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月冷龙沙 > 50 第二○章 宦迹(一)

50 第二○章 宦迹(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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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药,朱骥又昏昏沉沉睡去。于琼英驾着车出了大同,便一路往雁门关而去。沿着滹沱河一路南下,经繁峙、代州、崞县、忻州,触目所见,田亩俱是一片荒芜。山西多旱,去秋至开春以来也没下过一场透雨,怕是今年又没个好收成。一路所见行人扶老携幼,流离失所,都是向南逃荒去的,哭爹喊娘,甚是凄惨。

朱骥精神略复,伤口也渐收拢,只是神情总是郁郁。于琼英心中虽有是万千言语,却不知从何开口,只得强自压抑感情,亦是不言不语。

到得太原城外,却是正是俗语中“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于琼英便将马车停靠在在城外西北的窦大夫祠内。这祠堂相传祭祀的是春秋时的晋国大夫窦犨,因他在此修治河渠,兴利地方,所以得以建祠春秋祭祀,只是比起城南的晋祠,游人却是要稀少得多了。

朱骥伤势刚见起色,亦无力玩赏祠中风景,只在偏殿厢房中歇息。于琼英进内送了药和晚饭进来,转身便要离去,却听朱骥唤道:“于姑娘,且慢。”

于琼英双目微低,欠身一福,道:“朱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朱骥道:“我今日精神好些了,有些话要跟你说。”他顿了顿,才道:“是我妹妹的事。”

于琼英只觉咽喉如鲠,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勉强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她真是你妹妹么?”

朱骥微微低头,道:“我只能是我妹妹。”

于琼英低声道:“‘只能’、‘只能’……为什么是‘只能’?她生得不美么?还是因为她身在贱籍,与你身份不配?”

朱骥道:“我是受友人所托照顾她的,名分早定,不容他想。”

于琼英涩声道:“你那友人如今何在?”

朱骥别过头去望向窗外,道:“我也不知道。”

于琼英面上露一个酸楚的笑容,只咬了咬牙,问道:“为什么不去救她?”

朱骥仰天长叹,道:“我那时也被人追杀得紧,这些事,我当时一概不知。如今大错铸成,只盼你们别当我这话是托词——你……你信我么?”

于琼英摇头道:“是否托词,终究只有你一人才知。我信不信你,与你何干?我只盼你能早些找到那位李姑娘,这样你也不用自苦,我也……我也……”她一时心酸,半晌不知该如何接口说下去,扭头便匆匆跑开。

太原虽已不如塞外,但到底也是北方,春寒料峭,哪能不冷?于琼英心中凄苦,没头没脑跑出几十步,便觉寒风侵体,抬头一看,却见四下景物陌生,已不知身在何处。天色已暮,满园松柏森森,暮霭沉沉,颇有几丝阴郁。于琼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忙欲寻原路回去,没料到沿着园路绕过几个弯,四周景物却是越发陌生。

她四下环顾,见前方一处房舍有微光透出,便欲寻过去打探路途。沿着一溜白墙行去,忽听屋子里有人道:“先生今日心不在焉,这一条大龙便要给贫道截断了。”接着只听棋声清脆,丁丁悦耳。

于琼英抬头从半开的窗户中向室内望去,只见屋中布置清简,两人正对坐下棋。面对窗户那人身着鹤氅,头戴星冠,面容奇古,乃是羽士一流的人物;另一人背对窗口,只着一身半旧的青色衣衫,身形瘦削,头发花白,唯有脊背挺直,虽是静坐,却隐隐有龙虎蓄势之意,叫人过目难忘。

于琼英只望了一眼,便觉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她伸手攀住窗棂,开口欲唤,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哽咽不能出言。她咬咬嘴唇,转身欲走,可有觉脚下深根,手上生刺,叫她牢牢定在原地,只能望着屋内那人的背影,怆然出神。

屋内的青衫人已缓缓开口道:“今年山西入夏以来又是大旱,流民遍地,稼穑不生。故老相传这窦祠所祀的窦大夫精于水利,是以祈雨有奇验,所以过来焚香静祝。虽然自知无补于事,可也能稍安于心。”

那羽士笑道:“先生以经世致用著称于世,难道也信这些阴阳家之说?”

青衫人苦笑着摇摇手,道:“尽人事,听天命,这也是圣人的古训。如今山西各处义仓都已开始放粮,今年的税粮我也已请旨蠲免,各府,各州,各县都已停止征收流民所欠逋赋,马匹的采买也暂时停止。今年虽也是旱,但看情形比去年还略好一些,我做的这些事,大致还能维持晋省百姓勉强度日。只是老天不肯下雨,我却也当真没有办法。若是阴阳家之说果真有用,我又何惧被人讥嘲?”

