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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三三章 败报(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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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朱骥昏昏沉沉睡到次日下午才醒来,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疼痛。他勉强坐起,见身上的伤口都已包扎妥当,身上换了干净的中衣,头发也都梳理整齐。他坐在床沿懵然良久,才渐渐回想起昨日早晨那一幕可怖的场景,只觉满眼血潮,如百川灌海,势不可阻。

他默然良久,只觉身上发冷,便拿了外衣披上,起身走到院中,却见四下里并无一人,唯有老树残花,败叶枯枝。他大声唤了几声,见无人答话,便顺着回廊走出指挥衙门。只见怀来城街头一片死寂,店铺关门,民舍闭户,天空中不时有鸦群盘旋而过。他走向街道的尽头,登上城楼,只见楼头只有十来个老兵驻守,远处夕阳红尽,山河暮色,一片深窈。

他只觉心头痛如刀绞,强抑心力走到一个老兵跟前,问道:“可有皇上和群臣的消息么?”

老兵嘴唇微颤动,良久才摇了摇头。朱骥想了想道:“可有马匹借我一用?我欲出城。”

那老兵陡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出城?鞑子……鞑子就在附近……”

朱骥不耐,加重了几分口气,喝道:“叫人送马来!”

那老兵抖抖嘴唇,不敢再说什么,匆匆跑开。朱骥跟着他一起走下城楼,过不多时,便有人牵了马过来。朱骥翻身上马,守卫将城门打开一条小缝放朱骥出城。他纵马向西,迎着夕阳沉下的方向疾驰而去。身体两侧的丘陵山峦飞快地倒退,渐渐湮没在漫天暮色中。夕阳染得云彩一片深红,殷殷如血色,映得人须发尽赤。

朱骥驱马一路奔驰,一路便见地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散落的军器、旗帜、铠甲。血已渗入泥土,混合成褐红的颜色,将草根中的蝼蚁溺毙。再往西去,便可以闻见浓重的血腥气、铁锈气、腥臊味、汗臭味。尸体枕藉,也越来越多。

朱骥放慢马速,小心避让过尸体,一路留心死者中可有自己熟识之人。如此一路行到土木堡,四下暮色已是尽合。面前的平原上,早已成了伏尸千里的地狱。二十万大军尽被杀散,皇帝群臣不知所踪,这真是惨痛之极的大变!

西风中,尚有残破的军旗矗立在地,猎猎不已。然而除了他以外,却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朱骥只觉心头一片荒凉,前日初至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三十年前太宗北征归来,驻跸此地的欢腾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宛然有如一梦。只是这梦,也未免太过惨烈了。

他下马落地,仔细翻看地上的伏尸,见里面除了明军士兵外,三三两两也能见到不少文武官员。识得或不识得,官位高或低,此刻都已化为枯骨。他回忆起今晨那黄罗伞盖离去的方向,牵着马一路向东北找寻过去,泥土间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的车辙痕迹,褐色的荆棘上也有明黄的布幔、绫罗被缠绕牵绊。文臣的手板、乌纱、玉带,武将的佩剑、铠甲、玺绶,随处可见。

朱骥只觉一颗心冷如冰冻,在傍晚的西风中觉不出一丝寒气。他想要大哭一场,却连眼泪也落不下来。他想要大声喊叫,可咽喉却哽咽如堵。他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疮痍遍地的战场上,一遍又一遍压抑着心中几乎要奔溃而出的癫狂。

也不知行了多久,忽听茫茫暮色中隐隐有马蹄声疾驰而来。朱骥猛然抬头四望,却见不远处正有两骑擦着桑干河由西向东而去,前面一人明军军官打扮,后一人却赫然是蒙古人!朱骥大奇,翻身上马便紧追在后。

