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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第二一章 入狱(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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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太原城,门达一行人押着朱骥越太行,入居庸,半个多月后才到了京城。朱骥已有三四年未回过故乡,此时重回家乡,却已是一片春暖花开的盛春景象。只见高城双阙,仍耸皑皑云端,城墙厚重,犹覆重重苔痕,唯有小桃灼灼,新柳丝丝,显示出一片生机盎然之意。

一行人从阜成门入城,沿着西单牌楼大街转到西江米巷,便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八字衙门外,并无多余的车马行迹,取而代之的两行身穿绯袍金甲的力士,手按佩刀,面色肃然。进进出出的人员无不敛声悄步,躬身含胸,仿佛这衙门里坐的并不是王振手下第一宠臣马顺,而是十殿阎王驾前的黑白无常。

一进衙门,便觉一股阴森之意侵入肌肤,几棵老槐树参天而立,几乎要将院子中的天日遮得一点不剩。门达带着朱骥一路向内,上了堂,有个穿着蟒袍、三十多岁的宦官出来与门达说了几句,门达便转头对朱骥道:“今儿马指挥不在衙门里,便宜你了!”不等朱骥答话,左右便有力士上来押着朱骥往外去。

一行人从衙门的边门出去,外头便是一条仅容两人错身而过的小巷,另一侧是两三丈的高墙,墙端附着铁蒺藜。因是背阴,所以地上甚是湿滑泥泞,泥水溅得衣裳下摆上到处都是。那两个力士自顾着抱怨,也不大理会朱骥。走了许久才道巷子尽头。却见侧边一扇大大的铁门,门楣上雕着狴犴,左右各挑着一展黄纸糊的灯笼,上书“诏狱”两字,灯笼下面,一边立着两个手按佩刀的锦衣卫校尉,面色冷厉,犹如铁铸。

两个力士将朱骥交给校尉,犹自大声说笑着离去,其中一个校尉默然推开沉重的铁门,另一人押着朱骥入内,只见里面是个小小的天井,正中一块影壁,雕着翻翻涌涌的海涛云纹,上面空白处用端楷大书着“公生明,廉生威”六个大字。绕过影壁,才看清楚这院子中亦是古木森森,两侧各有一派平房,大概是狱吏们的签押房,正中又是一座铁门,从外头望进去,不过是黑漆漆一片,然而才走近数步,朱骥便觉出一股极凛冽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朱骥是上过战场的人,顿时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知道这是无数亡灵堆积而成的死气。不身临其境,又有谁会知道,京城腹心的一隅,所散发的杀气竟然不下于白骨弥野,荆棘血原?

呛啷啷一声,铁门缓缓打开,更浓重的寒气混合着血腥气与腐肉气立刻浸润在空气中。朱骥只觉呼吸微微一滞,便觉背后被人重重一推,便已踉跄入内。

许久才适应了囚室中的黑暗阴冷,四壁亦点着烛火,靠墙坐着个四十多岁、身着锦衣卫校尉服饰的中年人,眼也不抬地问道:“怎么没打杀威棒便送进来了?”

一个校尉禀道:“袁大哥,马指挥入宫去了,没人主持衙门事务,只好先送进来。”

那姓袁的懒懒支起身子,打开面前的书册翻到空白的一页,道:“姓名,籍贯,身份。”

朱骥还未开口,便觉腿弯里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个尖利的声音喝道:“跪下回话!”

朱骥身子微晃,挺立不动,双目注视着那姓袁的半晌,才缓缓跪下,仰头道:“朱骥,字尚德,永乐十九年生人,锦衣卫籍,现任宣府开平卫独石所百户。”

那姓袁的头也不抬,一边自顾自书写,一边道:“搜身!”

立刻有如狼似虎的狱吏扑上来,将朱骥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净。朱骥听凭诸人摆布,却将眉间那一抹怒意强行换作了隐忍。狱吏从衣裳里搜出几块碎银子,立刻分抢一空,这才从架子上拿过一套白色的囚服丢到朱骥脸上,骂道:“还站在哪儿发傻呐!难道还要老子服侍你换衣服?”

