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月冷龙沙 > 13 第○五章 出塞(一)

13 第○五章 出塞(一)(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你家男神有“病” 飘零书 梦石 一世卿安 眉间砂 一叶浮华 碧云将暮之下里巴人 上帝吻过双生蔓 白禾悠悠 关河夕照

朱骥带着一身伤回到家中,阿松和连叔自是惊骇莫名。他却一言不发,只让连叔先找了大夫来开药调治,又让阿松去打听刘述的境况。第二日便有消息,说一直拘在北镇抚司诏狱内的刘氏家人,全都移送到都察院狱,由右都御史王文主审。京中人士听了且喜且忧,喜的是都察院狱究竟是能用王法说话的地方,不像锦衣卫诏狱,可以由得人一手遮天。忧的却是王文阿附王振,之前便是诬告了薛瑄,如今刘家落到他手上,哪儿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果然过了三四日光景,阿松便匆匆回来报道:“二爷,刘家的案子和薛先生的案子,都判下来了。”

朱骥精神一震,忙道:“你快说!”

阿松面色微微发白,道:“薛夫子本是定了斩监侯,批红下发到六科,是林给谏带着同僚三次抗疏封驳,其余各位官员也都大力申救,王振终究不敢用强,只让王都宪①定了他一个削职为民,便放他出狱了。”

朱骥面露喜容,道:“这是好事。刘述呢?”

阿松却是嚅嗫不语,朱骥见他面容拘谨,似有难言之隐,面上笑容便慢慢收敛,道:“怎么,莫非刘家的案子不好么?”

阿松点头道:“这案子也是王都宪审的,他不敢再乱扣结党的帽子,只说刘翰林生前的文字中对朝政多有讥刺,纵然死了,也不能放过,便该和宣德初年戴纶的旧例一般才对!”

朱骥一惊,只道自己听错了,只一把捞住阿松的胳膊,道:“什么戴纶的旧例?”

阿松突然哽咽,一把甩开朱骥的手,叫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那个戴纶劝谏宣宗不要游猎巡行,被宣宗杀了,全家成丁的全部遣戍,未成丁的,便没入教坊司为奴!②”

一瞬间,马顺那张扭曲的嘴脸顿时显现在他面前。果然是饶他不死,却要他比死还难受!朱骥勉强想直起身子,可是全身的骨头都瘫软了下来,想伸手攀住身边的桌椅,可却发现一双手连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阿松跪地痛哭,道,“京城的百姓都说,刘翰林是少有的清官好官,他的子孙怎么能如此受辱。但都察院的人说,这是旧例,他们也只能照章办事……”

朱骥双膝一软,整个人伏倒在地,一时天旋地转,心口泛起一阵恶心之意,哇得一声便将几日来吃的饭菜全都呕了出来。阿松跟了他十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拉扯着他的衣衫,叫道:“二爷,别这样,别这样……刘公子还活着呀。”

“活着?难道活着便是一切?”朱骥霍然抬头,双目紧盯着阿松,吼道,“他是儒林新秀,是清流遗孤,怎么能入了教坊这等肮脏污秽之地?你要他做倡优俳伶么?你要他做乐户龟奴么?他……他怎么能做那些事?马顺,马顺,你好狠毒!”

阿松无话可答,只得抱着主人大哭起来。哭得累了,也不知何时臂弯里的朱骥便昏昏沉沉睡去。夜半时分,一片混沌的噩梦中,他忽闻有人轻轻的唤他的名字。朱骥缓缓睁眼,只见萧然一室,青灯如豆,屋中除了随身服侍的阿松,还多了一人。

朱骥挣扎着坐起身,眯起眼睛费力看了半晌,才认出那人乃是舒良。朱骥意兴寥寥,披衣下床,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强拱了拱手,道:“是良哥来了,有什么事指教么?”

