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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第四五章 誓师(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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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日的最后布防,至十月初八日,京营二十二万兵马已全部集结完毕,朱祁钰正式宣布,将提督京营兵马的大权交由于谦,兴安监军,朱骥为副。朝中文武全由于谦调配,都指挥以下不用命者可先斩后奏。同时命各地卫所、各处藩王火速入京勤王。

朝会结束,于谦带领兵部属官及监军兴安、锦衣卫千户朱骥一同来到中军都督府。军中都督佥事以上及侯伯等勋戚武官都已齐集,按官职高低排列。却见于谦一身大红圆领袍锦鸡补服,头戴乌纱,腰间犀带,缓步上前,目光沉毅。

大明开国八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一个文官,能站在五军都督府的公堂上发号施令。本朝祖制,即便是兵部尚书也无权干涉都督府公事。前任大司马邝埜曾欲向当时的掌都督府的恭顺侯吴克忠询问名册稽考,吴克忠按例上报,邝埜也不得不惭愧谢罪。①

然而此时此刻,敌人已近在咫尺,站在台上的文官一如邝埜般温文儒雅,却无人敢对他有半分质疑。于司马,终究不是邝司马那样的软弱老儒,所有人都见过他怒斥南迁之议、坚持力战不退,在两个月内将空虚的京城重新打造成铁桶一般。乃至他敢于另立新帝,力排众议,倡言“社稷为重君为轻”,此种胆识手段,更是远超寻常臣僚。所有人都知道,于谦之坚毅,不可摧毁。只要是他想做到的事,就没有不能成功的!

中军都督府的公堂内寂静一片,所有人正抬头望着面前的中年文官。于谦肃立台上,望着下面雁行而立的各级军官,缓缓开口道:“自太上皇圣驾被留虏庭,至今已近两月。在这五十三日中,凡我大明臣民,无不锤心刺骨,切齿痛恨于逆胡猖獗。天幸新君已立,东宫已建,社稷得以成立,宗嗣得以延续。祖宗眷顾,大明国祚得于狂风巨浪中不倒。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某自领兵部以来,未尝不叹息痛恨,只求克敌存亡。今胡酋也先贼心不死,妄称送帝回京,挟上皇叩关而入,徘徊紫荆、居庸之前,窥我神器。此正危急存亡之秋,亦是诸位建功立业之际。唯有血战到底,卫我家邦,庶几不负战死土木堡的数十万冤魂!”

堂下武官听得此言,不无血气上涌,油然生出斗志。于谦目光扫视台下,徐徐复道:“京师乃天下根本,京师若不守,则空有万里山河,雄关峻岭,军民亦无斗志。也先号称送驾,则九城之下,必有一战。在座诸位都是能征惯战的老将,有何战守之策,不妨畅所欲言。”

如何守住北京城,其实在座的武官们多半在心里都有一本自己的小帐。只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直抒己见,若是一言不慎,难免会成为众人取笑的对象。因此一时间无人开口,都不愿做出头之鸟。

兴安手持麈尾立在一旁,眼见无人开口,眼睛一扫便看见立在一边的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王通。此人原封成山侯,宣宗年间曾南征交阯,败绩下狱论死,直到最近才重新启用。初复职时,也曾四处感恩戴德,发誓要报效朝廷,因此兴安对他颇有印象。此刻既然无人发话,便一点王通道:“王都督,你看呢?”

王通仍沉浸在重获新生的喜悦之中,浑没料到兴安会点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末将以为……可以在京师城墙之外修一道壕沟,或可阻拦瓦剌铁骑……”

话未说完,众武官已哄然大笑,兴安已是又羞又怒,骂道:“你这是什么主意?当初便不该把你放出来,再让你多吃几天牢饭,长长记性!”

