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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那血色浸染的几日,整顿官吏司职之事则被再提日程,而这一次的争议则少的多了,也温和的多了。
因为几日前凡是参与围园之人,现在不是被斩杀就是被关押起来,就连那些被牵连的家族也全被查抄,财产充入郡主府。往日高高在上的人被扒个精光,粗衣徒步送去湘南为奴。
至于那些家的家臣、家奴,也没有被轻易的放过,逃脱?哼哼,任何一条会留下星火的路都被堵死了,全都一并捆了发落。
而这般下来后虽然不见血,却彻底的抹杀了那些闹事家族的希望。
从前不是有人担心合并官职之后,很多人不满吗?现在看来,似乎还需要提任更多人才够用。
议事之事福芝全权交给了梁诚,言三日呈递可行之法。
可能是之前的雷霆手段有了威慑,也可能是不满之人都被灭杀个精光,接下来的事情却渐渐顺当起来。
又过月余,到了十月十六,郡内重新拟定的司职,安排的官吏已经走马上任。
起初册上所分的内外掾官之别不变,却将吏曹、礼曹、工曹、兵曹划入外掾官,同归郡丞首领。又加设学曹同议谏曹、监察曹一同归属内掾官之列。再设护卫司、药司、食侍司负责郡主府内的日常生活。
外掾官的安排福芝全部放权于梁郡丞,而梁斌授议谏曹之职,学曹、监察曹均是提拔原本副职之人。护卫司由郑义总管,护卫之人也增至满额。药司和食侍司都是福芝身边带来的医者、随从所任。
郡内兵丁之数也提至八百,并在西边设立一巡查卫所,常年驻兵一千人,由屠洛臣负责,与洪肃章八百人遥遥相对。粮草钱帛之事此时已不是问题,洪肃章也打起了精神办事,总不能让个后背小子把自己比下去。
尤其是福芝还另提了吕乐为议谏曹长史,让他更加琢磨不透,自己还有什么可被提落的。
…………
初冬降至,福芝也终于收到了祖母的信,及南下来陪她之人。
“二姐?”当福芝看着一脸苦笑的二姐福芸时,差点儿忘了和嘴。
“休要问了,舟车劳顿,我要歇几天。”福芸一路可谓是风尘仆仆,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便拉着福芝给她安排地方,说她乏了。
而等福芝看过祖母的信,也知道二姐为什么被送来了。
京中的事情果真大了。
安成公主与温家自不用想,可没想到平成公主家那位稳坐夫人位的也染了痘症,据说还上了脸!
虽然承顺帝说什么君无戏言,抬了那几位姑娘进宫与大公子成婚,可破了相的夫人,又能换来大公子几分真心?
大姐福荣是软和到骨子里的,祖母自是知道承顺帝看不上眼。可还有二姐、三姐啊?算算年纪,二姐福芸过年就十一了,虽不大,但是各中礼制走下来,也有虚岁十三了,所以自是不好留在京里,弄出什么机会来。
但怎么没送三姐过来?
福芝拿着信,摇摇刚睡下的二姐福芸。问道:“三姐怎么了?”
“哎呀,你还有空儿问她?”福芸推开福芝拉自己的手,再次仰躺下去,道:“那心思,都是透亮儿的,正供痘神娘娘呢!”
“啊?怎么会?”福芝一时没想明白二姐话中的意思,过了一时才反应过来,三姐竟然假装发了痘症。“那二姐怎么没一道?”
又去拉福芸,福芝可不信三姐福萍都能想到的主意,二姐福芸能想不出。
“哎呀!很困的。”福芸再次被拉起来,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不想!还不是那几日我正在宫里,想装也不行,还差点顶了那死掉的南溪乡主的封号,别提多背了。”
福芸被福芝闹得也歇不下,轻推了福芝一下道:“这满园子的人都竖着耳朵,提着心,你这些日子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福芝不想提那些血腥的事儿烦二姐,又挤回来,道:“想你也没收到我送上去的礼物,过几日我们去外面转转?”
