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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一七章 身世(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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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朱骥早早起来,拿了那支金簪便去城门等琼英。清晨寒风阵阵,城门已是开了,地上残雪未化,留下几道杂乱的痕迹。朱骥向守城的士兵问道:“今早小哥可看见一个穿白衣裳的姑娘?”

那士兵道:“今早倒是有个骑驴子、穿白衣的姑娘出城去啦,只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朱骥先是一愕,转瞬便翻身上马,一路追出城去。城外更是一片荒芜广袤的雪原,昨日节日的气氛已荡然无存,边塞肃杀的兵戈之气便渐渐浮现。他咬牙叱马,一路沿着官道往南,跑不了多时,果然便见琼英骑着青驴沿路边缓缓前行。清晨天寒,她在惯常穿着的白衣外又罩了一件黑色绒氅,平添了几分肃杀凛冽之意。

朱骥大喜,便与开口呼唤。只是话到口边,忽又觉得突兀,心中却没来由得想,人家要走,与你何干?大动干戈的追出来,真是好没道理。他心中犹豫,便放缓了马缰,慢慢随在那一人一驴身后。四下雪白,刺得他双目疼痛,他索性闭上眼睛,由着马匹自己前行,只是目不见物,心中忐忑,却更胜于明时。

坐骑向前又行了数步,忽然自己停住。朱骥大奇,睁眼一看,却见琼英已下了驴背,立在马前,仰头望着自己。朱骥顿时大感尴尬,忙跳下马背,涩声道:“董姑娘。”他想了想,又觉得只这三个字代表不了什么,又赶紧道:“抱歉,我不是想跟着你,我是……”他摊开手掌,露出那支金簪,道,“我说过我是来还你簪子的。”

琼英不语,只伸手拿过那簪子,道:“谢谢了。”

朱骥只觉她纤细的手指在他手心轻轻一触,却是冰冷入骨,心中不觉一跳,脱口便道:“你为什么急着要走?你可是要躲我么?”

琼英淡淡道:“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今日因缘,不过是萍水相逢。风起萍散,便也各自去了。”

朱骥不解,不觉踏上几步,道:“什么叫‘不是一路人’?”

琼英抬眼瞥来,道:“昨夜杨洪和你在城楼上畅谈天下大事,杨洪对你青眼有加,只怕你马上便要高升了吧?”

朱骥听出琼英语气不善,便也只简短地道:“那亦是杨将军的抬举。”

琼英突然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你便那么稀罕做大官么?”

“学而优则仕,圣人也是期许的,想要做官,不过是想有功于社稷。当今之世,虽承仁宣之遗烈,尚称盛世,但危机处处已是潜伏,蚁穴之溃,便在睫下。我欲入仕,不过是想以己之才智,矫正时弊,匡扶社稷。”朱骥语气峻急,说完这些话,才重重叹息一声,道,“你若以为我想做官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那我们现在便可以分道扬镳了。”

琼英面色一白,偏转过头来悄悄看了一眼朱骥,见他双目血丝密布,脸色微赤,知他乃是动了真怒,却仍是摇摇头,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做官,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她顿了顿,低声道:“你说,男子一生,非要想着有用于世么?”

朱骥一怔,却不知她为何想到了此节,心中奇怪,便也反问道:“若不求有用于当世,反而形同草芥,腐于泥涂,难道这才对么?”

琼英怔了半晌,又问道:“那么为了施展抱负,牺牲什么都可以么?”

朱骥想了想,才道:“若是伤及无辜,自然不行。可若是形格势禁,真要有所取舍,自当舍小利,就大义。”

琼英面色大变,不觉惨然一笑,神情凄然,喃喃道:“好一个‘舍小利,就大义’!好,好,你们果然都是一样的人!”她突然咬牙,跨上驴背,一抽鞭子,竟是掉头就走。

朱骥惊愕万端,不知她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一时迟疑要不要去追赶。眼见得琼英已跑出老远,那纤弱的身子忽然一颠,便从驴背上直直摔下。朱骥大惊,忙打马过去一看,只见琼英面目惨白,双目紧闭,牙关紧要,摔倒在雪地里。那青驴似也感知到主人不幸,不禁嘶声长鸣。一时旷野冥冥,北风转结,叫人凄楚不胜。

朱骥跳下马来,俯身冲着琼英唤道:“董姑娘?董姑娘?”琼英身子微微一动,却仍是闭目不答。朱骥只得咬咬牙,道:“事态紧急,我得送你去医馆,若有得罪,千万包涵!”