王通顿时惊恐,失声道:“别,我可再不愿进去了……”武将们又复大笑。经此一番笑闹,场上气氛已活跃了不少。石亨已是打好了腹稿,待场上稍静,便上前道:“末将以为,京师乃天下根本,城高池阔,呈天然易守难攻之势。也先挟土木堡大胜之威而来,必然骄矜跋扈。我军军容虽整,但到底是新近成军,疏于战阵。若与之正面接触,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也先远道而来,孤军深入,必然不能久战。我等只要关闭九门,坚守不出,待其师老,敌军后勤不继,自然退却。那时我军再乘胜追击,从后掩袭,正可以逸待劳,攻其不备。”

其实石亨的建议正是绝大多数武将们心中所想。也先来势汹汹,京城又是万不能有失的。要想筹措一条万全之策,便只有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不出。骑兵不善攻城,短时期内必然无法攻克京城,到时候各地勤王军赶到,也先不过两三万人,还不是被包了饺子?因此石亨说完,许多军官眼中都流露出赞同之意。

于谦面色依旧沉稳,并看不出什么喜恶之色,只是淡淡道:“诸位可还有不同的建议么?”

诸将无人作声,于谦又转头问立在兴安身侧的朱骥道:“朱千户可有高论?”

朱骥斟酌一下话头,道:“石将军是老成谋国之言,末将以为此实乃不拔之计。只是此一来,京郊百姓难免受厄。也先攻不进北京,只能靠剽掠京畿各地以充军粮。时候越长,对京师腹地的损害便是越大。何况……”他略一迟疑,却是抬眼看了看兴安,才道:“何况也先挟持着太上皇,时候一长,只怕人心不稳,又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他前面两句犹算是论兵之道,最后一句便牵扯到帝王心术,暧昧难言之事了。寻常军官不懂得,于谦、石亨、兴安等皇帝近臣却都明白他所指为何。于谦点了点头,便打断了他的话语,道:“那朱千户可有妙策?”

朱骥摇头道:“末将以为,此役当速战速决。至于如何排兵布阵,还要请教于司马。”

于谦面上露出严正之色,点头致意道:“石将军之计,确是稳妥,然而此时此刻,却不足为据。也先趁势而来,嚣张已极,若我等再坚闭九门不出以示弱,无疑更是助涨其势。瓦剌乃我大明不共戴天之敌,敌军兵临城下,若我军只龟缩不出,任其在京畿剽掠后离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若我军连奋力之战之勇都无,岂不是堕尽列祖列宗威名?若任凭敌人挟持我朝故君,干涉我朝内政,岂不是丧尽我华夏子民之志?”

他连说三句反问之辞,一字一顿,犹如铮铮金石,振聋发聩。诸将一时懵住,只听于谦的声音陡然加厉,朗声道:“我意已决,我大明京营二十二万众,分出九门驻守。出城后,诸门即刻关闭落锁。我大明军队,从今日起,只能奋勇向前,血战杀敌,绝不后退一步!敌军来袭,兵不顾将先退者,即斩其兵;将不顾并先退者,即斩其将;前队不顾后队先退者,后队斩前队!将士凡不用命者,人人得而诛之。若不能赢敌,便当以身殉国!”

众将骇然,都只觉手脚蜷握,牙关紧闭,只觉得连呼吸都要被这充满血腥气的话语滞涩住。他们从未想过于谦竟然会想出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古有韩信背水列阵,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虽然也是兵书上写的,但那到底不是常策。如有不当,那便有全军覆没之险。石亨立刻便出列扬声道:“这太行险了,不行!”

“怎么,你怕死?”于谦双目炯炯盯着石亨,反问。

石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惑,忙改口道:“不……末将只是怕……”然而他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却也说不出到底怕在何处。

于谦将目光从他面上冷冷移开,只看着堂中诸将,道:“如此,我问诸位一句。今天,这里有没有怕死的?有没有不敢前进,只顾后退的?有没有不敢保家卫国,只知苟且偷生的?”堂上鸦雀无声。于谦面上竟然露出几分微笑来,他点点头,道:“很好,既然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九门落锁,只进不退?既是男儿,便该有几分骨气。你们身后关闭的九门里,有的是你们的妻儿老母、是大明的帝王臣工,是天下的江山社稷!他们都在你们的背后,为了他们,你们也不能后退一步!”

