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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第一六章 远戍(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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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州堡往北到独石,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功夫,朱骥无马,只靠双腿慢慢行走,也不过两日便到了。沿龙门川、独石水北上,朱骥一路留意山川地形的变化,暗暗将所见各军事要塞的地理、城池、转运牢记心中,慢慢梳理出纲目,以备不时之需。

太阳落下,暮色渐深,便看见了马营堡的城墙。这马营与独石乃宣府最北的要塞,杨洪自领大军提督独石,便叫爱子杨俊领偏师驻扎马营,和西边的君子堡互为品字形犄角,乃是兵家第一要地①。此刻天河四垂,疏星如屑,长风贯耳,一望夐然。只见深蓝的天境上,印出一座高大城池的黑色轮廓。城头戍守的士兵宛如一根根岿然不动的铁杵,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城头几点昏黄的灯光,隐隐绰绰照出旌旗的影子猎猎舞动。

朱骥入得城,寻到指挥衙门,向内递了调令。那门房接了,只冷冷抛下一句“等着”,便掉头进内,许久才转出来,道:“公子在二堂,跟我来。”

朱骥跟在那人身后入了衙门,便见廊下挑着黄纸灯笼,发出幽暗的光,路上不时有一队队士兵巡过,俱是行动严谨,步履精稳。到了二堂,才听得前面发出一阵阵笑语声,便听一个得意的声音道:“前线传来捷报,我爹在以克列苏大获全胜,俘虏了兀良哈安出部的小王②。如此大胜,朱勇、徐亨那群庸人怎么比得上?来来,今日大家是不醉不归!”

便听得四下的人齐声叫好,引路的小卒上前推门,便见一片欢闹声中,当中一个金冠白袍的青年将军正踏着胡床,仰头喝酒。堂上正中烧着一处火塘,火上架着几只肉腿,已是烤得喷香,其余人围着火塘席地而坐,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声说笑,酒肉杂陈,一片腥香。

朱骥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是自顾自吃喝说笑。正发怔间,才听得那主席上的青年将军道:“你就是朱骥?”

朱骥回过神来,便对着上方一拜,道:“正是。”

“来来来,你既来了,也喝了这一碗酒,大家同乐!同乐!”杨俊随手抓过一个装满酒的大海碗跳下胡床,逼到朱骥面门,喝道:“喝啊!”

酒味刺鼻,不用尝便知道是极烈的酒。朱骥随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杨俊哈哈大笑,道:“好,壮士!”众人亦是齐声叫好,唯有杨钊阴测测地在杨俊耳边道:“公子,这便是我与你说起,在云州堡和我作对的那个朱骥。”

“是么?当日你便是叫他打得爬不起来?”杨俊哈哈大笑,便指着朱骥对杨钊道:“今日我再给你个机会,你们重新打过,打得赢他,我把我那只海东青赏给你!”

杨钊又羞又怒,昂然道:“打便打,我难道还怕他不成?”他身子一扭,已从墙边兵器架上摘下一柄长刀,呼啦啦迎风陡得笔直,竟是一言不发便劈向朱骥。众人见他真打,连忙各自散开,朱骥却是吃了一惊,丢了那鹿腿,也反手摘下一柄□□,迎着那刀光便是展臂一刺,道:“还望杨兄赐教!”

杨钊冷笑一声,挥刀便劈,与朱骥战在一处。围观众人都瞧得忐忑,唯有杨俊得意道:“今日高兴,不如大家好好赌一场,瞧这两人谁会赢?”他目光一转,见朱骥枪法精准狠辣,便摸出一把金瓜子拍在案上,道:“我押这新来的兄弟,你们也都上来猜一猜!”