朱骥爬起来,慢慢展开衣裤穿着,其中一个狱吏大约是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颇为愤恨,扬手便欲打人,那姓袁的校尉突然开口道:“马指挥不在,你也敢随意打人?”

那狱吏只得悻悻然收手,那袁校尉写完了簿子,方才站起身对朱骥道:“进了这道门,你这命便不是自己的了。这边下去有个狱神庙,你可要去拜一拜?”

朱骥整整刚穿好的囚服,略略欠身,道:“我是武将,杀人无数,因此并不信神佛。”

那袁校尉无声一笑,道:“也好,也好。”他闭着眼睛摆了摆手,狱吏便押着朱骥沿着甬道往黑暗深处走去。道旁光线极暗,几乎看不出脚下的路,只是凭着微弱的触觉,知道自己是往地下而去。穿过层层铁门,也不知一路走了多久,才看见眼前的光略微亮了些,只见甬道两侧已都是一间间丈方的囚室,除了门上的小窗外,并看不见里面的景象。静静的地下监狱中,亦听不到多少人声,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轻轻重重在四周氤氲。

走到甬道底部,狱吏开了左手边的一间囚室,将朱骥推入房中,然后将门上的铁链紧紧锁住。朱骥的鼻子早已适应了腐臭之味,可进了牢房,仍觉得那缕粘稠的血腥味环绕不散。牢房内没有灯,只有靠近顶部的地方开着一排小窗,将外面的日光透进来。四壁都由厚重的青石砌成,地上满是潮湿的稻草。朱骥靠着墙慢慢坐下来,让青石的凉意从背心沁入体内,这才觉得神智清明了许多。

当日深夜,朱骥尚在睡梦之中,忽听得外面一阵尖利的铁锁相错声。他猛然惊起,只见有人开门进来,喝道:“朱骥,出来候审!”

朱骥还未站直身,便已被两个狱吏架起押到一处石室外。推门进去,便觉一股火气扑面而来。诏狱的规矩是不许起火,然而此处竟然生着好大一盆炭火,火炉边坐着个身穿大红圆领蟒袍的中年人,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盆中的火钳。朱骥定睛一看,已认出此人正是马顺。

狱吏却不待马顺吩咐,便将朱骥剥去上衣,绑到十字型的木架上。马顺这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道:“朱百户还是第一次到敝处来吧?可曾好好见识我这儿的景象了?”

朱骥举目四望,火焰虽旺,光却不能及远,只能看见远处靠墙放着一排黑黝黝的物事。马顺笑着走过去指着第一样道:“这是铁刷,知道怎么用么?就是让犯人躺在铁床上,从背上开始刷,就跟马夫刷马一般——一刷下去,就是一层血肉,好生刺激。”

他见朱骥的面色似乎略阴沉了些,便又指指第二样,笑道:“这个铁钩子是抽肠用的,不过一上手便是死路,我们倒也不太常用。对了,你知道这肠子是怎么个抽法么?可不是从下面,而是从嘴里……”说着他果然张大了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才闭嘴笑道,“可惜朱公子是用不上了。”

朱骥淡淡接口道:“马指挥真是啰嗦,大半夜把我召来,便是为了叫我听这些闲话么?”

马顺无声笑了笑,慢慢走到朱骥身边,道:“我们毕竟还是有些香火情谊的,若要认真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傅。这时节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你若仍愿意拜在我的门下,我自能保你日后高升。我家影娘从小心仪于你,她如今虽然已经去了,但我仍然可以当你是我的女婿。”

朱骥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岳父大人,我可不敢认。若是影娘见到她父亲竟然变得这般残忍狠毒,定然也是不敢认的!”

马顺并不发怒,只是转身拨弄一下火钳,悠然道:“我这样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难道非要像你爹爹那样委委屈屈地死了才好么?”

朱骥沉下声去,一字一顿地道:“家父为人,轮不到你来多嘴!”

“好!好!”马顺阴沉笑道,“这是你不愿认我在前,那我便也公事公办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条陈,道:“让吴氏举族入关复业的条陈,是你写的?”

