临窗一株半开的腊梅下,正立着一个月白衫子的少女,正低头写着什么。窗下灯烛半明半暗,映着她半边脸颊泛出柔和的昏黄之色。腊梅香细细,药鼎味温温,又混合了墨香淡淡,沁人心脾。朱骥只觉心旷神怡,不觉微笑道:“往日倒不觉得这药香好闻,今日和着腊梅之味,方才觉出好处来。”

于琼英丢了笔,过来为朱骥斟了茶,才道:“腊梅和草药俱出于草木精华,自然相和。”

“你说得有理便是。”朱骥望见她放在窗前桌上的字帖,已是好奇道:“我瞧瞧,你临的是谁家的字?”

于琼英一笑,便也大方地带他到窗边,朱骥却见那纸上写的乃是清一色的隶书,书风古拙中却又典雅流转,竟是《华山碑》。朱骥一见之下顿时叫道:“好笔力!女子习隶书最怕流于纤巧,你的笔力却是不下于男子。”

于琼英眼中如星光流转,脱口道:“真的?”然而却又微微低下头,道,“我习字多年,却也没有人说过我的字好。”

“怎么不好?”朱骥笑道:“如今人人都爱赵松雪那般流丽的书体,看这隶书都觉得是故纸堆里的玩意儿。却不曾想到在你笔下写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他压低了声音,只温声道:“琼英,我已经找钦天监的天文生看过黄历,下个月初八是极好的日子,正宜婚嫁下聘。媒人我都请好了,便是兵部的吴宁吴侍郎!”

“你当真要娶我?”于琼英眼角的笑意微微凉了凉,才道,“那李姑娘怎么办?”

朱骥陡然沉默,许久才勉强笑了笑,道:“她是我妹子,这有什么相干的?等她醒转,我便带着她认祖归宗,真真正正姓了朱氏,那时你便放心了。”

于琼英的脸转眼红了红,又顿时苍白下去,低声道:“我哪里不放心了?”

朱骥却缓缓转过身去,道:“惜儿是可怜之人,她的遭遇,全是我一手酿造。如今她出了这般事,性子又这般偏激古怪,也都怪我这个兄长未曾好好教导于她了。”

他只是低声自语,于琼英也未曾留意,却只听得半天里有人幽幽一声冷笑,接着又是轻轻一声叹息。冬夜寂静,除了炭火的噼啪声外,这样的人声便宛如鬼魅。朱骥大惊转头,只见厨房的门外,正俏生生立着个白衣女郎。她面色苍白,长发不梳,竟不似活人一般!

朱骥只觉浑身一冷,刹那开口道:“惜儿,你……你醒了?”

李惜儿手捧心口中刀之处,对着朱骥惨然一笑,道:“二哥,你终是觉得我配不上做你的妹妹了么?”

朱骥茫然后退一步,颤声道:“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惜儿你……”

李惜儿格格轻笑,便伸手扯开领口。朱骥只见她雪白的脖颈露出一片,只欲“非礼勿视”,却听耳畔李惜儿喝道:“你不敢看了么?”

朱骥勉强转头,只见她如玉般的胸脯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宛如地狱饿鬼的触手。于琼英这时也醒悟了过来,忙上前搂住李惜儿冰冷的身子,道:“李姑娘,你伤还未好,如何能出来乱走!你还该回去好好休息才是!将来的日子还长着,诸事总有慢慢补救的余地。”

李惜儿推开于琼英,一双桃花眼却瞟了瞟她的面上,不禁笑道:“于小姐的救命之恩,我李惜儿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只是我到此刻,是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何况纵然身上的病医得好,心上的病也是补救不好的了。”

于琼英虽也是聪明伶俐之人,却毕竟长于深闺,几时见过李惜儿这般偏执凛冽之人,下意识便握住朱骥的手,叫道:“李姑娘,算我说错话了,可行么?你……你别这样!”

