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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第四六章 战前(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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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战事已迫在眉睫,军情一日数报,也先挟持着太上皇已过易县,明日便可到京郊的良乡,距京也不过只有几百里路。朝议亦是沸腾,除了建议调命宣府、辽东以及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官军入卫勤王的,还有弹劾各路总兵战前失职的,兵科给事中叶盛更是旧事重提,痛骂杨俊弃独石、马营逃跑,酿成土木之变,又因着传言,弹劾紫荆关守将孙祥弃关逃跑。只是事到如今,这些话语都成了事后诸葛亮,不过是徒然扰乱人心。

十月初十,皇帝正式祭祀太庙,以告皇天后土、列祖列宗,社稷危殆,风雨飘摇,只盼祖宗垂怜,庇佑大明能度过此劫。当日,也先率三万大军经过良乡。良乡父老只道也先真是护送太上皇回京,因此纷纷在路边摆出香火瓜果,顶礼膜拜。甚而有些低级官吏也纷纷进献牛羊酒肉给太上皇,太上皇一路风尘仆仆,吃尽苦楚,眼看到家,终于觉着了些温暖,心中大是高兴,便命随从将官吏们送上的贡品“赐”给也先一份,倒也其乐融融。

十一日午后,镇守西直门军官正在如常巡逻,哨楼上的士兵忽见远处西南方似有人马嘈杂而来,他陡然一个激灵,立刻拔出令旗使劲儿挥舞,喝道:“前方有变,全军警戒!”

他号令一下,辕门两侧各十面鼙鼓已铿然作响,牛角号齐鸣,轰然响成一片。都督高礼、毛福寿立刻齐集部队出营,却见远处烟尘翻腾,马腥一片,俱都是椎辫左衽的胡人装束,人数却只有三百多人。毛福寿见敌人来的不多,马速又不快,似乎不像是进攻的,心中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命手下亲兵速速告知主将右都督刘聚、都督佥事孙镗,同时派出夜不收四面打探敌军动向。高礼却是个急性子,一见敌人冲来,立刻挥旗喝道:“弓箭手一队二队上前,放箭!”

得令的弓箭手们立刻上前,依凭拒马,弯弓搭箭,万矢齐发。远远便见打头的一排胡骑仰天翻倒。高礼大喜,忙又要命射第二轮,毛福寿却猛然一拉他的衣襟,道:“老高,你看那打头的两人,怎么都似是汉人?”

高礼大吃一惊,奇道:“怎么可能?”

他正要细看,却听那其中一个打头的汉子已高声叫道:“我是大明指挥通译岳谦,身边之人是通译张官保,奉太上皇诏令,送书信入城给皇上、太后和群臣。还请前方兄弟放开路栅,让我入城!”

高礼听得明白,一时倒有些瞠目结舌,只捅捅身边的毛福寿道:“岳谦、张官保?你可认识他们?”

毛福寿皱眉,谨慎地道:“听过名字,可没见过人。”

高礼大喜,顿时来了精神,道:“既然不能断定真假,那定然是假的。皇上一早就下旨,若有声称奉太上皇书信来的,一律不得理睬。他们是敌非友,咱们一通乱箭射回去便是了。”说罢已连声命道:“别理他们胡说八道,就给我冲着那两个打头的人射!”

弓箭手得令,忙又是一轮攒射,去势更是劲急。远远便见着打头的两人身子抖动,双双落下马来,后面那三百多胡骑也被这峻急的流矢逼得寸步不前。高礼喜不自禁,连声道:“妙极!爷爷练出来的弓箭手,果然个个百发百中!”

毛福寿却不掩不悦之色,皱眉道:“老高,你也太急了。他们声称太上皇已至,却不知有几分真假,你怎么不拦下他们先问个明白?”