他弯腰抄起琼英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跨坐其后,一手控缰,一手揽住她的身躯,拔马便回城中。就近找了医馆,郎中诊了脉,才道:“这位小娘子心中郁结不开,忧思过度,忧伤肺,思伤脾,是以邪气内侵,达于脏腑,想必她身体不适已是很久了吧?”

朱骥回想起之前在镇虏堡与她交谈,昨夜又与她会面,只是觉得她面色有些苍白,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病症,当即摇头道:“我瞧不出来,就是精神不大好。”

“那便是强行压抑,这更是雪上加霜!”郎中叹道,“今日她突然昏厥,想必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不能自持。不过幸好将病症引了出来,若是常年如此郁结,只怕不是永年之相。”

朱骥听她说得严重,忙道:“要紧么?”

郎中摇头道:“尚可调养,你抱她到里面静室歇下,等她自然醒转,便可服药。”

朱骥点头,便欲弯下腰抱琼英入内。双手一触她柔软的身躯,朱骥才猛然想起男女大防来,转瞬忆起方才骑马带她回城,琼英就几乎倒在自己怀中,登时羞惭得面红耳赤,忙让开几步,道:“先生店中可有仆妇?还是请她们帮忙为宜。”

郎中奇道:“怎么,我方才见你明明抱她进来的——你们不是兄妹么?”

朱骥越发尴尬,只得扭头道:“先生莫要多问了,我只是偶然识得的她……”他只觉越描越黑,干脆只得闭口不言。那郎中却是人老成精,什么事没见过?登时嘿嘿一声,捻须坏笑,只叫了个婆子将琼英扶进内去了。

朱骥此刻越发觉得拘束,只远远在门下立了,等琼英醒来。过了半盏茶时分,才听得屋内有人声响动,却是琼英低低咳嗽了两声。朱骥忙过去推开了门,道:“董姑娘可醒了?”

屋内,却见琼英正坐在桌前,对着铜镜整理那一头及腰的青丝。大约是精神不振的缘故,她的面色苍白得几尽透明,左手握住头发,右手执一把牛角篦子慢慢梳拢,玉指洁白,青丝乌黑,纯粹修美,竟颇有几分山精木怪之意。

朱骥一时看得呆住,不觉脚往内移了数步。琼英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身影,一时又羞又窘,一时也来不及梳髻,只拿过丝带将长发简单束了,站起身来道:“朱公子,你来了。”

朱骥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道:“孟浪了。”

琼英勉强一笑,道:“没事,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朱骥想起方才郎中所说的话,便道:“郎中说了,你有什么心事,千万不要闷着,还是说出来为好。”

琼英垂眉敛袖,眉角略扬,道:“说给你听么?”

朱骥笑道:“你若愿我听,我便听;你若不愿,我只作个木头人便是了。”

他少有这样油嘴滑舌的时候,琼英听了,亦是一笑,道:“当真说给你听了,也不打紧。我们终究是萍水相逢的缘分,转过头去就各干各的了。”她侧头想了想,才道:“我母亲久病,父亲远宦,这你是知道的。”

她说了这一句,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下来,默然了许久,才道:“她的病情本来一直平稳,可是今年秋天天气凉的早,她的病便发作得厉害了,有时候几日几夜咳得喘不过气,有时候清醒些了,便叫我父亲的名字。我心里害怕极了,只得给父亲任上写信,告诉他母亲病重,请他务必向吏部请假,好歹回来看看。我那时候想,吏部也好,朝廷也好,想来都是讲情理的,断不会不准假。母亲见到了父亲,只怕病情就会好转,谁知道过了十几日,我便收到了父亲的回信。他说治内秋汛严重,黄河泛滥,各处堤坝都要重新加固,这时候他是万万脱不开身回来,只叫我好好照顾母亲。”

她说到此处,双目微闭,似乎是回想旧事,过了片刻才睁眼问道:“朱公子,若此刻换作是你是我父亲,你会怎么做?”