于是便有人笑道:“公子这话未免太不给自家兄弟面子了,杨钊的刀法得了老将军真传,这小子哪里比得过?来来,我们押杨钊。”

一时众人都嘻嘻哈哈上来押宝,杨钊听得这话,面上便露出几分得色。朱骥却是心中不快,这种逼上门来的挑衅,他本就厌烦,如今又将他当做耍把式的调弄,当真是轻佻之极。他心中虽然有气,手上却还存着些分寸,不敢当真下杀手,只与杨钊在外围游斗。杨钊见他每每出招,三分攻势里倒带了七分守势,只道是他怕了自己,手上的长刀越发舞得虎虎生风,只逼得朱骥寸寸后退。

杨俊瞧着朱骥似是不支,便拉下脸来,骂道:“这可是比武么?当真扫兴,混账!”说着抓起身边一把匕首,看也不看便掷了出去。朱骥见面前银光一闪扑面而来,下意识偏头一躲,杨钊瞧出破绽,登时大喜,长刀连进三招,招招不离朱骥咽喉要害,这分明便是要人命了。

朱骥大病初愈,体力本就大不如前,因此之前一直养精蓄锐,眼见得杨钊疯狗一般扑上来,登时也恼怒起来,左腿上前一点,枪尖斜挑,已将杨钊的刀隔在外门,跟着右手翻上,枪柄倒转,重重劈在在杨钊后脑之上。杨钊惨叫一声,再要反击,朱骥已是跃开数步,道:“承让。”

杨钊气得发抖,丢了刀转身便走。其余人见杨俊赌赢了,便闹着大赞他看人精准,手气又好。杨俊却不笑,只缓步上前走到朱骥面前,道:“你知道杨钊是什么人?”

朱骥抱枪道:“知道,他是杨公子家的世仆。”

杨俊嘴角一扬,道:“既然知道,可见你胆子不小,连我家的人你也敢打。我这里哪里还留得住你?听说你在云州堡和当地的军户处得不错,就收拾了东西,滚去云州堡吧。”

朱骥见他如此喜怒不定,越发厌憎,却仍是忍了一口气,道:“属下还未拜见杨老将军。”

“我爹怎么会见你?”杨俊不屑道,“莫不要说此时他还在前线,便是他回了独石,也断没有亲自见个百户的道理。”

众人齐声大笑,朱骥唯有狠狠咬了咬牙,道:“多谢杨公子赐教,属下告退。”他转身出屋,便听得后面的笑声仍是一重接一重,全然不是滋味。天已完全黑了,院子里的黄纸灯笼随风摆动,恍如萤火点点,凄迷莫测。

风沙朔漠,旷野高寒,转眼已是正统十一年深冬,朱骥在宣府已是一晃两年。这一年来,边境一直不甚宁定,瓦剌自从在正统八年大破西边的哈密卫后,便将目光转到了东边的兀良哈身上,今年秋天趁着鹰飞马肥,便大举出发。兀良哈哪里是瓦剌的对手,很快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得依附瓦剌求活。至此漠北瓦剌一家独大之势已成,明朝却还抱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看热闹心理,对此不闻不问,只要瓦剌没有打到自己家门口,便由得他去。之前还听闻瓦剌太师也先跑到大同借粮,说是怕攻打兀良哈回来的路上粮饷不济,皇帝听了居然也无动于衷,只淡淡地批示“毋见毋与粮”了事③。有识之士看在眼中,无不是暗暗叹息。

边塞苦寒,时近入腊,四下里更是茫茫一片雪白。朱骥命人将校场的积雪扫开,依旧点卯练兵,却有前几日派出去的夜不收回来禀报道:“边墙外来了二十几个流民,说原本是边境汉民,被兀良哈掳掠。如今兀良哈被瓦剌侵袭,他们乘机跑了回来,要求回归本土复业。朱百户,放不放他们进来?”

朱骥道:“他们既说是汉民,可有什么凭证?”

那夜不收道:“那些人自称原是云州堡下吴家屯人,都沾亲带故,有一人自称是族长,还带着正统六年的户籍,看样子倒不像是假的。小人将那户籍抄了一份回来,朱百户可以和官收的黄册核对。”

朱骥拿过那户籍随手翻了翻,只道:“你传我的令,将他们都先安置在镇虏堡内,不许乱走,此事不是我能处置的,还要上报了才行。”

夜不收听令退下,朱骥便先收了今日的操练,便点了两个亲兵,换了便装,独自出营往吴家屯去一探。此处距治所尚有五十多里地,已是靠近边墙,大雪落后,原本的囤地都已盖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厚被,远近村舍倾圮,看不到一个人烟。朱骥带着人沿着边墙一路慢慢带马奔行,走了大半日才见到几处贫寒村舍。朱骥装作过路的行商,入村子讨水喝,便与村中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说起吴家屯,便滔滔不绝起来:“听闻那吴家祖上也是当官的,还很不小哩。只因得罪了永乐爷爷,被发来这边荒之地为佃户④。比起寻常民屯,自是大大不如了,也就比军屯好一些。这地也不是他家私有的,每年得给朝廷交许多税粮,远比民户要多。这当真是一人造孽,全家吃罪哟!”