高礼不以为然,道:“奶奶个熊,问个鸟?爷爷做的便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这些唧唧歪歪的事,都叫文官去问便好。反正他们若要从我这西直门过,便是门儿也没有。”

毛福寿一时也只琢磨不定,眼见得胡骑稍退,有人上前拖了岳谦、张官保二人的尸体回去。过不了片刻,却又有二人从后冲上。高礼大急,喝道:“怎么还有不怕死的?再射!”

毛福寿忙一把拦住他道:“别急,你看,来的那个像不像季铎?”

高礼一怔,手搭凉棚定睛一瞧,顿时直拍大腿,叫道:“苦也!还真是季铎那小子。怎么,连他也投降了瓦剌不成?啊,他身边那个蒙古汉子我也见过,不就是九月底来京朝见的瓦剌使臣纳哈出么?”

毛福寿面色如霜,道:“季铎是皇上派出去的使臣,可不能乱杀。”说罢高声令道:“全军收缩入营,引弓待发,不得擅动!”

弓箭手闻言略略后退,分两队入辕门内站定,手上却依旧持着弓箭,不敢有分毫怠慢。只见二人驰到近处,季铎已扬声道:“这里驻扎的可是刘都督刘聚?请他出来说话!”

毛福寿接口道:“刘都督不在营内。我是毛福寿,有话请讲。”

季铎道:“如今也先奉太上皇已至卢沟桥果园,先派我等前来送上太上皇书信三封,一封给当今天子,一封给孙太后,一封给文武百官。还请让开路来,让我入城传信。”

高礼正要破口痛骂,毛福寿却已抢先道:“我等不过是寻常将官,并无擅自接纳太上皇书信之权。季指挥明白我等的难处,还请不要苦苦相逼,否则岳谦、张官保便是前例。”

季铎是朱祁钰亲自挑拣的使臣,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敏感。只是太上皇之命也不能违抗,当即于马上抱拳道:“那也请毛都督体谅小人的难处。书信是随侍太上皇的锦衣卫指挥袁彬代笔,太上皇口述而成,非是什么小人暗中捏造。其中种种,事关南北两朝安危,还请毛都督网开一面,放小人过去送信。”

毛福寿却只是摇头道:“职责所在,恕难从命。”说罢左手一挥,命身后弓箭手射箭。这左手之令却是暗号,只命军士朝空处射,乃是警告之意。只见一排排箭镞如铁篱笆般落在季铎二人跟前,季铎瞧得明白,知道毛福寿是铁了心不纳自己,只得拨转马头,和纳哈出二人打道回府。

胡骑稍退,高、毛二人立刻命全军戒备,匆匆回到大营内。驻守大将刘聚、孙镗和参知军事的刑部侍郎江渊、兵科给事中刘清都已在营中。毛福寿匆匆讲了事情经过,才道:“末将料定敌人的信使还会再来,我们究竟放不放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江渊已严声道:“敌军初至,便我等暗自交通,此乃兵家大忌。如今朝中议和之声又起,难道还要看着他们把那些来历不明的书信送进城去惑乱视听么?”

刘聚之前曾在浙闽平叶、邓叛乱时吃了败仗入狱,也是新近才令戴罪立功的。因此他行事甚是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只缓缓摇头,道:“是战是和,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信使自然是要纳,让他们送进城去,一切等朝中决定才对。”

江渊吃了瘪,微微不快,便又扬言道:“季铎说,太上皇已至卢沟桥。之前派去的夜不收也回报,说京城西南方向有大批胡骑齐结,估计所言不差。如今他们扎营未稳,不如我们先出兵邀击一回,也好挫挫他们的威风。”

刘聚却仍是摇头,只道:“未得上峰之令便擅自出击,这才是兵家大忌。何况也先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谁也说不准。若是贸然动了刀兵,只怕对太上皇不利。”

江渊却是紧抱着朱祁钰大腿上来的,对太上皇毫无好感,听罢只是连连冷笑道:“刘将军行事,好生谨慎,怎么不大像武将,倒有几分像……嘿嘿,像书呆子!”

刘聚也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转身问孙镗道:“孙将军,可曾通知德胜门于司马处?”

