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不如糊涂（1 / 1）
听到这里，曼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张小蛮的讲述，用一种心疼的眼神望着对面的女孩，轻声道：
“蛮蛮，那么大的事，你怎么过来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望着眼前有些无措又有些内疚的女孩，张小蛮宽容地笑了。
“也还好。人其实是一种很坚韧很顽强的动物。在遇见意外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勇敢。何况，这种事跟你说也没什么用啊，你又不会问症把脉，除了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必搞得大家都操心呢。你先别急，我的故事还没讲完，这里面还有一段关于爱情的片段与你分享。”
就这样，曼华便没再插话，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听得更认真了。
“黎洛其实是一个很苦的女孩。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她妈妈在和她醉酒的爸爸吵了一架之后便想不开喝农药自尽了。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怨恨着自己的父亲。不和他亲近，也拒绝和他交流。就这样过了六年，在她最青涩的中学时代结束时，她毅然选择离开家乡去远方上大学。渐渐地，时间和距离让一些东西在岁月的沉淀下浮出了水面。她终于有些读懂父亲内心的愧疚和煎熬，也渐渐明白有些事真的无能为力。可是在她想要好好理解父亲，补上那些年因为任性和无知而错过的亲情时，她的父亲却被查出了肝癌。大四那年寒假，她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在遇上黎洛以前，我一直觉得这样的故事情节只可能出现在煽情的苦情剧中。但遇见她以后，我才真心承认：生活，真的远远比电视剧更苦情。”
随着张小蛮的叙述，曼华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张小蛮接着说道：
“我无法想象，一个女孩是如何从十几岁开始便经历那么多的触目惊心。对她的疼痛，我也始终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曾经我一度觉得上苍对她好残忍。可现在，我觉得自己错了。有时甚至会真心认为，黎洛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女孩。因为上苍在夺去她最珍贵的双亲之后，还给了她一个真心人。黎洛现在的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学，他们在一起已经整整十年了。从她生病到现在，她男朋友一家人都对她特别好，真心当作儿媳妇儿般疼爱。作为旁观者，我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但内心却没由来地会感觉温暖。我真的很替黎洛高兴，也由衷地觉得，生活其实也不是太糟。”
久久未开口的曼华依然插不进一句话。可她的内心却早已翻出了无限的感慨。
井底之蛙的狭隘与决不妥协的偏执常常让我们看不清生活的全貌。一定要等到亲眼看见了别人的灾难之后，我们才会蓦然惊觉：生活之于我们，真的是慈悲至极。或许，每个人都是一株在城市角落寂静生长的花朵，在黑夜里孤独，在风雨中飘摇，在寒冷中瑟瑟，独自承受，无人问津。但细想来，这样的境况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说到底，没有什么磨难是翻越不了的，而活着就是恩赐。
飘飞的思绪再次被张小蛮的话拉了回来时，曼华听见女孩接着说道：
“我们认识七年了，我知道这些年的经历让你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失望和怀疑。但我还是真诚地希望你能努力相信这个世界，相信从小我们就一直相信的那些老掉牙的词语，像希望、梦想、真爱等等。”
听着张小蛮字字珠玑的述说，曼华像个木偶一般静静地呆坐在桌子对面。内心却像潮水一般汹涌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讲到最后，张小蛮抬起头来，直视着曼华道：
“傻姑娘，不用难过，都过去了。跟你讲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上，除了爱情，真的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珍惜和呵护。比如说，生命。活得通透自然是好，但通透不代表麻木，更不代表全盘否定。我们总喜欢去挖掘和深究每个人背后的阴暗，以为那就是看透生活的本质和人性的弱点。但那样真的就好吗说穿了，看透了又如何呢我们改变不了什么，还平添了很多负面情绪，何苦呢。我现在才由衷地觉得那句‘难得糊涂’说得是真好啊。有时候，正是我们的狭隘和偏执苦了自己。”