李惜儿一瞥眼,便看见她紧握朱骥的手,不觉笑道:“于小姐果然情深意重,这样的女子才是二哥良配,我李惜儿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对你痴恋了这么许久。”她一面笑着,一字一句地道:“二哥,你救活了我,我便当做是重新活了一次。之前种种,我只当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与你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她扭头便走,朱骥眼看她将要去得远了,一时警悟,忙冲上去阻拦。李惜儿却猛地转身,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抵住咽喉,道:“二哥,你要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再死一次!”

朱骥吓得面色惨白,只得连连后退道:“你别这样,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李惜儿手不离刃,缓缓后退,终于穿过几重宅门,仓惶远去。朱骥只觉得心里被生生剜下了一块什么,疼得直不起腰来,不觉屈身干呕。于琼英赶紧过去扶起他,却见他面色青紫,双目紧闭,双手痉挛,模样可怖之极。于琼英只得咬着牙在他虎口上重重掐了数下,才见朱骥悠悠醒转,方才问道:“朱公子,可好些了?”

朱骥双目玄黄,望着李惜儿远去的方向,一双微微散大的瞳仁动也不动,竟如活死人一般。于琼英看在眼里,不觉心中一灰,废然长叹道:“真是冤孽!”

却说李惜儿心中恚愤,仗着一口气冲出两三道街巷,只见天色已然暗沉沉一片,只见四面房舍皆是一般模样,隔院传来一声一声的犬吠声,寒风渐渐逼上身来。她只觉心中气苦,胸前伤口又抽痛起来,只得一手按着伤处,一手扶着墙,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却见前面的小巷子里隐隐透出光亮来。

她走过去一看,却见那路口的却是一家小酒铺。许是老酒刚刚开坛,一阵浓香便扑面而来。李惜儿忽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摸摸怀中尚有三四文钱,便上前道:“劳驾,来两角酒。”

那铺子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见李惜儿一个妙龄女子独自出行,脸色又是极差,不觉有些惊疑道:“小娘子,你没事吧?”

李惜儿许久才反应过来,勉强抬起头冲他一笑,摇头道:“没事,多谢老丈关心了。”

“小娘子,这些日子京城晚上可还不安生,你一个人出入,可得千万小心!这酒不是女孩子的喝的,你快回家去吧,别让你爹娘着急了。”

“爹、娘……”李惜儿涩然念出这两个字,缓缓摇头道:“我的爹娘早就没了。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天下之大,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那老汉见她双目泫然,大是心疼,便撩起围裙坐在李惜儿对面,道:“小娘子,老汉瞧你的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如何能说这般丧气的话?你家里可是遭了难?在外地还有没有亲人?若是缺了路费,老汉可以先帮你垫上。”

李惜儿见这老人说话和气慈祥,不觉悲从中来,只觉自己十几年来所见所识之人,尚不如这个陌生老人的一句话来得温暖。李惜儿勉强露出微笑,只道:“老丈,奴家没事,喝了这一碗酒便回去了。”

那老汉明知她不过是强作解人,却也不好硬劝,只得拿了最薄的果子酒为她斟了两角。这酒甜甜的,明明并不上头,然而李惜儿喝了两口,却觉出几分醺醺然来。此时夜巷寂静,风动蝉鸣,俱是不闻,唯有一丝细细的箫声,穿过沉沉云雾,弥散开来。李惜儿本是知音之人,略一凝神,便已听出那箫声中满是惆怅悲凉之意,仿佛云水弥弥,芦苇萧萧,孤雁哀鸣,行舟无定。这原是一首极常见的《屈原问渡》,却被他吹得宛转悲慨,催人泪下。

李惜儿听得他一曲奏完,不觉叹道:“原来这天下多得是伤心之人。”

却见对面的槐树后转出一个手持竹箫的中年书生,个子不高,容貌平凡,然而面上却颇有几分隐忍的笑意。李惜儿本是自己伤心,见到面前有这个一脸苦涩之人,心中却凭空生出几分怜悯之意,便冲他招手道:“你过来,我请你喝一碗酒。”

那中年书生缓步走近,一双黝黑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白衣少女,仍带着几分迟疑。

李惜儿见他不肯坐下,又道:“你伤心什么,又难过什么?本来我也是很伤心的,可是看见了你,才知道这天下多的是伤心之人。也许我所伤怀的事,在别人眼中简直是不屑一顾的芝麻小事。若是叫那些人知道了,只怕还会笑你我无病呻/吟呢。”

她的话略带几分醉意,却又分明明白得很。那中年书生迟疑许久,才低声道:“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要请我喝酒?你就不怕我是卑鄙无耻、大奸大恶之人么?”

