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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第二四章 羁留(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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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朱骥便悄悄将收拾好的一个月的干粮驮在马背之上,在深夜中踏着银河的辉光,离开了阿只里海子。虽然有地图,但毕竟草原辽阔,往往一两百里间无一处标志物可循,四野寂然,只有满地的芨芨草和萨日朗花,迎风而展,矫健不屈。

一路向南,也不知日月轮替,星辰变幻,穿过昔令哥河和阿鲁浑河时,已是百草盈霜的季节了。胡天八月即飞雪,虽有夸张之嫌,然而触目一望,这满目霜青,竟也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美。沿着土剌河南下,沿途的毡房已多了起来,朱骥隐姓埋名,只装作寻常蒙古人的样子,只要不开口,也无人怀疑。

再往前便是脱脱不花的领地忽兰忽失温了,朱骥虽未曾与这位瓦剌大汗打过交道,但他毕竟和也先同气连枝,若是惹出是非来,只怕还是会帮着也先,因此朱骥特意甚是小心谨慎,夜里也不敢找人家投宿,只在草原上找个敖包的背风面歇息。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朱骥忽听得耳畔人嘶马鸣,忙爬起来一看攀着敖包看去,却见惨淡的晨曦下,大汗王庭内却是兵马毕集,来来回回竟有四五百人。喧哗声中只听得有人在大声核对数目:“给南朝皇帝上贡的玉石二十箱,各色毛皮八千张,马两千匹,骆驼一百匹……”

朱骥听得分明,知道这是准备南下朝贡的使团,正转身要走,却冷不防听见有人叫道:“那边是谁?”

朱骥吃了一惊,下意识便后退数步,却已见迎面有四五个蒙古汉子冲上来叫道:“你是什么人?敢攀在敖包上对天神不敬?定然是奸猾的南蛮子!”

朱骥再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一个举动竟然泄露了身份,登时暗暗叫苦,转身摸刀在手,便要去牵马。却听得身后犬吠声大作,朱骥回头一看,只见四只如熊瞎子般的猎犬已向他狂奔而来,当先一只在草地上一点,已跃起半空,直扑自己的咽喉。

朱骥看准那猎犬的咽喉,腰刀一挥,笔直迎上。不料那狗似通人性,粗大的前足在朱骥手背上用力一点,闪身避过,另一只猎犬却已猛地人立而起,扑向朱骥胸前。朱骥腰刀反刺,直扎那犬的后脑。不料这狗乃是北地异种,皮毛极厚,腰刀居然直插入了半分便即划开。那畜生吃痛,挥起前爪,已在脸颊上划出四道血痕。

朱骥大怒,猛地揽住狗腿,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它往一旁的敖包上一甩。那犬“呜”得一声撞得头破血流,昏倒在地。便听随后而来的骑士当中有人一声怒吼,突然弯弓搭箭,直射朱骥。朱骥耳听得箭风劲急,抬手欲挥腰刀格开,不料两条小腿肚子齐齐剧痛,竟然被另两条狗死死咬住。朱骥闪避不急,只得一个铁板桥仰天避过来箭,顺手掐住地上一条猎犬的脖子,逼得它松了口,又是顺手往敖包上一甩,转眼又结果了一条狗。

剩下的两条狗见他连毙同伴,似乎也有些迟疑,只是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逡巡不敢进前。远处狗主人放声呼哨,二犬颈间的鬣毛登时竖起,一前一后扑向朱骥。朱骥身子一矮,避过前犬,后犬却借势一口咬住朱骥肩头。饶是蒙古袍厚重,竟也被这畜生咬得鲜血淋漓。朱骥大怒,猛地身手按住狗腿向前一翻,顺手逮住它尾巴甩起,向另一只待势扑起的猎犬拦腰一撞,二犬在空中相撞,立刻都撞得七荤八素。