那二人显然也已注意到了朱骥,前头的军官不断回望,朱骥瞧得分明,竟是自己的上司梁贵,一时惊讶万分。后面的蒙古骑士却呼哨着哈哈大笑,突然翻身从马背上端起弓箭,朝着朱骥的方向便是三箭连珠而发。此刻天地昏沉,那蒙古骑士的箭却不减精准。朱骥出来并未带着兵器,勉强避过前二箭,却见第三箭已冲着他咽喉而来。朱骥只得紧勒马缰,将身子和马背仰成一条直线,便见那箭直擦着自己的鼻梁飞过。然而那马却非上等军马,被那箭镞一惊,吁律律一声长嘶,前蹄便高高扬起。朱骥忙紧扣马缰,然而却觉手臂中箭处一阵剧痛,似有血肉活生生撕裂。朱骥只觉手心一滑,缰绳脱手,整个人被马儿掀落在地。

前面的蒙古骑士闻马嘶回头,恰好看见朱骥落马的一幕,只道自己射中,顿时哈哈大笑,追着梁贵绝尘而去。

朱骥忙就地一滚,正欲爬起,却觉不唯臂上伤口处血流不止,右腿陈伤也痛入骨髓。然而此时此刻却也容不得他在这原野之上将养,他口中呼哨一声,依旧招呼那马儿过来,左手执缰,攀着马鞍爬上马背,只用左足虚点着马镫,才慢慢策马追赶前头二人而去。

他一路小心跟随,却见那二人一路来到怀来城下。远远见梁贵与城上守军交涉了一阵,城上便放下吊篮将二人依次缒上。朱骥等了一阵,见并无异状,才驰到城下,仰头喝道:“城上的兄弟,我是朱骥,开门!”

城上军士大是不满,拿着登楼向下一照,喝道:“恁多事,怎么一个个都来了?天色已晚,城门不能开了,放下吊篮,吊你进来!”言毕,也嘟嘟囔囔地转动绞盘,放下吊篮,将朱骥缒上。朱骥跨出吊篮,攀住身边一个士兵的胳膊,问道:“先前两人来做什么的?”

那士兵白白眼,道:“我怎么知道?那是来找我们康指挥的。”

朱骥若有所思,只是一瘸一拐下了城楼,便往指挥衙门而去。街道上依然寂静无人声,间或只有一二温暖的黄光,淹没在深蓝暮紫的海洋里。朱骥来到指挥衙门外,正见李贤从里面出来。昏暗中,只见李贤的脸色憔悴,满是泪痕,双目深窈,黯然无光。朱骥自识得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忙迎上去道:“李公,如何了?”

李贤拉住他的衣袖,见他也是面色难看,半晌方哽咽道:“你也知道了?”

朱骥双目一紧,惊道:“知道什么了?”

李贤一愣,喃喃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们正在找你。你跟我来。”

他引着朱骥进了内堂,便见一见灯火通明的花厅内,怀来指挥佥事康能和早上逃来的两个文官杨善、萧惟祯都在屋中,正中坐着的却是梁贵和那蒙古骑士。

朱骥不顾伤痛,快步上堂拉起梁贵,问道:“梁千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梁贵惨然一笑,并不出声,连带李贤、康能在内的文武官员也都默然无语。唯有那蒙古人大笑着站起身,双手抱胸,扬声用汉语道:“你听明白了,你们的皇帝被我们的太师俘虏了,如今就在太师营中。我是奉你家皇帝之命,来怀来取金银贡奉我家太师的!”

一语出口,朱骥只觉四下皆静,唯有滴漏声划破紧绷的空间,穿破密致的耳膜,落在大脑深处。他缓缓后退两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突然上前揪住那蒙古使臣的衣领,喝道:“你说这些,有何凭证?”

梁贵面色憔悴,却上前将朱骥拉开,喝道:“朱骥,不得放肆,这是也先太师的贴身侍卫达鲁不花——皇上还在也先太师营中!”