朱骥道:“是我写的。我事前也曾亲身探访旧乡里老,知道此事并无他故。吴氏之祖乃是永乐年间朝臣吴朴,因不满太宗迁都被罪谪至龙门卫云州堡。他的后人思慕故土,不忍为异族奴隶,这才千里来归。我觉其心可悯,方才上言杨将军,请许其复业。”

马顺冷笑道:“是么?你要不要听听吴氏的供词?”他一拍手,便见牢门打开,两个校尉便押着一个蓬头垢面之人进来。那人一见马顺,便是浑身一阵乱颤,便如烂泥般软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小人有罪,小人该死……”

朱骥听得这声音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侧头细细打量那人面目,陡然间便叫出声来,道:“你是吴晋?”

吴晋闻声抬头,一见朱骥,便是一声惊呼,跌坐在地,颤声道:“你……你来了?”

朱骥心念电转,已是轻声道:“你妹子可还好么?”

吴晋又是一阵筛糠般的颤抖,喃喃道:“兰兰,兰兰……”

马顺却是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把拧过吴晋的下巴,道:“把那天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吴晋双目发直,咽了咽口水,如背书般木然道:“家主吴原,乃老主人吴朴第三子,正统六年秋,兀良哈入寇,掳了三房全族主仆至朵颜卫地面。家主通晓诗书,朵颜卫都督遂其拜为上宾,在帐下效力。正统十一年秋瓦剌东征兀良哈,朵颜卫不敌瓦剌,又恨大明不肯相助,遂命家主谎作逃归,混入明朝边境,约为内应,以图来年复仇。”

马顺面露得意之色,看看朱骥,又问道:“吴晋,你认得他,是么?”

吴晋不敢回头,只重重叩了两个头,道:“认得,他那时是宣府镇龙门卫云州堡百户,叫做朱骥。家主要图谋混入边关,便以他为内应,贿赂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在参将杨洪面前,为他说情。”

马顺点点头,道:“我们听了你的供述,已命杨俊搜查了朱骥在独石的营房,确实从中搜出五百两银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肯戴罪立功,朝廷是定然不会为难你妹子的。”

吴晋如蒙大赦,只将头抵在地上,尖声叫道:“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朱骥一言不发,瞧在眼里,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只淡淡道:“吴晋,若是你当真能活着出去,便带着你的妹子,好好过日子吧。你妹子年纪小,有些事,别让她知道。”

吴晋听了朱骥这话,背心陡然一僵,却是一言不发。马顺摆摆手,校尉便将吴晋拖了下去。他踱步上前,望着朱骥道:“如今已经当堂对证,你若是认罪,我还可保你一条活路。若是不认,我便是将你打死在这诏狱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朱骥轻轻一瞥眼,已是笑道:“想让我认罪没有那么容易,我可不是吴晋!”

“是呀。”马顺格格一笑,道:“我也曾让人查过你这几年的事迹,当初你在大同,郭敬抓了你的义妹要挟你出面,你不也见死不救么?比起吴晋来,我瞧倒还是他有几分人情味。”

朱骥听他提到李惜儿,便是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事,你没有资格来说!”

“进了诏狱,你还想强项不成?这里有资格说话的,只有皮鞭棍棒!”马顺一瞥眼,左右狱吏便抓起墙上的鞭子便往朱骥赤/裸的上身上抽了十来下,一时鲜血迸发,惨然一片。朱骥咬紧牙关,一声不发,马顺见他强硬,心中更是盛怒道:“你方才不是能言善辩么?怎么此刻又不说了?”

朱骥松开咬破的嘴唇,喘着气笑道:“我怎么能让你们如意?”

马顺双眉紧拧住,厉声道:“进了我这锦衣卫的大门,还没有谁是能一言不发的!”

朱骥哑声道:“难道当年刘翰林也曾认过罪么?”

他提到刘球,这却是马顺多年来的心病,心下先是一虚,随即怒火更是噌噌地冒上来。他冷冷一咧嘴,从火盆中抽出一支火钳,在嘴上吹了吹,烧红的火钳立刻爆出几颗明黄的火星。他走到朱骥身侧,一指他胁下巴掌大的暗红色伤口,道:“这疤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吧?好勇猛的汉子!我再给你加点作料!”说罢手持火钳,便往那伤口上重重烙下。

只听得皮肉焦滋之声大作,朱骥终于忍耐不住,一声惨叫脱口。马顺见他痛得五官变形,心中大喜,手上又加了三分劲儿,朱骥只觉眼前一片迷乱,仿佛有万千虫蚁要从腰间钻入自己体内。只觉自己的惨叫声犹如一根细细的线直冲天际,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从中拦腰截断,整个人一下子从云端跌入深渊,只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放声痛骂道:“马顺,你们冤枉无辜,不得好死!”