听到这里，曼华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为这字字句句说到心坎之上的懂得，更为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傲娇。
想想自己，二十七年的路，走得算不上平坦，但也绝对谈不上崎岖。即使在年华之外，自己真的遇见了一些丑陋和不堪，可与张小蛮和黎洛的那些生死相比，终究轻如鸿毛，不值一提。一路上跌跌撞撞，自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便能将遇见的每一个人看得真真切切、透透彻彻。却不知道，计较地越多，留下来的就越少。到最后，我们真的病了，也麻木了，那些关于好坏的标准变得日趋模糊，冷暖也不再能清楚地感知。因为，我们再也没有办法从这个世界吸收到任何温度了，说到底，终究是自己亏待了自己。
“不管你相不相信，回头想想，其实我挺感激生活给了我这样一段有惊无险的过程。因为正是这样的一段让我明白，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我和卢苇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忙着吵架忙着分手忙着冷战，我们甚至都没有好好感激这能够在一起的时光。我生病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情绪，我突然就想，不管平时他怎样混蛋，但至少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这不就够了吗？还要怎样？日子终究是烦躁寡淡且无常的，谁还没个毛病？他爱冷战，那我多热一点不就行了嘛。何苦一定要较一个高低出来呢。”
听到这里，曼华终于能够完全明白张小蛮的决定了。这不是心血来潮的感动，也不是草率鲁莽的冲动，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觉醒。这一次，曼华愿意相信小蛮是对的，不带任何怀疑的成分。
内心突然之间充满了感怀，原来生活在给了我们苦难的同时，也赐予了我们等价的智慧。是谁说，人生的所有经历都是上苍送给我们的特殊礼物，虽然常常有着丑陋的包装，但的确是精心为我们量身定制的最珍贵的礼物。因为它在给了我们痛的同时，也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不能因为痛而拒绝前进，因为你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着你。磨砺之后，领悟如期而至，一切便又有了新的开始。
或许，人生有很多弯路是绕不过去的，不经历那些带着疼痛的折腾过程，我们永远不知道现实的安稳是这般的珍贵和难得。而张爱玲真的是对的，现实安稳真的要比爱情更重要。
那天之后，曼华再也没有继续评判张小蛮订婚的决定是否正确了。思绪完全凌乱的她只是由衷地对身边的张小蛮说了以下一段话：
“首先，蛮蛮你这么懂我这颗暗黑的心，今天讲的话字字珍贵，我很感动；其次，我希望你今后一定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我一直都在，不要那么逞强；最后，结婚时记得通知我做伴娘，我给你个大红包。”
“小样儿，别煽情了，我还是习惯你嘴贱的样子。”
“呵呵，今天信息量太大了，容我缓缓。缓过来了再跟你贫。哦，我已经辞职了，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你自己多保重，以后常联系。”
“想好下一站去哪里了吗？”
“呃……还真没想好。不过，这事不急，慢慢就知道了，生活总会给我们指引的。”
“嗯，这个我倒是不担心，还是希望你能处理好自己的心态，感情也好，生活也好，糊涂一点不一定是坏事。”
“好。”
“那……我给你介绍个归宿吧。”
一口气听完张小蛮那么多凛冽的现实之后，曼华突然听到“归宿”一词，瞬间觉得有些转换不过来了。
“呃……”
张小蛮故意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拉长了声调故意说道：
“哎……我今天算是白说这么多了!”
“呃……我只是……只是还没转过来，你这调调转得也忒快了点。”
“现在知道自己老了吧？看这反应速度，再不嫁掉，真替你额娘捉急。”
“得!别拿我额娘说事，我更反应不过来了。”
“行啦，别扯了。说正事!行不行啊？”
“嗳，我说，是不是结了婚的人都喜欢给人张罗着介绍对象啊？”
“我去，这是好事好吧。我这好不容易给你筛选出来了一个合适的，你要再倔，那以后就做不了盆友了。”
“艾玛，都上升到这高度了啊!行!那试试呗，死马当活马医咯。”
“你这种态度本身就有问题，这种事不能试，要有一种‘不以结婚为目地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的意识!”
“嗯嗯，你说的都对，经过今天的畅谈，我真心觉得你的境界我只能仰望了。”
“仅仰望可不够，要看齐!多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