“什么?……什么?”朱骥茫然转头看向梁贵,只觉耳鸣如堵,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梁贵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道:“朱骥,圣上有书信在此。”

朱骥惶惶然伸手欲接,李贤却几步赶上,格开他的手,对梁贵道:“我来看看。”

梁贵默然点头,将书信交给李贤。李贤一目十行看望,将书信交回梁贵手中,方惜字如金地道:“印鉴对,笔迹不对。”

梁贵道:“印是皇上钤的,文字是随同被俘的锦衣卫校尉袁彬所写。”

此言一出,四周诸人俱是呜呜哭泣。梁贵的泪水顿时也夺眶而出,失声哭喊道:“李郎中,皇上被俘了,这是真的,是真的!”

他这一哭,原本还有几分自制的官员们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惶遽,都相拥一起嚎啕大哭起来。朱骥死命一咬舌头,只觉疼痛入骨,头脑中一片森然。他前一步,握住梁贵的手,道:“情形到底如何,还请梁指挥告我。”

梁贵泣道:“昨天早上我军人马被蒙古人杀散,我带兵抵抗,很快被俘。后来我被瓦剌一路押解到雷家站附近,方才随众扎营。到了今日午后,才有人带我去了也先太师的大帐。”他侧目看一眼达鲁不花,复低声道:“入营,方才看到皇上……皇上坐在正中,旁边是太监喜宁和锦衣校尉袁彬、哈铭随侍。我这才知道,连皇上也被……也被他们强留在营中。我大哭起来,皇上却劝我不要哭,只给我了这封信,叫我速速回京,禀报太后、郕王和百官,叫他们相机来救。”

朱骥只听得口干舌燥,半晌无法接口。李贤已渐渐收泪,便问道:“皇上可好?随驾的列位老臣可好?”

梁贵点头道:“皇上万安。至于那些老臣,只知道王司徒、邝司马二人的尸体已经发现,别的便不知道了。”

李贤犹要再问,达鲁不花却已不耐烦起来,猛然拍案而起,骂道:“哭哭哭,一群娘们儿,哭够了没有?我奉太师之命,来取金银财帛。你们还不把东西拿出来?若是惹急了太师,哼哼,你家皇帝只怕没命活着回去!”

诸人面面相觑,康能无奈欲动身去筹措财物,朱骥见状大怒,揪住康能斥道:“废物,他说要什么便给什么?如今他只是拿着皇帝要挟财物,将来若是拿着皇帝要挟土地城池,乃至江山社稷,你也给他么?”

众人尽皆悚然,李贤面色铁青,缓缓上前对康能一揖,道:“康指挥,朱千户所言不差。你此刻软弱,唯有助长胡虏气焰。”他走到达鲁不花跟前,道:“你们既然是奉命回京报告皇帝的下落,那一切事宜,我等都不便擅作主张。要财帛也好,要别的什么也好,京城自有太后和监国全权处置。我怀来城中虽有财物,却一分不与!”

他说得掷地有声,语意却颇为圆滑。达鲁不花果然沉吟不语,梁贵忙道:“即使如此,怀来也不可久留。末将奉命传令,沿途不敢耽搁,这就要起行了。”

朱骥立刻道:“我随你同去。”

梁贵转头看看达鲁不花,见他并无异议,便道:“也好。”李贤却上前挽住朱骥手,道:“我看你的伤势好似加重了,你此际不便长途奔波。”

朱骥惨然一笑,道:“社稷危亡在即,区区一身,何敢自惜?”

李贤用力一按朱骥手背,低声道:“这是社稷危亡之际不假,京师却是另一个风口浪尖,你可不要贸然卷进去。”

朱骥只觉他的话语若有所指,可他此刻心头烦乱,不及细思,只是草草应道:“我明白。”言毕便要招呼梁贵二人离去。三人走到门外,李贤忽又赶上两步,低声嘱道:“你性子耿直,虽然多智,看事却还是稚嫩。你切记,战守之事,少说多做。皇室之事,不说不做。”

朱骥愕然不解,李贤却已转身避开。朱骥只得将满腹疑问压进心中,和梁贵二人一起出了怀来城,联骑向京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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