孙镗道:“于司马处和城内御史杨善处都传达了,只等他们的回复。”

刘聚点头道:“好。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如今的局势,可比不得寻常作战。这不但比得是战场上的拼杀,更要比朝野中的斡旋。”

孙镗、高礼、毛福寿等人都连声称是,江渊和刘清两个文官也只得恹恹应和。诸将当即各自布防而去,不久,果然便见西南方有胡骑款段而来。速度虽不快,一眼望去却如山峦海涛般连绵不到头。其间旌旗林立,鼓角纵横,当中一把半旧的黄罗伞盖,下面高设銮舆,遥遥似坐着一个身着黄袍的年轻男子,四面蔟着胡人士兵,手持刀剑,严密保护。

瓦剌军队行至西直门外,一部扎营,另一部则簇拥着黄罗伞盖继续向北,直到德胜门西北的土城才落定。四方军士查看旗号,已知驻于西直门的是也先自己率领的主力,带着黄罗伞盖去德胜门的则是也先之弟伯颜帖木儿。那德胜门外土城在京师大城西北八里,相传则是唐时戍守幽州时驻军之地,也有说是元大都北面城墙所在之地①。说是“城”,不过是一片荒废的平旷之地,剩着几篇残垣颓壁,聊能遮风避雨罢了。

瓦剌此来,并未主动出击,因此明军也仅是严加守御而已。入夜,德胜门外大营主帐内,灯火依旧闪烁。石亨出去巡视大营未回,营房中只有身着戎装的于谦和在一旁帮忙整理卷宗地图的朱骥。

四下寂静,唯有北风伴着更柝呼啸而过。于谦素有痰疾,入冬便犯,此刻身着铁衣,身居陋帐,更觉遍体生寒,时时咳嗽。朱骥知道这一身盔甲甚重,便低声道:“于司马,如今战事未起,您用不着穿甲胄。”

于谦停下笔冲朱骥笑了笑,道:“我是从未领军作战的,也不知军营中的规矩。只是看你们人人都穿着甲胄,我又怎好例外?瓦剌大军已至,战端一开,便无休止。这一时半刻的轻松,对大局也是无益。”

朱骥笑了笑,只得依他。正在这时门外有亲兵通传道:“于司马,吴侍郎求见。”

于谦眼睛一亮,忙道:“快请。”

便见一身大红圆领袍的吴宁掀开帐帘走进来,对着于谦一揖,道:“见过于公。”

于谦问道:“你怎么出城来了?有什么事么?”

吴宁道:“是有两件部事,委实裁决不下,只好出城来请于司马定夺。”说罢在桌边坐了,才从袖中取出两份文书,道:“第一件是浙江从来的公文,说处州叶宗留余部已受招抚,如今京师局势危急,是不是即刻班师回京勤王?”

于谦沉思片刻,已摇头道:“处州贼兵器未尽送官,降部也未能全部安置,只怕大军班师后会再次叛乱。你给浙江下令,让镇守太监李德会同镇守浙江右副都御史轩輗,选浙江都司一员能干的堂上官去处州,接手当地防务,不可大意。如若再生叛逆,立刻上奏。”

吴宁点头称是,又道:“还有一件,是广东监察御史沈衡上奏的。言贼首黄萧养等集船三百余艘,停泊广州城下,围攻城池,数月未解。城内官军数少,实难捍御。前已请调安乡伯张安,署都指挥佥事王清领军来援,二人又俱未到达,还请先调广西、江西二省官军前来会剿。此事不知可否?”