蒙古武士见状大惊,纷纷放箭欲射,只是初晨光线昏暗,目力所视有限,羽箭十有八/九都落空。朱骥也不恋战,翻身上马拔腿便跑,他知道善于寻踪的猎犬一去,敌人便也没法子在短时间内抓到自己。他无法辨认方向,只是向着方才太阳初升的地方策马狂奔。也不知跑出多久,渐渐听得身后马蹄声渐弱,心知已是暂时脱险,忽听得胯/下马匹“吁律律——”一声悲鸣,竟是前腿直直向下跪去。

朱骥咬牙在马镫上一点,跃下地来,这才见那马儿到底前腿上中了一箭,箭镞入肉甚深,显然是不能再走了。朱骥心中暗恨,然而在这里给马包扎,又怕后面的蒙古人冲上来纠缠,只得将干粮往背上一背,丢了马便往东南一路狂奔而去。

这番小风波叫他丢了马,可当真是带来了大大的不便。劳苦疲惫自不必说,草原上又无像样的道路,全是些布满草根、乱石的崎岖之地,往南更是戈壁沙窝,各种荆棘、草籽,只把靴底都磨穿了。朱骥却是个有一腔硬气的人,索性丢了鞋子赤脚向前,如此日夜不停奔波了十余日,才看见前方明朝边墙上猎猎的杏黄旌旗①。

他心中喜极而泣,忽然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走了一般,下意识脚便一软,眼前发黑,再也站不起来。朦胧中,他只听见有人快步冲上来,连声道:“朱公子!朱公子!”朱骥只觉得这声音说不出的清脆悦耳,然而却是再无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去瞧一瞧便即沉沉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身下烧着火热的炕,一处砖石垒砌的小屋内,四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再看自己身上,原本肮脏破烂的衣服已全换过了,双脚的有血泡之处也全都上了药细心地包扎好,再伸手一摸,连下巴上长出来的一截胡茬都被刮得干净了。

朱骥只觉得有趣,缓缓扶着墙坐起。却见这时那小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人一见朱骥起来了,登时又惊又喜,道:“朱公子,你醒了!”

朱骥定睛一看,却见来人身材瘦小,肤色雪白,双目明净,虽是一身男装,却仍可清晰认出,竟是于琼英所扮!他先是惊讶,又是惊喜,可不知为何鼻端却有了丝丝酸意,一时竟顾不得脚上都是伤,只跳下床来叫道:“于姑娘,怎么是你?”

于琼英忙叫道:“哎!你别动——”跟着便冲过去要扶。然而朱骥力气大,竟冷不防被他带得跌到在地,滚作一团。于琼英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哪里跟陌生男子有过这般亲近的接触,只吓得连连遮脸。朱骥赶忙爬起攀回榻上,道:“是……是我不好。”

于琼英只羞得脸都红了,只低声道:“没事。”只扶着桌子站起来,抖抖衣裳的尘土,远远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一时二人都不说话,却是一片尴尬的静寂。良久还是朱骥先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道:“于姑娘,这是哪里?你这么会来的?”

于琼英道:“这里大同边墙外的猫儿庄。我知道你是跟着马云他们去出使瓦剌了,可是三月里他们回来,却不见你的踪影。我让义兄去打听你的下落,他们却说你上受了伤,被留在草原养伤了。我想瓦剌人素来凶狠,别是想扣着你不放回来吧。于是我算着时间瓦剌人要来朝贡了,便央义兄带我来大同寻你。我在大同城里问了好多瓦剌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你若回来,定然是要经过猫儿庄的……”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心中却是暗道:“若是猫儿庄再等不到你,我可已是打定主意要去草原上寻你的了。”

朱骥不觉一震,低头细看于琼英的容色。却见她神色虽不掩憔悴,却满是坚毅之色。朱骥心中忽然大恸,只叹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于琼英摇摇头,突然面颊一红,低声道:“我跟着义兄的,路上也没吃什么苦。如今看见你平安回来,我却是放心了。”

朱骥见她满面风霜,以往那种不食烟火的孤僻也淡去了不少,看着倒像个寻常的军户少女,朴实坚韧,心中却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只是摇头道:“你……你这是何苦?”

