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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八章 边城(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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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忽听得门外一声断喝,所有人刹那间静了下来。朱骥回头一看,竟是许宝来了。只见他面色如铁,大步踏入院内,只向朱骥道:“沈侍郎找你问话,速速跟我们去吧!”

朱骥他听见“沈侍郎”的名字,便知道定是今日群芳楼的事发了,伸长脖子一张,果见后面站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兵丁。朱骥无法推脱,只能跟着许宝去了。一进正堂,便见上面端坐着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孔雀补子的大红紵丝纱罗圆领袍、腰束金鈒花带三品大员。朱骥便知此人正是沈固,正要跪下叩首,却听沈固冷冷一声喝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左右立刻窜出二人将朱骥牢牢按在地上,朱骥顿时大叫:“沈侍郎,小人冤枉!小人犯了什么错,居然也不容小人声辩几句么?”

高高在上的沈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阴沉着道:“你这狗彘一般的小吏,整日不思公务,却与娼妓一处厮混,闹得人竟皆知。我大同仓如何有你这等无耻下流的人?太祖当年便说,小吏都是坏了心肝烂了肚肠,十个里面有九个都该活活打死。本官素性宽仁,才叫你们这群小人得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扰乱纲常,玷污法度!来人,给我拖下去,重责五十棍!”

朱骥登时昂起头来,叫道:“小人冤枉,小人何曾与娼妓厮混?小人筹钱欲赎的女子乃是小人的妹妹,如今被豪强所夺,沈公清正廉明,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沈固一听“豪强”二字,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只喝令左右快快去取刑杖来。左右之人便道:“大有仓不是衙门,素来没有备的刑杖,不知如何处置?”

沈固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道:“既无刑杖,便拿马鞭子来。”

朱骥只听得浑身发抖,高声道:“本朝刑律,无非笞、杖、徒、流、死五等,鞭刑乃是私刑,小人并非沈公的家奴仆婢,如何可以施行?”

沈固冷笑道:“你们这等人和奴才又有何区别?太祖尚可鞭死永嘉侯朱亮祖,本官难道还打不得你这个小小攒典么?左右,给我打!”

此时此刻,纵然朱骥武艺再高,也只能被人如死狗一般按在地上。有人举起鞭子,便冲着他背心狠狠抽下。朱骥只觉得浑身一颤,仿佛那细细的鞭稍直探入自己体内最脆弱的一点,难忍的不光是疼痛,而且是耻辱。

他十指抠地,闷声忍痛。便听沈固慢条斯理地道:“许宝,你说我们怎么处置他才好?”

许宝忙道:“他这攒典的职位是吏部给的,我们也不好开革,不如找个偏远的粮仓,打发了出去吧,也省得他在这里碍眼。”

沈固点点头,又问:“边墙以外的事,我做不得主,这边墙以内,最远的卫所是哪里?”

许宝道:“那便是大同右卫了,就挨着西北边墙①。”

沈固满意地点头,缓缓上前将一只脚踏在朱骥背上重重碾了碾,道:“签了他的调令,这就发他去大同右卫仓做攒典吧!”

当阿松看见满身是血的朱骥从大有仓内出来之时,吓得腿都软了,赶紧上前搀扶住主人。朱骥面色晦暗,一步一挪脚印,只是一句话也不说。阿松的手本搭在朱骥后腰,此时方才觉出手心粘腻,摊开手心一看,见竟是一掌黑红色的血,不禁惊呼道:“二爷,怎么回事?谁打得你?他们做什么要打人?”

他到底是小孩子,这一咋呼,倒叫朱骥原本悲愤的心情稍稍开解了少许。他停下脚步来,握住阿松的肩膀,道:“阿松,别怕,已经无事了。”

阿松只觉得朱骥虽然故作闲暇,然而面色苍白,语调虚弱,哪里是当真无事的样子?他跟着朱骥日久,知道朱骥的性子素来内敛,有了大事更不愿与人多说,因此虽是心中害怕,却也不敢多问,只道:“二爷的伤要不要紧?要不先去寻个大夫瞧瞧?”

