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一○章 贡使（二）（1 / 1）
酒过三巡，使团成员们都已闹成一团。朱骥见察力把失眼中已有醉意，便问道：“此次那颜准备在猫儿庄留几日？”
察力把失嗤嗤一笑，道：“还是按老规矩，留三日。这三日里，大可叫附近的汉人都拿东西来换我们的马匹皮毛，我们很乐意做这笔生意。”
朱骥笑道：“既然有规矩在，那自然是按照规矩办。”他话锋一转，又问道：“那颜三日后入关，打算带多少人？”
察力把失面上笑意不见，却多了一丝微凉，反问道：“朱百户此话何意？我今日带来一千五百人，自然是要全带进关去朝见皇帝的。他们都是从小地方来的人，可盼着瞻仰天颜呐！”
朱骥早就料到察力把失会这么说，便正色道：“那颜是初次出使，想是不了解其中的根由。吾皇去年就下了明旨，请贵邦每次入关人数勿超三百，既是为了防止沿途生事，也是为了更好的接待。听闻去年九月皮儿马黑麻那颜来时，便只带了二百九十八人。”
察力把失端着酒杯沉吟道：“原来还有这回事么？如何不曾听他说起？”
“现在知道也不算迟啊。”朱骥笑道，“那颜只需带三百人入关即可，其余人全都暂住在猫儿庄，我们定然会待之以上宾之礼。等到数月之后使团从北京返回，再一起北返便是。”
察力把失哈哈一笑，道：“朱百户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带来的人，怎么好在这里叨扰你们招待数月？”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看了看朱骥的面色，才接口道，“罢了，现在便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朱百户竟是急着赶我们走不成？”
朱骥只得笑道：“那颜说哪里话？”
察力把失笑着丢了杯子，转头向堂下道：“今日夜宴甚欢，军中无以为乐，我那副使速来蛮素来使得一手好枪法，不如叫他舞一段助兴！”
朱骥一凛，心中微微警觉，口中却笑道：“如此甚妙，就有劳副使那颜了。”
速来蛮酒水半酣，早已脱了铠甲，此时只挎着一件单衫，便走上前来抚胸行礼道：“一人舞枪未免无趣，不如叫南朝也出个人来，大家比试一番可好？”
察力把失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说着便从蹀躞带上解下一枚玉觽拍在桌面上，扬首对着朱骥身后一众明军士兵叫道：“来来，谁打赢了我的副使，这小东西就拿去玩儿吧！”
明军士兵们面面相觑，倒不是贪图那玉觽名贵，却是不好失了大明的国体。片刻便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执刀跃出，喝道：“我来会会副使那颜！”他身形并不魁梧，却是极伶俐地着地一滚，已挥刀向速来蛮下盘削去。速来蛮叫一声“好”，横枪一扫，竟以枪杆封住刀势。私下里只听得一片“嗡嗡”的泛音乱颤，二人转瞬打在一起。刀□□长，那少年身法又极滑溜，只如泥鳅一般粘着速来蛮缠斗。速来蛮失了先机，枪尖又被格在外门，腾挪不便，时候一长，速来蛮心中不耐，已是恼怒起来，眼看着那少年的刀堪堪已到面门，冷不防枪交左手，右手便从靴筒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对着那少年的腰胁便要刺下！
这一下变起仓促，明军士兵无不惊呼出声，大叫道：“鞑子使诈，好不要脸！”那少年闻声惊觉，猛得扭胯闪避，却终是慢了一步，腰间已带起一片血花。瓦剌人见状无不齐齐叫好，朱骥瞧在眼里，不觉大怒，展臂捞过一旁兵器架上的一柄□□，枪尖乱颤，分刺速来蛮双手手腕。速来蛮吃了一惊，正要丢了匕首双手握枪，朱骥的枪却如影随形，连消带打，缠绵而上，竟是容不得他双手合握。
察力把失见状已是变色，喝道：“朱百户，你们要两个打一个么？”
朱骥枪尖如线，已是拧头直视，冷笑道：“若是比武取乐，自然是一对一。可速来蛮方才那一招偷袭，分明是要人命。你们既然不给面子，我们又何必客气？”他眼神一沉，已接连三枪，分袭速来蛮腰胯、胸前和咽喉，竟是一枪狠似一枪。速来蛮被他逼得左支右拙，只急得满头大汗。
他身后的瓦剌人中有那旁观者清的，已是用蒙语连声叫道：“他右腿不便，扳他右腿！”
速来蛮精神一振，果然便觉出方才朱骥腾挪间似都是左腿着力，右腿好似真有些使不上劲儿，灵机一动便丢了左手的枪，就地一滚，抱住朱骥的右腿便要扳下。朱骥冷不防被他抱住了腿，便觉右腿伤处一阵酸痛，膝盖便是不由自主地一软，竟被速来蛮拖倒在地。
明军见了心中无不愤慨，有那懂得蒙语的便叫道：“你们明知道朱百户腿上不便，还使这般阴毒的招数，不是乘人之危么？”
他一喊，众人也齐声起哄，七嘴八舌地道：“这一招莫非是叫恶狗扑食么？”“你看他还抱着朱百户的大腿不放，怎么跟疯子一样？”“别不是饿疯的吧？哈哈！”
察力把失只听得面上一阵阵臊红，他自忖也是说一不二的蒙古勇士，不禁重重咳嗽一声，喝道：“速来蛮，起来，成何体统？”
速来蛮这才松开了朱骥的右腿，讪讪起身，低声骂道：“南蛮子恁地刁滑！”
朱骥的右腿虽也被他扳得钻心般地疼痛，却只作无事人一般坦然站起，笑道：“技不如人也没什么，我们汉人却从不找旁的借口，更不屑学那死缠烂打的功夫。”
明军无不欢声称是，察力把失明知此次己方接连失分，看似是胜了，其实早已是丢了脸面，也只得打圆场道：“朱百户说的是。来来，二位吃我一杯酒，这一仗就算平手吧！”
他弯腰拿起两个金制的酒盏，分送给朱骥和速来蛮二人。朱骥举杯一饮而尽，速来蛮却伸手将金盏一捏，挥手掷下，道：“我醉了，不能再饮。”
这场面无疑是更丢了瓦剌的面子，察力把失顿时拉下脸来，用蒙语怒喝道：“速来蛮，你休要胡闹！”朱骥却笑吟吟地道：“罢了，既然副使醉了，那便下去歇息吧。”速来蛮脸上殊无笑意，转身便走。
朱骥面上这才略略一丝笑意，问察力把失道：“那颜，到底带多少人入关，可定下了么？”
察力把失双眼一垂，掠过一丝冰凉，再抬头时，又是满面春风。他笑着答道：“既是南朝皇帝下的命令，我们也不好不遵从。三日后，某家自带三百人入关，其余人叫速来蛮带着留着猫儿庄便是。”
朱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举杯请诸人继续喝酒吃肉。只是瓦剌使团自觉丢了面子，都没了兴致。唯有察力把失尚能保持身份，如无事人一般与左右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