那羽士叹息一声,道:“先生也是一片良苦用心了,只可惜世上少有人知。如今先生年已将逾半百,人生苦短,只怕再过几年,便要老死在这并山汾水之间了。”

他直言生死,那青衫人却并无怒意,只是端起棋枰边的青瓷酒杯饮下一口酒,怅然歌道:“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①”

那羽士哈哈大笑,道:“先生既醉,贫道便也不打扰了。贫道足疾发作,明日先生回城,贫道也不去送行了。”

青衫人扬扬手道:“去矣,去矣!”他手中犹自持着酒杯,跟着那羽士走到庭中,却对着假山边一株枯枝横斜的梅树停下脚步,对着那树虚敬一杯酒,叹道:“梅娘,我来山西的第一年,便在这里种下这一棵梅树。今日暗香疏影,你却已不在,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一直躲在墙后的于琼英缓缓步出,月色初升,那青衫人的背影瘦削憔悴,已没了方才的故作狂放,寥寥几句话,语气中竟隐隐带着一丝无力。

于琼英不觉手指掐入肌肤,只觉这一刹那,一向刚强峭拔的父亲软弱如出生的孩童。她轻轻叹息,于谦闻声猛然转身,只见月色清旷,景物幽冷,古池叠山之侧,白衣长发的女子泠泠若谪仙。他只觉心痛不可抑制,低声唤道:“梅娘!”

于琼英行出两步,让月色照在自己脸上,轻声道:“父亲,是我!”

“琼英,是你!”于谦揉揉自己眼角,心头的哀伤陡然变成了惊讶,他快步上前,只见女儿容似清霜,态似飞雪,宛然便是妻子生前之貌,心里越发酸涩,只将女儿搂在怀中,叹道:“我真是不曾注意,你已经这么大了。”

于琼英靠在父亲胸前,只觉得父亲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她低下头去,道:“父亲,母亲已经故去了啊。”

“是啊,梅娘已经故去了。”于谦松开女儿,缓缓转过身去,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于琼英恻然微笑,望着脚下薄薄的影子,道:“是么?”

于谦默然良久,方才一字一字地道:“可我不得不为。”

风起处,于琼英的一头长发被鼓在半空,衣角也被吹得翩然飞舞。她伸手掠一掠散乱的头发,笑道:“听说那时黄河泛滥,是父亲带着官军和民伕冒着暴雨守在大堤上五天五夜,才扼住了洪水。黄河两岸五百里上下的百姓,都要感谢父亲的恩德呢。”

“我做事,本不求人称誉。”他转身望着于琼英,渐渐放缓了语调,道,“琼英,这世上,当真有很多时候是要面临抉择的。有时候明知是死路,却还是只能一路到底。我在这样的道路上已经走了十八年了,也不知还要再走多久。”

于琼英望着月下父亲清癯的面容,眼眶中不知不觉已有泪水打转。她突然仰头望天,涩声道:“父亲,不要做官了好不好?我们回杭州去,去看西湖烟水,葛岭夜月。父亲,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会有人怪你的!”

“可是梅娘已死,我回去又能做什么?”于谦伸手扶住面前的梅树,颤声道,“我巡抚山西河南两省已十八年,梅娘也已苦苦等了我十八年,连你也已十七岁了。我纵然能救活无数百姓,对梅娘仍是罪孽深重。我只能用将来的十八年,做更多的事,救更多的百姓,来赎了这场罪孽。”

“父亲!”于琼英苦涩微笑,道:“十八年来,你真的想过母亲么?”

于谦默然良久,只道:“明日你跟我回城祭一祭你母亲,然后回京城去吧。”

于琼英双目湿润,望着父亲深窈的双眼,叹道:“父亲还是要赶我走么?”

于谦心中一软,上前重新将女儿搂进怀里,抚着女儿柔顺的长发,低声道:“父亲不赶你走,以后不管我在哪里做官,有多高的官位,你都跟在父亲身边,就好像……就好像你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一样。琼英,不要怨我,若连你也怨我,这世上便真没有人再会惦记着我了。”

于琼英潸然泪落,她心中有恨,有怨,可只一刻她只能抱住父亲的身子,连连点头。她知道,父亲终究是太孤独了,若连自己也舍了他,那这个世界,便也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留恋的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小园外有人急急赶紧来,道:“义父是在此处么?”却是于谦的义子于康。于谦转头看去,却见于康身后立着另一人乃是山西左参政朱鉴,立刻沉下脸来,道:“出什么事了?”

朱鉴道:“开封发来急递,说河南境内流民人数日益增多,周边山西、山东、湖广各省都是大旱,唯有河南灾情稍轻,因此流民纷纷涌入洛阳、南阳、卫辉、汝宁等地,尤以开封为甚,人数竟已达七八万。若不着意安抚,只怕……会激出大变乱!”

于谦面色凝重,道:“你回去马上发文给河南巡抚署,叫他们妥善安置流民,开辟粥场、随时准备开仓赈济,我今夜便即启程,两日后便到开封!”

朱鉴躬身称是,转身先退下。于谦才转头对于琼英道:“我是不得不去了,你且留在太原。我在开封的事一了,便回来看你。”

于琼英垂首道:“父亲只管忙自己的去吧,女儿这里,并不要紧,只是有一事还要想父亲禀报。女儿游历塞外,偶遇一位宣府军中的百户,被人所害,身受重伤,如今便带着他来太原调治,还望父亲通融。”

于谦听了也不以为意,只道:“随你,一应事务,你和于康说便是了。”他着急政事,转身便匆匆离去。唯有于琼英独立小园之中,望着父亲足不点地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酸,终于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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