朱骥一怔,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琼英笑道:“你果然还是有几分良心的,哪比得上我父亲,他早已是铁石心肠了。”

朱骥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

琼英伸手止住他的话,道:“你听我说。我写信给父亲这件事,本来是一直瞒着母亲的,可后来不知是谁泄露了出来。她拉着我问,父亲是不是要回来了?我见她如此憔悴,怎么忍心告诉她实话?只得骗她说,父亲是快要回来了。自那天后,她的精神陡然好了起来,我以为……我以为她是真的要好了,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她整个人便委顿下去,水米不进,我这才知道,前面不过是回光返照。”

她的话音冰凉低抑,面上似哭似笑,良久又道:“母亲去世后,我又给父亲任上写信,我想如今汛期也过了,在母亲入土为安前,他好歹要回来看她最后一眼。后来他回了信,我瞧那信纸上字迹模糊,似乎有泪痕弥散。只是那信里写的,却是说大汛过后,疫病易发,他正准备建惠民药局,医治灾民。他如果此时离开,孤儿寡妇,当不止千万。那信的后面,还附着十一首悼亡诗,写得很是情深意重呢。我看完了,却只是笑,然后又找出上回的回信来,撕得粉碎,扔进火盆里。不知道我娘在地下能不能看见这些诗?看见了又会怎么想?为了千万灾民,舍了我母亲一人,在他看来,自然是值得的。他自负清廉爱民,可有谁知道这好名声后面的,就是我母亲十八年的血泪!”

说到最后,她已是声音嘶哑,双泪淋漓,双手抱住双肩不住颤抖。然后,她便觉得背心温暖,却是朱骥将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那外衣有些敝旧,然而内里却是暖的。她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的体温;她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这时该把那衣裳拿开的。只是那一丝从背心透体而入的温热是那么叫人不舍得放手。她嘴唇微微颤抖,低声道:我冷……我总觉得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可我不想死……”

身后,只听得朱骥怆然道:“你小小年纪,说这些做什么?”

琼英却恍如不觉,忽然又提起了声音,道:“爹爹,他当年也给我写过诗:‘琼英一别已三年,梦里常看在膝前。婉娩性情端可爱,娇痴态度亦堪怜’。我宁愿他给我写这样的诗,也不要他写什么‘小阁空悬台上镜,春衣谁试箧中罗。’①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朱公子,你知道么?你告诉我好么?”

朱骥默然良久,才温言道:“你转过来,看着我。”

琼英抬手拭泪,慢慢挺直腰来,却仍是背对朱骥,只道:“你说吧。”

“你父亲,是这世上,少有的好官。”朱骥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一字一句边想边说,“我,在太行山中见过你的父亲。我虽对他所知不多,也知道他是百姓口中的好官……他才华满腹,却依然郁郁不得志;他不愿阿附权贵,也因此下狱贬官。他做了十八年的外任,被治地的百姓奉为青天。他……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无情之人。只是……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兼得的,于姑娘。”

琼英背心一颤,道:“你……你知道了?”

“我早猜你的父亲是那一省的巡抚,只是一直想不起这些人中有哪一个是姓董的。”朱骥站起身,走到琼英面前,双目望着窗外,怅怅地道,“后来你说到黄河,我才想到,你的父亲想必就是山西、河南二省的巡抚于谦吧。”

琼英叹道:“不错,我说姓董,因为那是我母亲的姓氏。”

朱骥转头,冲她微笑,柔声道:“那么以后再要出门,便不要说你姓董了,你要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你姓于,你是于谦的女儿。”

琼英微微侧头,道:“是么?”

朱骥心中一酸,唯有放低了声音,道:“你……若是觉得他对你们母女不够好,便不要再去想那些事。只是,千万不要恨他,早些回家吧。”

琼英望着窗外的宁静的小院,良久才道:“我不会恨他。”她转头望着朱骥,道:“京城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想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

琼英咬着嘴唇,道:“我只想四处走走,走到何处算何处罢了。”

朱骥知道此刻仍不是劝说的时候,只道:“出去散散心,也好,我不会拦着你。只是你如今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急着赶路,且再在城中歇息两日吧。”

琼英苦笑着点点头,道:“多谢你关心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朱骥还想再留下说几句话,只是看琼英并无留客之意,也只好告辞出来。城中仍一片静寂清冷,只是微阳初升,已在山间露出一点头来,散发出些许和煦的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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