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计谋(1 / 1)
而那位白衣黑发的男子似乎并不怎么急着回答,他在各色目光中从容不迫地喝完杯中的酒,而后又斟上一杯,端在手里把玩了几圈,才面无表情道:“剑术好,并不代表轻功就好。闻人拥白还在世的时候,他的轻功你们中很多人是见识过的。而她的轻功是闻人拥白亲手交出来的,如果换做五年前,我也许还有把握能追上。五年后,恕封某无能。”
一番说辞,滴水不漏。虽没正面回答姚不三的问题,但字里行间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之所以会让她逃掉,并不是因为他不忍心出手,而是在场没有人能拦住她。
姚不三虽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但并不傻,懂得何为见好就收,自是不会再苦苦追问下去。
其他人也觉得有点尴尬,纷纷低下头喝酒,气氛有些压抑。
摘星阁阁主端着酒杯晃来晃去,眼珠轻轻转了两圈,顿生一计,心奋地开口道:“其实今天的事却有蹊跷?”
“哦?”众人都想找件事情转移注意力,所以纷纷对他的话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阁主很是得意,一口干了杯中酒,压低声音道:“你们应该也都注意到了,从前不管在哪里,这疯子可都没逃跑过,为什么偏偏今天就逃跑了呢?”
“难道是她看今天的人太多,觉得自己打不过,所以吓跑了?”有人小声揣测。
“非也、非也、”阁主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答案尽在她今天说的那句话里,她说‘我不跟你们在这打。’意思换了别的地方就可以,所以她在乎的应该是那个无妄镇。”
见过疯子动手的人都应该知道,神火一旦放出,便会一直烧下去,直到没东西可烧,才会熄灭。
那功夫太邪门,但凡她出过手的地方,至今还是寸草未生。
所以,她今天应该是怕连累那个小镇,才会逃跑的。
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有封渊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睛。
其实,她应该是不舍得毁了那座小木屋,所以才没出手的吧。
阁主继续洋洋得意道:“她肯定没有料到,一句无心之语,竟暴露出了自己的致命弱点。我们可以利用那个小镇,来逼她乖乖就范!”
众人认真思考了一会,都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本来嘛,行走江湖的人,最怕的就是有什么致命的弱点。而今,那疯子竟自己暴露了出来,他们要是不加以利用,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吗?
如今天下动乱,五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死的死,伤的伤,只剩老二和老三还在斗来斗去。从前叱咤江湖的九天阁,也已经彻底消失,邪派里只剩一个桃墨门还在苟延残喘,但明显也是兔死狐悲,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天下急需一个明主,武林自然也要有人站出来重新主持大局,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时候,疯子理所应当成了大家的头号眼中钉。虽然她整天疯疯癫癫,只知道到处找一个死人,看起来是没什么野心的样子。但人都是善变的,她今天没有,难保以后不会有,更何况,江湖中好些个丧家之犬,都变着法地想要投靠她。
她要是哪天被他们说动心了,组个什么派,创个什么门,再招点兵,买点马。到时候别说江湖,就连天下说不定都要被她收入囊中了。那时候,再想杀她就晚了。所以,这样的人就要尽早除掉,方可永绝后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找到绝佳计谋,暗自高兴的时候,宿仁迁突然开口道:“宿某方才再三思量了一下,觉得方阁主的法子似乎有些不妥。”
方子云正为自己的聪明绝顶得意着呢,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脸顿时拉了下来,很不高兴地反问:“哦?是吗?那还请宿前辈说说,哪里不妥啊?”