“那过几日再说,我乏得很。”
福芸赶着福芝,可福芝却不退开,反拉着福芸道:“快要用晚膳了,吃了再睡,今晚我们睡一起。”
“哎呀,我的真冤家,你就是不让我睡!”福芸见福芝不肯放了自己,又高声抱怨道:“睡一起,便睡一起。夜了把你踹下地,我可不管!”
幼时福芝追着福芸耍,有一次累了便睡在一起。结果福芸夜里做梦,一脚便把福芝踹下地了。
“呵呵呵呵,知道,知道。”福芝见二姐终是起来,笑着应道:“我现在想去告状,也没人听啊!”
被踹下地的事情福芝怎能不记得,不过那她也愿有姐姐陪着。
…………
花香、鸟鸣,远处传来阵阵的沙沙声……
四周依旧很暗,福芝再次来到了那具血肉之前。手中的灯还燃着,照射着眼前的情景。
直起腰身,展眼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福芝举着手中的油灯继续前行。她要看,她要知道,前路到底有什么。
脚下越来越湿滑,还带着一点点的粘着力,低头看着自己的路,满是鲜血,满是残肢断臂。
细心的去看周边的芍药花,她们从只有一两条血丝,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血红色,似乎从花瓣上也能滴出血来。
人,许多的人。
那些芍药花下面埋的都是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张家的人、温家的人、王家的人……甚至还有秋月、秋霜……
不知不觉间,泪水在眼中打转,福芝模糊了视线。
四周的花丛变成了树林,那上面吊着一具具吐着舌头的尸体。
“……同是富贵子,偏偏遭人妒。贵人笑闹言,咫尺生死间。”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哼唱,声音随着威风飘来,回荡在这挂满尸首的树林里。
福芝抬手抹掉眼中的泪,咬着牙,尽量不去看那些人的脸,继续前行。
“……一斩驱邪魔,二斩命运转。七载问世路,九载凡尘间!”声音越来越近,那传唱的人似乎也在向着她这里移动。
福芝将手中的油灯向前提,但是根本找不到黑暗之外的东西。
未知的恐惧更甚生死,看着有个人形轮廓的东西靠近自己,福芝眯眼咬住下唇。
“滴答!”
旁边树上滴下一滴血水,落在福芝煞白的脸颊上。
用手轻轻一抹,福芝低首看着沾上血的手。她不能哭,因为她身体里只剩血液了。
抬首去看停留在黑暗与灯光之间的人影,福芝放下手攥成拳头,单手拿着油灯继续向前。
“同是富贵子,偏偏遭人妒。贵人笑闹言,咫尺生死间。
一斩驱邪魔,二斩命运转。七载问世路,九载凡尘间。
已见前路难,已见前路险。踏血犹不停,命线手中攥。
游历人世间,艰险不可免。缩寸失近尺,不若搏一线。
不问天地路,不问艰和险。路到尽方知,苦到头是甜。”
每一步都踏着一个字,每个字一出口便照亮前面一片地。一步步,一字一句,福芝继续前行,即使滴答的血滴变成了血雨,她也没有停下步子。
…………
许是释怀了,许是本就没有什么不释怀的退路,一觉醒来福芝虽然又汗湿了衣衫,但心却松快了许多。
而闲暇时,福芝便与二姐福芸商量着怎么改建后面的园子,陆大那边儿的事儿他自己也慢慢支应了起来。
福芝没有放手让谁单独去负责这事儿,虽然私造兵器是各家公开的秘密,但她还是很谨慎。陆大与秋月一内一外,陆大负责连弩的仿造,而秋月掌着布防矿山周边的工作。秋霜被安排专职督查养马一事,毕竟有兵无马不成军。
所有的事情都在求玩好墨、奢靡好财的名头下进行着,平阳也迎来了第一场冬雨。
站在廊下,福芸接着那些落下来的雨水,有些无趣的道:“看来真是要让咱们在这儿过年了。”
“恩!”福芝翻看了刚送来的几块玉料,应了声儿,道:“若是祖母也能来就好了。”
“想什么呢?”福芸瞥眼看看雨景,道:“现在京里指不定怎么热闹呢?”