于谦想了想便道:“之前已遣监察御史李璇调广西官军前去策应了,如今再派侍郎杨宁另选江西兵两千,齐至广东巡按杨信民处听调,配合广东官军杀贼。”

吴宁又称是,拿纸笔将两事方案草草记下,放进袖中,才不无喟叹地笑道:“原来于司马在部中,我等只觉事事易为,毫无滞涩之处。如今于司马离开才几天,我们才知道各种机宜调动,毫厘难辨,竟似不能落笔。这才知道,以前都是于司马为我们在遮风避雨呢。”

于谦微笑道:“永清,你这话可是折杀我了。我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样样事都巴不得自己过手才好,只怕你们反倒要说我行事专断。”

吴宁面上顿时显出几分尴尬之色,忙立起道:“不敢,属下从未有过此种念头……”

于谦忙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才道:“别急,别急,我可没有说你!唉,也怪我在巡抚任上十多年风雨,每天不知有几万件事从手头过,若是事事都召集各路官员集议,那不知要议到什么时候去,误了农时,妨了赈灾,反倒不美。久而久之,便也养成了专断之风,有时也懒得和别人商量了。”

朱骥从旁笑着接口道:“于司马之前是从未做过京官的。京中做官做事,讲究的便是能推则推,决不下论断。一件事,经手的人越多越好,出主意的人越多越好。将来若是出了纰漏,则是法不责众,受到的牵连也轻一些。”

吴宁不禁面露惭色,自嘲道:“这也是多年因循的毛病了。不敢做事、不愿做事,每日里默然端坐,不言人过之辈,则被称为‘醇厚君子’;愿意做事的,不是被称作‘琐碎’,便是被称为‘多事’。自太宗皇帝崩逝,至今不过二十五年,国家便已暮气沉沉至此。我辈常年浸润其中,风习所染,已是无法跳出重围了。”

“幸好年轻一辈,尚有可观。”于谦一笑,便扳着手指数道,“商辂连中三元、彭时才学精纯、刘定之见识卓著,岳正端方刚直,这些都是宰辅之器;林聪、叶盛、姚夔、李秉,亦是部院之才、总理实务;年富、韩雍、白圭、项忠,则可为方面大员,领军镇守、兼理民政。朝中若有此辈,中兴大明,亦非难事。”

敌军重围,小小的营帐中所论的,却是数十年后的朝廷格局。朱骥从旁静听,恍惚中竟生出隔世之感。帐角滴漏静静落下,滴滴答答,悦耳动听。

说了一阵闲话,于谦才问道:“太上皇的书信,可送进宫里去了么?”

吴宁忙道:“之前岳谦、张官保为西直门官军所杀,季铎、纳哈出逃回,不久后也先又命指挥吴良、哈只②及在德胜门外捉住的看坟太监阮旷三人叩城求见。刘聚已遵皇命,将三人放入。事在一两个时辰前,只是至今宫中还没有定论。只是听人说起,倒有割地的流言,却也当真不知真假。③”

于谦面上露出一丝倦色,以手支额道:“是真是假,都让他们议去吧。要用得着我们的时候,皇上自然会派人来传,我们不必自己去凑热闹。”

吴宁道声“是”,斟酌半晌,又道:“听说朝中议和的言论比前两日更厉害了……”

于谦冷笑一声,揉揉眉心,淡淡道:“皇上是绝不会支持议和的。”

“可是……”吴宁迟疑良久,先看看朱骥,才低声道:“这毕竟涉及到宗法伦常。”

“就是因为有宗法伦常在,皇上才绝不会同意瓦剌的议和。”于谦缓缓舒展了身子,才叹地道,“我辅佐的,便是这么一个面善心狠的帝王。”

他的话淡而无味,然而吴宁和朱骥却均是一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口。

正在这时营外又有人匆匆禀道:“于司马,皇上口谕,命你速速入宫至午门左门议事。”

于谦略显僵硬的面容渐渐柔软下来,他笑着向吴宁一点头,道:“说曹操,曹操到。我们一起回去吧。”他看了看身上的甲胄,又笑道:“盔甲也不用换了,这东西穿脱也怪麻烦的。”

吴宁起身恂恂称是,于谦又向朱骥交代了军中的防务,方才和吴宁一起出营。朱骥送出数步,看着两人的身影都瞧不见了,才返回营中,只觉四壁凄清,更觉苦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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