于琼英不答,良久才低声道:“我活了十几年,也没有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天快活。”

她一向冷静自持,突然说出这般话语来,只让朱骥心潮起伏,那一念思绪如潮涌般起伏,不可遏止,不可思量。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终是心中一虚,转了话题道:“听你说于康也来了,不如叫他进来,我们大家一起说说话吧。”

于琼英点点头,起身道:“我叫义兄进来,你们慢聊,我去准备些饭食。”

她极乖巧地转身下去,过不多时便换了于康进来。他性子质朴,本就与朱骥颇为投缘,此刻故人重逢,又是一番欣喜。朱骥先问起于谦近况,才知他已然入京做了兵部侍郎。又问朝中局势,然而于康毕竟不是官身,对细故也说不上来,只说闽浙矿盗叶宗留、邓茂七之乱愈演愈烈,云南麓川仍是不靖,黄河决口河南大水。朱骥听在耳中,只感叹国家不宁,变乱繁仍,不是吉兆。

用完了饭,时辰已是入夜。朱骥觉得房中气闷,让于康扶着他出去走走。上了城楼,却见墙边早有一人凭栏而立,正是于琼英,不觉叫了一声:“于姑娘!”

于琼英回头见是他,便笑道:“朱公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腿脚还能走么?”

朱骥暗奇,回头一看,于康却是早不知去哪里了。他暗叫一声“惭愧”,只想也找个借口避走,然而眼见得于琼英落落大方地一立,若是自己离开,又显得矫情了,于是便走上前来,在她身边站定,道:“无事,出来透透风。”

他举目望天,只觉漫天星河宛如钻石镶嵌在天幕中,星星点点,近在咫尺,举手可拾。于琼英到底是女孩子,看得神往之极,叹道:“这里真是漂亮,不出闺阁,哪里能看得见?”

朱骥笑道:“你这话若叫那些老儒们听去,他们可是要连连跳脚了。”

于琼英莞尔,只侧头望着天河,轻轻吟道:“夜静银河冷,天高玉露清。双星缘底事,千古若为情。②”她转头看向朱骥,道,“这是我父亲写的诗。”

朱骥见她神情惘然,便低声问道:“又想起你母亲了?”

于琼英叹道:“朱公子,这两三年里,我家已有三个亲人辞世了。先是我娘,去年五月是我祖父,今年夏天又是我祖母。我父亲整日默坐不语,朝廷偏偏不让他回乡守制。有时候父亲在兵部事忙,便常常十来天不回家住,我一个人住着,心里想,还不如生在这样的边塞小城里,做个寻常军户人家的女儿,也能自由自在。”

朱骥心中酸楚,也不知该如何相劝。于琼英续道:“我和父亲说想出来走走,父亲竟也没说什么。我只是想来见一见你,只盼你不要觉得我傻便好了。”

朱骥温言道:“你哪里傻了?天下多少男子想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连脚下的县城都走不出。而你却有勇气越过边墙,踏入朔漠,你这样的志气,我也望尘莫及。”

于琼英低头一笑,只道:“我只是不想像母亲那样,满是怨抑地过完一生。”

朱骥叹息一声,道:“于姑娘,一年不见,你可变了好多。”

于琼英点头道:“这一年来,先是跟着父亲在巡抚任上,跟着他赈灾、治水、平狱、清税,又随他回到北京做侍郎。我才知道,世上有那么多人,过的是那样一种日子,我的父亲,过的又是那样一种日子。天下之大,就是在小屋里读再多的书,也无法体会。”

长风吹面,吹得城头的旗帜如翻翻滚滚,天上的星河仿佛要一泻千里,直注入到那天地的尽头。于琼英双目清润,凝视远方,叹道:“真美!”

朱骥接口道:“这一年,我也经历了太多了。入狱,升官,出使,流放,好几次我都以为死定了,可到最后却还是活着。”他转头冲于琼英一笑,道:“我如今才发现,若真能无忧无虑在这边城中看星河流转,那该是多好的事。”

于琼英腼腆一笑,低下头去。朱骥也不再答话,只是觉得这般动人的场景,再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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