福芝听二姐那么一说,想想也是,便不再提。
等到了十一月初,福芝便很少出行,多是推说天气湿冷,让郡丞、郡尉两个没事儿也不要来烦她。
可被临时拉来代打的福芸却知道,此时福芝应该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湘南。比平阳郡更加难处理的事情,还在那里等着福芝。
…………
冬去春来,福芝、福芸不但没能回京过年,就是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祖母也没透出让她们回去的意思。
夏裳已经拖得不得不做,可福芝姐妹却没什么心思。
“不知又要多做几身衣裳。”福芸翻看下送来的料子,扯了几色清凉的出来,又扯了桃红的给福芝看,道:“大姐到是爱这个颜色。”
“恩。”福芝也无奈于不能回京,要在这里过夏天,看看那桃红色的料子,也想起远在京城的姐妹。不过叹气之后还是吩咐道:“再过两日把秋裳也做了吧!”
“你是真想的开。”福芸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抬头看看吩咐下去的福芝,撇嘴道:“不如冬裳一路做了。”
“不想得开能怎样?”福芝向外看看,见紫真疾步而来,歇了与二姐斗嘴的心思,又去问紫真怎么行的如此匆忙。
紫真进来行礼,从袖中掏出一封封着漆的信呈上。低声道:“北边回来的人带回来的。”
福芝接了信细看,发现信封上没有字,想着内容也必不平常。
而福芸见是封漆的信,便先遣了来给她们做夏裳的人,等福芝看过之后,才问:“谁的?”
“没事儿。”福芝折了看完的信,抬手要收,可二姐福芸见她脸色不好,一下子抽走信,道:“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说完打开信看,却是廖战那厮又闹出事儿来。
“……这廖战的脸皮真是厚,要东西都用车计数的!”福芸看完信,立时瞪眼抱怨起廖战,然后又数落福芝道:“你心里明镜儿似得,那事儿做不得真,干嘛还要总送他东西?”
福芝微微一笑,低头拿起廖战的信,也不解释,不但应了廖战的要求送十车东西过去,还又添了两车粮食上去,让春晴尽快找人北上送去。
“真真气死几个!”福芸见自己说的话被当成耳旁风,干脆过去把福芝从椅子上挤起来,道:“你当初咬他的脾气都去哪儿了?跟着这混人胡闹?”
福芝被二姐挤开也不生气,拉着二姐奔园子里而去,边走边道:“都是胡闹,这年月还要比哪个更浑?”
福芸自然知道福芝说她自己,叹了声气,但还是提点道:“人家说日久生情,你可别认真了。”
“二姐!”福芝这时是真的没好气了,不知二姐怎么能扯到情字上面来,她这个年纪有什么情不情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自己去想!”
福芸见有丫鬟远远的跟过来,也不在说了,只对着水中的红鱼,道:“早知道自己要下锅被煮,还终日的傻吃什么?难道不知道,宰的都是肥的!”
说完又和福芝对着乐了一时,才算彻底揭了这话题。
…………
而等夜深人静之时,福芝又翻看廖战的信,发现信上无异,信封也无异,便开始皱眉苦思。
弄个无字的信封和漆封绝对不是廖战恶作剧的原因,两人的心思有多沉都心知肚明。若是信中内容无异,信封也无异,就只剩把要说的话隐在内容中一种可能了。
可是廖战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废话那么多,哪是好猜得?
不过福芝琢磨了一会儿,也有些想法。毕竟廖战若真隐了消息,绝对要让她能看得出,而别人看不出。既然只有自己能懂,就绝对是她见长之事。
重新翻看这封信,廖战写字历来潦草没个样子,但因两人时常通信,福芝可以说对廖战书写上的一些习惯也很是了解。
挑拣出信中所有书写不合廖战习惯的字,十多页的信又成了一条短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