舒良道:“我知道你是听说了刘公子的事,才如此伤心。我托了些关系,进了都察院狱瞧了瞧刘公子,他托我把一封信交给你。”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黑的布来,只一展开,朱骥便觉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眉头,却见那布上一个个大字淋漓飞舞,竟都是鲜血书成。此时血迹已然暗淡,成了深黑之色。朱骥手捧血书,只觉双目已然模糊了一片,只能就着灯火勉强读道:

“述少读聆圣教,知昔人云‘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之义。述簪缨子弟,遭此大辱,复有何面目苟活人世?然太史公亦云‘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述今日一死,不唯无面目见父兄于地下,复贻羞宗族,百世玷辱。述唯有不死,不死,方可见仇人之死,方可鸣今日之冤,方可雪往日之仇!惜乎不能报公大恩大德,述于污秽之中,亦当不安。唯怜李氏小女蒲苇之姿,乞公悯其孤弱,以妹视之,勿使其复落虎狼之窟,如此,述幸甚幸甚。”

朱骥放下血书,低声问道:“那位李惜儿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舒良道:“那位李姑娘亦被没入贱籍。她不是刘家的人,王振对她并不在意,只让教坊司将她速速发卖了事。正好有大同的婆姨来北京挑选乐伎,便将她一并买去了。”

“大同啊,那又是千山万水……”朱骥低低咳嗽两声,跟着站起身,对着舒良双手齐眉,深深一揖,道:“舒兄夤夜报信,弟感佩万分,兄高风亮节,比衣冠之辈远甚。”

舒良望着朱骥憔悴的面容,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然而一咬牙却又忍住了,只是还了一礼,道:“信已送到,我亦不便久留。若还有事,去郕王府寻我便是。”

“郕王府?”朱骥微微一愕,道,“你……你被发去郕王府了?纵然郕王是今上唯一的弟弟,可是……本朝制度,一入藩府,仕途上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舒良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是自愿帮你的。至于发到郕王府做事,也并非没有好处。少了朝中的尔虞我诈,将来随郕王殿下外出逍遥一世,也是好的。”

朱骥惭愧,自然知道舒良说的轻松,实则这调入王府便是形同发配,再没有向上爬的路子了。他一时又是感佩,又是敬重,便挣扎起身,道:“还请良哥受我一礼。”说着便是端端正正地跪下。

舒良连忙去扶,朱骥却只跪着不动,道:“良哥,我……我最后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舒良轻轻松手,后退两步,才道:“你说吧。”

朱骥冲着他重重磕了个头,道:“还请良哥帮我将充吏的地点由灵州改为大同!”

舒良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朱骥,沉默良久,才将他扶起,道:“我尽力而为。”

屋外北风怒号,令人毛骨倒竖。朱骥送了舒良回来,却见阿松正苍白着脸站在门边,颤抖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朱骥勉强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不要悲伤了,总算刘公子还活着,不是么?阿松,去给我找些酒来吧。”

阿松僵硬的脖颈上下晃动一下,算是点了点头,便挪动着艰涩的脚步出去了。此时天还未亮,阿松也不知去哪里找酒,一路摸到后院伙房,却见灶台下还有两瓶不知是什么时候存着的劣酒,便拿了回来。等到他再回到房中,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朱骥只披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一头长发披散开来。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杆笔,身旁那块宋砚中已磨上了浓浓的墨。阿松怯怯地喊了声“二爷”,朱骥便转头拿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忽然手上一动,竟已龙飞虎跃般在墙上大书起来。那一个个矫夭淋漓的大字在墙上翻涌、喷薄,犹如地底下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将这夜晚的幽暗一扫而空。阿松认不得草书,他只看到自家二爷以酒研墨,呵壁问天,半醉半醒,状如癫狂。蓦地,他落下了手中的最后一笔,整个身子便往身后直直倒了下去。

朱骥这一睡便睡了一整日,阿松不敢叫他,只在旁小心伺候着。直到第二日黄昏满窗,朱骥才迷迷蒙蒙醒来,只觉头疼欲裂。他坐直身子,揉揉朦胧的双眼看着面前一壁酣畅淋漓的大字,整个人便痴了。

阿松见状,过来怯怯地问道:“二爷写的这是什么?”