朱骥听得入神,见那老者不断摇头,又问道:“我打吴家屯来,怎么见那村子好似都荒芜了呢?”

老人道:“正统六年,北边的鞑子来抢掠,合该吴家屯遭殃。人口钱粮,都叫他们抢了个干净。官府的兵装模作样追了追,便不了了之,哪里还能往草原上抢人去?唉,我家小孙孙是在军里做通译的,前些日子刚从北边回来,倒说碰上了当年吴家屯的一个老叔,看这些时日情势不稳,只想带着全家瞅空子逃回来。老汉我听了便是摇头,便是他们回来,这土地抛荒已久,水源也已干涸,又无牛具、种子,日子又该怎么过啊!”

边民之苦,朱骥自是深有体会,即便是民屯,也远不如中原内地,更不要说比起苏松江浙等富庶之地了。他见这老人口齿伶俐,颇有见地,便又问道:“那不知老丈近来年成如何?”

老人连连摇头,道:“别提了,开平卫军户每户五十亩屯地,倒要交六石税粮。好年成,也不过打下五六石来,更不要说荒年了。龙门卫略好一些,也不过打个七八石,若是家口多的,哪里够一年吃的?边上土地太贫,种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朱骥听了,一一记在心里,辞了老人出来,便一路拐到沿边的镇虏堡内。边地空旷,城与城之间相隔辽远,到得堡内天已是黑了。镇守城堡的谢镇抚没料到朱骥回来,忙急着让人去准备晚饭。朱骥问清了那一群吴家屯人的所在,知他们都被安置在城中一处马王神庙内,便独自过去探看。

冬日天黑得早,夜色已经浓稠起来,便见略见破败的小庙厢房内,亮着一排昏黄的灯火。细细的孩童之声唱着一支悠长凄凉的曲子,却是《苏武牧羊》:“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有人吹起筚篥,沙哑回环,呜咽如缕。朱骥立在廊下,忽觉心中发涩。他并不知道这姓吴的官员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他因何得罪了太宗皇帝,却只是觉得忠臣孽子,此情可鉴日月。

他抽身欲走,却听得身后回廊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来,扑倒在朱骥面前,大哭道:“军爷,救救我妹子吧!”

左右侍卫连忙要上来拉扯,朱骥却上前将他扶起,道:“站起来说话,出什么事了?”

那少年重重磕了两个头,才站起身来,哭道:“军爷,我妹子烧得已是不知人事啦,庙里的军爷都不肯去找大夫,我……我不能看着她死啊!”

朱骥道:“你也是吴家屯的人?”

那少年道:“是!小人吴晋,是吴家的下仆,身边只有这一个妹子,一路奔波,想是染了伤寒。小人也不敢跟主人家说,却又怕妹子不好了……”他说着眼圈儿又要泛红,朱骥也觉心中恻然,便对身边的侍卫道:“告诉谢镇抚,去寻郎中来。”

侍卫忙领命退下,朱骥便随着吴晋一路回了屋内。便见青灯如豆,火炕上正睡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子,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嘴唇已隐隐泛出青色。朱骥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只觉烫手之极,又试着把了把脉,却觉脉搏又急又快,显然是要命的急症了。

朱骥自己不通医术,只得先安慰吴晋不要着急。过了片刻,便见谢镇抚居然带着三个郎中进来。朱骥知道谢镇抚是要讨好自己,便也不说什么,只起身让三人为那女孩子诊治,谢镇抚却将朱骥拉到一边,苦着脸道:“这三个都是军医,寻常也就治治金疮跌打,若是内科儿科,只怕是不成的。”

朱骥道:“那也没法子,只得先治,开出药来,喝了才知道。若是不成,只能去龙门城找郎中了。”

谢镇抚领命称是,那边却见三个老军医都已望闻问切完毕,各自拿了一张纸写方子。朱骥过去一瞧,却见一用白虎汤、一用桂枝汤、一用大承气汤。朱骥虽不知医,但这几张药方还是识得的,不禁气得连连跺脚,道:“温凉寒热,这也差得太远了,可教我信哪一个才好?”