李惜儿抿嘴苦笑,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我在他眼中,难道不也是卑鄙无耻、大奸大恶之人?若你也是这样一个人,那我们正好就是天生一对。”

那中年书生双目如水,只望着李惜儿略显出绯红的双颊了,突然开口道:“我是徐珵,你听说过我么?”①

“徐珵?是不是那个建议迁都南京的翰林?”李惜儿一笑,却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在徐珵面上点了点,道,“果然是卑鄙无耻,大奸大恶!这一杯合该你喝了。”

徐珵微微皱眉,良久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我已经喝了。”

李惜儿却是前倾了身子,细细看徐珵的脸,却见那张平淡的面孔上,一对眸子宛如冷星般明亮锐利。她忽然摇了摇头,道:“你不像贪生怕死之人,你为什么要倡议南迁?”

“你当真愿意听么?”徐珵抬起头望着李惜儿,却又自嘲地一笑,道:“从没有人问过我一声为什么,你是第一个。”

李惜儿却持着酒杯,叹道:“我们都是大江大海里的沙子,只能随波逐流,却没有人问问我们,到底想去哪里。你说吧,我听着。”

徐珵却是幽幽一笑,将手中的竹箫转了转,道:“从哪里说起呢?燕京之地,历来便是胡虏盘踞之所在。辽之南京、金之中都、元之大都,幽州哪一朝不是为外族所据?太宗迁都,也只把北京称作‘行在’,直到正统六年才正式去此二字。如此算来,北京正式为我大明国都,不过才区区八年,而胡虏在此却已有五百多年的基业了!”

他面上的表情渐渐狰狞,语气也渐渐加快:“太宗开疆拓土,硬要把国都从南京迁到北京,靠着燕山的薄弱防线,便要身处对抗异族铁骑的第一线。太宗雄才大略,自然足以驾驭诸夷,只是天下承平日久,哪里还有尚武的帝王。边墙一破,即是沃野千里,瞬息可到北京城下。何况……何况你看着街上,穿曳撒的、牵骆驼的、喝奶/子的、行胡礼的,这哪里是我们汉人的地方?我们汉人,为什么却要留在这胡虏之地?南京才是我们的都城,十里秦淮,文章风华,才是我们汉人的地方啊!”

他好似突然被什么心魔魇住了一般,只是双目虚渺,喃喃道:“姑娘……你又何曾懂得我的苦处?”他突然嘶声叫道:“我恨啊!好恨啊!”泪水便纵横而下。这两声“恨”,喊得犹如望帝啼鹃,在这夜中之下听来,竟是动人心魄。

李惜儿只觉心中某处一软,陡然想起自己知道江渊下药杀子之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不也如他这般,恨不得杀尽世间之人?如今创痕渐复,留下的唯有挥之不去的悲哀。她只觉面前的陌生男子与自己同病相怜,都不为世俗所容,不由得叹道:“徐翰林,你这又是何苦?人生在世,何曾有人事事如意?造化弄人,也只能忍了。”

“忍?忍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徐珵枯笑,只端起酒杯,道,“醉死了才好。”李惜儿接过他手中的酒,默默一饮而尽,轻声道:“也好,醉死了便埋!”

她说出这句话,却听得身后有人叹息一声,道:“李姑娘若是无家可归,何必非求醉乡不可呢?我家主上说了,衡园的门,总还为你开着。”

李惜儿回头看去,却见一个面目带疤的少年正遥遥立着,向她微笑。她心中一凛,急忙站起,却不料满腹热酒被冷风一激,竟直直涌上心头,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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