朱骥摇摇头,道:“皮肉之伤罢了,我捱得住。身边还有些金疮药,用那个就好。”

阿松连连点头,忙扶着朱骥一路回到仓下住处。库丁都知朱骥得罪了沈固,哪儿敢理会他?也无人给他送饭送药。阿松一人忙里忙外,先找了大夫来给朱骥看了伤势,涂了金疮药,又为朱骥熬了些稀粥,伺候他喝了充饥。如此忙碌一整天,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四面都是华灯初上,库丁们早就吆五喝六地约着出去喝酒吃肉了,仓下唯有朱骥一人,冷冷清清。

朱骥心中郁结,只拿了那张琴来解闷,随手弹了两曲,却只觉越发闷闷。背上的伤口上了药,麻木一片,好似不是自己的,脑子似也被那药力影响,带了几分昏沉之意。正神思不属间,只听得屋外似有人窃窃私语,片刻才见阿松进来禀道:“二爷,仓外有人要见你,守仓的人不放他进来,要不我出去看看?”

朱骥随口道:“你去瞧瞧也罢。只是我在这里并不认得什么人,若是不相干的人,便只说我已睡下了。”

阿松领命而去,良久才听得门外有沙沙的脚步声响,便听得屋外有人悄悄叩门,隔着门板低声道:“二哥,你在?”

朱骥听得“二哥”二字,竟是一凛,脱口道:“惜儿?”

他不及细思,光脚跳下床去打开门来。便见月色溶溶下,阿松领着李惜儿立在门前。李惜儿一身青衣小帽的男装,不施脂粉,在月下看来清丽绝俗。朱骥一呆,道:“你怎么来了?”

李惜儿道:“我来瞧瞧你,我怕沈固找你麻烦!”她低头一看朱骥光着脚踩在地上,顿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二哥真着急了呢,你为我做这些,值得么?”

朱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怔怔点头道:“值得的。”

李惜儿面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跳进屋内坐下,只自语道:“你说值得,可是因为我救过刘公子一命,而你又受了刘公子托付?”

朱骥一怔,却低下头去认真思索了许久,才道:“刘公子是忠臣之后,你救他,亦是不畏权贵的奇女子。”

李惜儿却是一手托腮,一手那了拿油灯边的竹签挑着灯花,道:“我可不认得什么刘翰林、王公公。”她突然转头看向朱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刘公子么?”

朱骥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

李惜儿略带得意之色,笑道:“我呀,虽不知道这刘二公子是何方神圣,可我也瞧得出他必然是个有身家的人,要不然哪里值得那么多官家的人来抓他?我救他,就是像想着这个机会走出山里,不论是被抓出来的也好,被贬出来的也好,只要出来,我便是欢喜。”

朱骥听得她这一番奇谈怪论,不禁转头看她。便见暖黄的灯光照在她晶莹如玉的面颊上,映出一片娇艳的绯色。朱骥忽觉心内某处一动,忙低下头去,道:“你这是什么话?山里虽然比不得外头富庶,但你爹爹开着酒肆,家里也足以自给自足,干什么非要出来?外头人心险恶,又有什么好的?”

李惜儿双目微微一沉,却道:“那不是我家,我没有家。”她低声说了这一句话,却突然跳起来攀住朱骥的胳膊,道:“不过我如今有二哥了,二哥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

朱骥忽觉她明艳的容貌下,沉着一股不同于少年的苍凉之意,纵然再活泼的笑语,再浓艳的妆容,也掩盖不去。他忽然心头烦乱,只转过了话题,道:“惜儿,以后的这几个月,我怕是照应不了你了。沈固要整治我,将我贬去了大同右卫守仓,我过几日便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别耍小聪明,别出头,沈固那些人,能躲就躲,我……我总会救你出来的。”

他只怕自己不能指点到位,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话语,李惜儿坐在凳子上一晃一晃踢着脚,只歪着头看他,模样既是娇美,又是讥诮。朱骥不知为何忽觉心中一酸,只觉自己实在无用,方略略提了些声音,郑重道:“惜儿!”

李惜儿一双明亮的眼睛忙迎向朱骥。朱骥忽被这一双眼睛看得心乱如麻,半晌才道:“惜儿,你今日是怎么出来的?”

李惜儿竖起一个指头,笑道:“青楼里的规矩,瞒上不瞒下,我不过是拿一吊钱给了一个扫地的小厮,便借了他的衣裳,便偷偷跑出来了。”

朱骥听了这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笑道:“你原是聪明的孩子。”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惜儿,你会弹琴么?”