马顺面色如铁,喝道:“不想受罪,就早点认,否则我倒要看看是谁不得好死!”他满面狠戾之色,丢下火钳,只命左右再打。只是朱骥嘴硬,狱卒只将他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也不曾问出半个字来。马顺他不免心中烦躁,这时忽有从仆从外室进来,低声禀道:“宫里的金公公来了,请马指挥出去相见。”

马顺眼珠微微凝住,便转身出门去了。过了片刻,他却又匆匆回转过来,对刑房内几个校尉道:“我有事入宫一趟,你们接着审!”

有人低声道:“若再要打下去,只怕人就活不成了。”

马顺怒道:“活不成便丢出去埋了,一个小小的百户,哪里有恁许多废话!”

诸校尉见马顺面带焦躁,均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竟惹得他如此震怒,只得纷纷低头称是。马顺哼了一声,自去更衣准备入宫。刑房内三四个校尉一时都是面面相觑。刑架上的朱骥面如金纸,嘴唇早已咬得烂了,肿胀得连血也流不出来,全身上下几乎已无一块好肉,饶是这些校尉日日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境况,此时也觉心下不忍。

这时,便见门达从小门内进来,一见诸人便喝道:“马指挥便知你们都是一群胆小怕事的,特地叫我来看着。妈的,连打人都不敢了么?要做善人的,何不剃了头发做和尚去?”

门达是马顺宠信之人,诸校尉摄于威势,只得拿水又将朱骥泼醒了。门达亲手拿过鞭子,用鞭梢在朱骥脸上用力一戳,道:“我劝你老实招认了吧,也好少吃点苦头!”

朱骥双目浮肿,勉强睁开一条线来看了一眼门达,嘴角漾其一丝冷笑,无力地摇了摇头。门达用力卡住朱骥的下巴,道:“不会说话了么?摇头给谁看?”话音未落,却被朱骥喷了满脸的鲜血。门达大怒,一甩鞭子,便劈头盖脸打了四五十下,自己也累得直喘气。左右校尉见得了空子,忙上前扶住门达,道:“门百户歇歇气,何必跟这种死硬的人过不去?”

门达这才坐下,灌了一大杯热茶,才顺过气来,却见朱骥耷拉着头,一动不动,好似又昏死了过去,便随口道:“你们去瞧瞧,他死了没有?”

一个校尉上前探了探朱骥的鼻息,不觉一僵,颤声道:“没……没气了……”

门达冷笑道:“怕是装死吧?”说罢上前便狠狠在朱骥人中上一掐,朱骥却仍如死鱼般动也不动。门达这才有些迟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颈间的脉搏,方一甩手骂道:“晦气!果然是个不禁打的!拖下去,送到乱葬岗子埋了!”

诸校尉不敢多言,迟迟疑疑将朱骥从刑架上解下来。有个年纪稍大些的校尉到底老成些,上前对门达道:“这犯人是刑部下了驾帖抓回来的,如今没经过三法司便死在北镇抚司了,只怕将来马指挥在人前也不好解释吧。”

门达冷笑道:“三法司算什么东西?马指挥是王公公驾前的第一红人,别说打死个百户,便是把他们这些堂上官打死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话!”

校尉们方不敢多言什么了。两个年纪轻的奉命抬了朱骥出去埋葬,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诏狱门口,却见夜色正深。其中一人便道:“这夜里也出不了城,不如先将这死人仍在狱神庙里,等到天明了再运出城去,咱们也好回去补一觉。”

另一人连口称是,二人便转个弯,将朱骥扔在狱神庙前的神堂之上,各自散去。这狱神庙供奉的乃是上古的判官皋陶,看来和寻常庙里的泥塑金刚也无多大区别,只是面作青色,甚是端严。神像前一条大案,上面供着香烛,火光闪烁,神幔飞舞,颇有几分阴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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