他的目中陡然闪过一丝瑰丽的光,整个人沐浴在初冬晨曦的阳光下,浑然如铁铸一般。他见堂下诸将人人面露坚毅之色,便正色道:“如此,我便分派驻守九门的将领:都督陶瑾于安定门,广宁伯刘安于东直门,武进伯朱瑛于朝阳门,都督刘聚于西直门,副总兵顾兴祖于阜城门,都指挥李端于正阳门,都督刘得新于崇文门,都指挥汤节于宣武门——”

被点到名字的将官纷纷出列。这些人中,有的是饱经战阵的老将,有的却是之前因罪下狱的罪将,还有的只是刚刚继承父兄爵位的少年勋贵。只是如今国势危急,朱祁钰和于谦也来不及挑选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勉强赶鸭子上架。眼下八处城门的守将已经公布,只剩下西北的德胜门未说。诸将都知道,也先若从西而来,京师西侧将受重击。而西直、德胜两门外土地平旷,必是也先首选的扎营之地,其中而又以德胜门为重。诸将揣度之前的名单,知道这最要紧的地方必然是留给石亨节制的,因此纷纷都向他投去难以言说的目光,似是羡慕,又似是怜悯。石亨也以为此要地必属自己,暗道朝廷还是看重自己的,顾盼间难免有些得色。

果然,只见于谦缓步走到石亨面前,拱手一揖道:“德胜门必是此战的重中之重,交由别人我放心不下。德胜门,我亲自驻守,还请石将军为我策应!”

在场所有的将官瞬间都动容了,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自古以来,文臣督军者间而有之,如谢安、裴度、范仲淹等也都有运筹帷幄之功,只是却绝少有亲自上阵的。更何况片刻前于谦自己还公布过“九门落锁,只进不退”的战法,如此凶险莫测的战阵,武将都觉胆寒,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品大员,居然也真要涉险,这简直便是玩命!

一瞬间石亨便生出了浓浓的抵制之意,立刻便让开一步,避过于谦的揖拜,道:“打仗是武将的事。于司马是文官,掌着大营提调,如何可以冒险?难道于司马是信不过我么?”

“是你信不过我吧?”于谦两点深黑的瞳仁缓缓落在石亨面上,道,“九门落锁的战法出自于我,若我不能和诸将一起身屯城外,背靠城墙,亲临矢石,那我又何能服众?”

石亨一怔,只见于谦冲着自己一笑,已转身快步回到台上,正色对诸将道:“记住,你们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们不怕死,我也不怕死。你们是男儿,我于谦也是男儿!今日之战,不成功,便成仁!若是守住了北京城,那么我们便都是大明的再造功臣;若是守不住,那我们便都只有一死以殉江山社稷!”

诸将只见于谦昂首立于台上,自有矫矫不群之姿,一时心潮澎湃,不可抑制,齐声呼道:“不成功,便成仁!不成功,便成仁!”朱骥肃立在旁,也觉激动振奋不可言说,只想跟着将士们一起血战到底。

会议结束,各将自率人马去相应的城门外屯驻,于谦带着都督石亨,副总兵范广等人自去德胜门外,兴安和朱骥也随侍在侧。这德胜门是正统四年才最后修整完毕的,至今不过十年,城楼、箭楼、瓮城、闸楼都还甚新,墙体在阳光下酝酿出浅浅的棕色,与灰瓦红墙的建筑相映衬,显出庄重肃穆之态。

城门外的官道是通向天寿山皇陵的,皇上每年祭祖都从此过,因此修缮得颇为平整,两侧关厢店铺也是鳞次栉比。若在平时,这里肯定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可如今战云密布,路上早已看不到闲人了。原本住在城外的居民,不是进入内城避难,便是居家南迁,只留下一座座的空屋子。

众人查看地形,兴安随口便道:“哟,这四处都是屋子,将来可怎么驻军?回去得通知工部的人,叫他们来清理场地呢。”

于谦却笑道:“不必,房子有房子的好处。此处街道纵横,不利于骑兵奔驰,却适合我军掩蔽。何况拆了房子,将来老百姓回来又要住到哪里去?”