李惜儿点头道:“我小时候在青楼里跟着我娘学过。琴瑟琵琶,我都会的。”

朱骥喜道:“那便好了。”他转身将那一张水云琴拿过来,交给李惜儿,道:“这便是我和影娘重逢时,她送我的琴。我不能带着它去边塞,就送给你了。”

李惜儿不懂得这古董的名贵,伸手便挑了挑弦,随口问道:“你说这是汪水云的琴,这汪水云又是什么人?”

朱骥正色道:“汪水云名元量,号水云,是南宋末年宫廷中的乐师。后来蒙古人攻陷临安,六宫被虏北上,他也是俘虏之一。只是他虽然只是个地位卑贱的乐工,却心志高洁,傲骨崚嶒,不肯投降。他与文天祥文丞相是好友,曾劝文丞相尽节,文丞相殉难后,又曾写诗悼念,后来出家入道,不食元粟。如他这般不肯屈服于新朝的士人,史书上便叫做遗民。”

李惜儿听了这故事,不觉叹道:“他这般了不起,却也不过是个乐工。”

她似是有感而发,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却含着一股难言的隐幽。朱骥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却见她伸手抱过琴来放在面前桌上,略一沉腕,便弹奏出一支李白的《长相思》来。这是青楼中常奏的琴曲,青楼女子虽有那靠琴棋书画博名的“艺伎”,但终究比不得专心学琴的文人闺秀,所奏的曲子也不过是些娱人的轻巧小调,李惜儿从小所学,也脱不出此窠臼。

朱骥通音律,听她这一曲中不免指法生涩,然而一片纯真少女的旖旎情意,却仍是婉转温柔,惹人爱怜。一曲奏毕,李惜儿才抬头道:“二哥,我弹的不好,许久没练了呢。”

朱骥摇头道:“不,已经很不错了。来,我教你。”

他从李惜儿身后展开双臂,将她圈在怀中,试着在琴上做个样子,道:“第一句,左手该这样勾,右手中指便从商弦抹下。”

李惜儿便按他说的试了试,双手配合却略差了毫厘。她自己也觉出不对,忙停下手来,道:“二哥,我真笨!”

朱骥怕她不能领悟,便握住她的双手,教她如何勾弦抹弦。大手中的小手,细腻微凉,宛如一双明玉,光洁晶莹,怀中的少女体香幽幽弥散,便徐徐入朱骥鼻端,香艳旖旎,莫可名状。朱骥悚然一惊,忙放开了李惜儿的手,摄定心神,摇头道:“来,我弹给你听。”

李惜儿笑着拍手道:“好,我还未听过二哥弹琴呢。”

朱骥见她一派纯然,心头一松,暗暗大骂自己胡思乱想,便略一凝思,手按弦索,徐徐弹奏出曲调。一般流丽婉转的曲子,在他弹来却平白多了几分沧桑。便听他轻轻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李惜儿只觉这再平常不过的情爱之词中,竟是一派沉郁之意,不知为何心中的绮思已渐渐去了,只道:“同样的曲子,原来在二哥弹来却是这般不同。”

朱骥道:“李太白这诗,若作寻常男女私情看,却是浅了。美人芳草,君臣离合,伤谗畏讥,乃是极正大的关目。踵于此道者,前有张衡的《四愁诗》、陶潜的《闲情赋》,后有东坡的《卜算子》、稼轩的《摸鱼儿》。你若想学这曲子,便须得先跳出了情爱的窠臼。”

李惜儿不答,低下头去点了点,许久又点了点,才抬头望向朱骥,道:“我知道了。”

朱骥看在眼中,深吸一口气,才道:“今日不早,你是偷跑出来的,只怕离得久了会惹出麻烦。你带着水云琴,快快回去吧。”

惜儿抱起琴,向着朱骥点头致意,转身便出了屋子。阿松本守在门外,见李惜儿独自出去,神情似是颇有委屈之意,便打趣道:“二爷,这小姑娘就是难哄呢。”

朱骥却不答,只转过身去熟极而流地欲去床头拿琴,谁料双手一托成空,这才恍悟自己便在片刻前将琴给了李惜儿了。他一时呆怔,只缓缓坐倒在炕床边上,望着枕函边的一片空荡,微微出神。阿松跟进来,兀自涎皮着脸笑道:“二爷就这样将琴给了李小娘子,可是心疼了?这是当年影姑娘留给二爷的念想呢。”

朱骥默然良久,恍若不觉,只低声吟道:“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也许,我是注定留不住这张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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