三个老军医听他这般说话,还不服气,一个道:“这女娃高烧如此厉害,自当用寒凉之药,白虎汤正能驱热邪。”另一个反唇相讥,冷笑道:“白虎汤苦寒,给大人吃都受不了,给个娃娃吃,那真是要人命!我瞧着分明该发热,桂枝汤最好!”另一人却按着桌子大叫:“这丫头分明是内焦壅滞,该用大承气汤泻下才是。”

朱骥只听得一阵阵脑仁疼,只挥手道:“你们先去外边争出个子午卯酉来再说!滚!”

吴晋见他要赶人,却是急了,怯怯道:“军爷,好歹是药,要不先各抓一幅,给她吃了再说?”

朱骥摇头道:“药哪里能乱吃的?若是出了人命可怎生是好?”

他也正暗自为难,却见外头有人进来禀报道:“朱百户,外头来了个年轻姑娘,说是碰巧看见我们四处找大夫,也来自荐。要不要请进来瞧瞧?”

朱骥顿时大喜,也不及细问来人底细,只道:“好,好,快让她进来。”

片刻后,便有脚步声在庭院中响起,有人推开了门,便见一个军士身后,正跟着一个白衣少女。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肌肤白皙,容貌清秀端丽,只是不知是憔悴还是疲倦,面上却带着几分苍白。她一路入内,双目微微下垂,并不与一众男子相接。朱骥先前虽听说来的是个“年轻姑娘”,然而见了面却仍是一怔,未料到她当真如许年少,不觉迟疑道:“姑娘尊姓?可是杏林传人?”

那少女福了福,只极简单地道:“小女姓董,略通医术。”

她声音清脆,微微带着几分南方口音,衬着这一身素白衣裳,更添了几分纤弱。唯有朱骥见她行动沉静,倒是平添了几分好感,便伸手一延,道:“病人在此,还请姑娘诊治。”

那少女走到床前坐下,先为小女孩把了脉,又翻起眼皮来细看了,才道:“可有别人开的方子么?给我瞧瞧可好?”

吴晋忙道:“有!”忙将三张方子递上。那少女略一扫视,目光才抬。朱骥只觉她眼中两点明星,竟极是敏锐。她只将三张纸随手一推,道:“这些方子都不能用,我来开吧!”

她年纪虽小,言谈却自有一股果决之意,那三个军医被她一喝,竟然不敢反驳。那少女自己拿纸笔开了方子,递给吴晋道:“三碗水煎成一碗。”

吴晋喜出望外,忙下去煎药。朱骥却是将信将疑,道:“姑娘的方子可否借小可一观?”

那少女摇头道:“我瞧你也不懂医术,难道便能从方子上看出好坏来?我开的药,自然有分寸,你不必担忧。”她也不等朱骥答话,便伸手一探那小女孩下颔,道:“我只怕这小姑娘牙关紧闭,就算煎了药来,也灌不下去,那可遭了。”

朱骥道:“那可怎生是好?”

那少女道:“只得先试试用针,疏通壅滞的经络,才好服药。”她站起身来,道:“哪一位先生有针具的,劳烦暂借一用。”

其中一个军医忙道:“我有我有。”忙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套针具递上。那少女低声道谢,方转头对朱骥道:“还请先生让所有人都退出屋子,严守四周,不许人打扰。”

朱骥道:“好,只消姑娘能治得好病人,我等定当重重有谢。”

那少女却是展颜一笑,温言道:“救人一命便是好的,我也不要别的什么。”这是她进屋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却是温柔和善,与方才的果决明毅判若两人。朱骥只觉心中一暖,便起身道:“如此,多谢姑娘了。”他带着众人退出屋外,先让不相干的人下去,自己便独自一人站在廊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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