朱骥的眼中弥漫起一层清润而悲悯的光芒,他起身走到壁前,伸手摩挲了一下那殷殷的墨迹,低声念道:“离居星岁易,失望死生分。酒瓮凝余桂,书签冷旧芸。江风吹雁急,山木带蝉曛。一叫千回首,天高不为闻。③”

第二日一早,天上竟零零星星下起了小雪。朱骥精神稍复,便开始整理行装。他家中清贫,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随身携带,除了换洗衣物便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唯一片刻不离身的东西,便是那一张名为“水云”的七弦古琴:琴身玄漆,微微现出蛇纹断,焦桐为体,白玉为轸,端得是古朴贵重。

朱骥手抚琴弦,往事一一在眼前闪过。那些他不愿回想,也不敢回想的往事又在眼前点点滴滴闪过,那双细细的柳叶弯眉,那张纯真微笑的少女脸庞,那鲜红的嫁衣和雪白的长绫,在眼前重叠交错。

猛然间,却听门外阿松的声音传来:“二爷,外头来了三个人,请你出去见客。”

朱骥头一抬,便收回了神思。他轻轻地古琴包好,搁在了行李之中,方转头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阿松道:“他们不肯说,瞧衣着却都是贵人呢!”

朱骥心头疑起,便随着阿松来到正堂之上,却见客位上正坐着一个三四十岁、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一身绀蓝苏绸圆领夹袄,外罩黄狐皮裘,面白无须,颇有几分富态。他的身后则站着两个十八/九岁的俊秀少年,也俱是一色锦衣,手上各捧着一个锦盒。朱骥几步上前,拱手道:“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那中年人笑着站起身,道:“小姓王,王诚。”

他一开口,朱骥便听出了一丝“雌音”,已猜出此人定是宦官。他心中多了一丝戒惧,却不便点破,只是试探着问道:“先生到访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王诚双手奉上一张文书,道:“还请先生过目。”

朱骥接过一看,却是吏部将自己调任为大同府大有仓攒典④的告身。他心中一震,却听王诚道:“家主还有东西要转交给先生。”他向后一招手,那左边的锦衣少年便打开锦盒走上前来。朱骥一看,却见盒中放着两块黑黝黝的墨。朱骥伸手轻轻一摸,便觉墨的质地滋润细腻,凑近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松枝香气,便知是极名贵的东西。他转头看向王诚,不觉问道:“先生,这……”

王诚轻轻一拍手,右边少年也已将锦盒打开送上。朱骥见那红绒的锦缎上放着一张素纹洒金砑光笺,打开一看,却见上面一笔极端正飘逸的钟王小楷写道:“闻君义救刘氏,大为感佩。仓促无以敬,备潘谷墨二锭,以备役使。”下面没有落款,却钤着一方阳文的红泥小印。朱骥看看王诚,便拿起信纸细辨印文,认出是篆书“祁钰”二字。他大吃一惊,忙将信笺放回盒中,低声问道:“是……郕王殿下?”

王诚点头道:“家主身份特殊,不便出面,还望海涵。”

朱骥问道:“是舒良告诉殿下的?”

王诚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朱骥没想到此事居然惊动了藩王,自觉胆战心惊,想了想便道:“请回禀郕王殿下,殿下的好意草民深受了,这两方潘谷墨太过贵重,草民不敢收,斗胆原物奉还。”

王诚略一推辞,便将墨锭收回,又道:“最后还有一物,却不是家主所赐,乃是朱先生的一位故友所赠。”他从袖中摸出一支发簪放到桌面上。朱骥拿起一看,见那簪子是男子所用的样式,流云样式,遍体乌黑,质若金石,上面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一个刘字。

朱骥本不识得此物,看到那字,突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颤声问道:“这是刘公子的簪子?他……他在郕王府么?他不是贬入贱籍了么?”

王诚淡淡道:“依照亲王的体例,照例可以有乐籍二十户供奉。”

朱骥恍悟,脱口道:“是郕王殿下救了刘公子?”

王诚笑道:“如今世上已没有刘述了,只有乐工刘怀忠。”

朱骥心中这才渐渐安定下来,想着刘述虽然无法脱籍,但在郕王府中总比外头好些。他缓缓将那簪子放回王诚手中,深深一揖,道:“还请回禀贵上,朱骥感念他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王诚无声地一拱手,带着两个小厮匆匆离去。看着胡同外车马辚辚渐渐消失,朱骥才缓过神来,用力捏了捏手心,向阿松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去大同吧!”

目 录
新书推荐: 顾总别慌,太太只是不回头了 暗香 我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原开渔场 榜一姐姐等返现,年下弟弟修罗场 重生四九城,激活每日情报系统 重生七零:截胡厂花后,我成科技大佬 心声泄露之后 野性考验 美利坚厨神,从荒野独居开始 夫人拒不原谅,高冷渣夫失控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