兴安恍悟,连声道:“于司马说的是,倒是咱家浅见了。”

诸将巡视各处,避开关厢的房舍,相中了城西北的一块空地,正对着北京城墙西北缺的那一角,又靠近护城河,水源充足。当下军士在此扎营,直到傍晚才粗具规模。入夜,于谦仍回城中,至兵部衙门做最后的部署,将部务都一一交代给吴宁和项文曜两个侍郎。

夜色渐深,各种繁杂的事情也都渐渐进入尾声。原本繁忙的兵部衙门内,此刻也归于一片寂静。官员、书吏、侍卫,纵然心中有千百个不能结的郁结,此刻也都各自回家歇息下了。当值的卫兵也抓着无人走动的空隙悄悄抿两口小酒,准备一个晚上的执勤。北风呼啦啦地吹动窗纸,带着地上的落叶飞到了半空中,盘旋良久才又重新归于大地。天上的月光半明半暗,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纱衣遮住了清亮光华,虽少了几分明丽高爽的秋气,却也不减旖旎。

于谦独自一人立在签押房前的台阶上看着月色,似乎连面上那些刚硬的线条都要被温柔的月色浸染得温柔了。他没有穿公服,只是一身单薄的青色长衫,外罩半旧灰色半臂,在风中更显得有几分瘦削疲倦。朱骥和于琼英并肩从外面进来,于琼英奉上食盒,道:“父亲忙了一夜,也该用些宵夜了。”

于谦这才回过神来,方笑道:“好,且进来吧。”

于琼英微微点头,侧身从他身边经过,跨进屋中,在外间的花厅里摆开碗筷,将一碟桂花糖藕,一碟鱼鮓和一盆清粥摆好。于谦见了菜肴,淡淡一笑,道:“没有酒么?”

于琼英怔了怔道:“这倒不曾带。”

于谦伸手一指里屋,道:“书架上有半瓶子黄酒,拿来吧。”

朱骥忙道:“我去看看。”说罢掀起门帘进内,却见书房的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各种图集文册,都用细纸做成书签一一标记着卷宗、文献。靠桌边的一头上放着一只影青梅瓶。朱骥打开一闻,果然是上好的黄酒,便喜滋滋地转身出去。走到门边,冷不防却听于谦的声音道:“琼英,你为何总对爹爹那么生分?”

朱骥只觉呼吸一滞,那感觉倒似比听见皇上召见还要紧张,一时竟觉手脚发软,进不得一步。许久,才听于琼英道:“父亲以为女儿还是两三岁大,只知粘着父母的小孩子么?”

于谦的声音微微急促,却是略带疑惑地道:“可你吴宁世叔与我说起与自家女儿相处时的亲密,却也不是如此。吴家的女儿只比你小一岁,却还时时在父母跟前笑闹撒娇……”

朱骥不觉握了握手中的酒瓶,却听于琼英低声道:“同样是大战在即,吴世叔却回家陪伴妻儿了,父亲却仍然留在冷冰冰的衙门中。父亲若要问女儿为什么和吴小姐不同,那便是因为父亲和吴世叔有所不同。”

不知为何,朱骥只觉一瞬间血冲脑门,掀起门帘出来叫道:“琼英,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么?”

于琼英面上凛然,目如冰雪,只望着朱骥,并不答话。朱骥喊了这一声,突然生出几丝惶惑,一时竟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于谦却缓缓叹了口气,道:“尚德,你别怪琼英。”他转头凝视于琼英,道:“琼英,以后别叫我父亲,叫我爹爹,可好?”

于琼英双目内敛,只望着自己的脚边的地面,道:“是,爹爹,到底还是女儿小孩子气了,明日起爹爹就要出城入军,女儿不该用这些小事来扰乱爹爹的心思的。爹爹用了宵夜,女儿便和朱公子告辞,不敢再打扰爹爹的公事了。”

她虽是改了口,然而话语中仍带着一丝生涩与疏离。于谦苦笑一下,也不再强求,只道:“我尚且不知这一战能不能活着归来,若是临走前连女儿都不能留给我一个真诚的笑脸,那爹爹纵然做到权倾朝野的大官,也没有半分趣味。”

于琼英忽觉心中某处一软,眼中已酝出点点泪光。然而她自小和父亲生分,这一两年来虽然日日相处,却也找不回寻常父女之间那种亲密的感情了。她忽然强颜一笑,对着于谦深深拜下,道:“女儿只盼爹爹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于谦看她拜得仍不脱恭谨,心中终是大痛,却也只能强行露出笑容,展臂将女儿搂进怀里,道:“琼英,好,好!爹爹不为别人,只为了你,也要打赢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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