宿仁迁被一个小辈如此摆脸色,心里也很是不痛快,但他端的是长辈的身份,自然不能跟小辈一般见识,只能强颜欢笑道:“方阁主可曾打听过那无妄镇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破地方能住什么人,肯定都是些寒酸的平头百姓呗,有什么好打听的。”方子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非也、非也、”被宿仁迁这么一说,杨生华也想起来了,“那无妄镇虽破,可住的人却都不是好惹的啊。我所知的就有桃墨门老一辈的杀手,刀王、鬼王和毒王。”
“天雪宫的第四十八任宫主也在。”一直冷眼旁观的彤丹也开了口。
“如此看来,方阁主的法子似乎真的不可行啊。”
“呵!”方子云颇为不屑地讥笑了声,“听这名头是很吓人,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人不死也老得动不了了,有何好畏惧的。”
“嗳,话不是这么说的。”杨生华苦口婆心道:“万一他们宝刀未老呢?再说他们选择隐居在无妄镇,也表明从此和江湖再无半点干系,我们若是贸贸然地打搅了他们,说出去也有损各位的名声啊!”
这位海夜门门主属于那种老好先生,凡是都喜欢讲个理,他愿意站出来当这个恶人,宿仁迁自然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果然,年轻气盛不懂隐藏心思的方子云当场就把酒杯往下一砸,怒气冲冲道:“这也不行,那也欠考虑,杨大门主你倒是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啊,别光站着说话不腰疼,叫人看了来气!”
好在杨生华脾气好了半辈子,从不与人争吵,听了他这满是刺儿的话,也不恼,只转身,对封渊拱了拱手说:“封大人早年救过那疯女子一命,又养了她五年,想必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知封大人可知晓她有什么弱点吗?”
听杨生华这么一问,众人才猛然醒悟。是了,在座的没有谁比封渊更了解那疯子了,为何不问他呢?
封渊端着酒杯思索了一会,淡淡道:“她确有一个弱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宿仁迁立马站起来敬了封渊一杯酒,喜上眉梢地说:“还请封大人告知我们一二,也好早日为江湖除害。”
封渊喝了酒,修长的手指托着洁白的酒杯轻轻转了个圈,隐在黑色长发里的双眸晦暗不明。良久,沾了酒色的薄唇微微张开,缓缓吐出一句,“她怕蛇。”
那还是十年前,她被一条无毒的菜花蛇吓得屁滚尿流地扑到他身上时,他知道的。
“如此....那封大人可有什么好计谋?”宿仁迁试探着问。
封渊又沉默了一会,才道:“听闻江南最近出了个很有名的养蛇之家,他们有一条号称天下最毒的巨蟒。”
“这事我姚某人也有所耳闻。”姚不三立马接道。
“巨蟒本无毒,那家人不知从哪找来一千条幼莽,从小喂它们吃剧毒无比的毒蛇,很多巨蟒都被毒死了,剩下的有一些发了疯,见活物就咬,最后只剩下一条,也就是现在大家所称的天下第一毒。”他停下,喝了口酒,然后继续说:“那莽身上融合了近万种毒蛇的毒,听说寻常人只要沾到一点它身上分泌出的黏液,就会立马化成脓水。”
“真有这么厉害?”杨生华一直生活在北方,南方的事听闻不多,所以并不知这件轰动江南一时的事。
“当然是真的!”姚不三扬了扬眉,大声说。“既然已经知道那疯子畏蛇,我们不如去请那家人过来,帮我们一把,事后多给些钱便是了。”
“可是,北方气候寒冷,怕是那蛇到这儿会被冻僵啊。”
“这个....”姚不三挠了挠脑袋,“那疯子总不会天天呆在漠北吧,等她去江南了我们再动手。”
“可是,那疯子一向行踪不定,我们如何才能知道她去了江南呢?”
“这个......”姚不三想不出法了,大家便又拿眼神去询问封渊。
“并不需要费心去找,只需等到今年八月十三即可。”白衣黑发的男子看着面前的酒杯,淡淡地说。
“届时记得来剑庄集合,莫要独自一个人行动。”
虽然最后一句命令多多少少让在场的人觉得有些不痛快,但不痛快归不痛快,性命还是很重要的。武林各大门派集合在一起,尚没有完胜疯子的把握,更别说是单独行动了。
宴席结束,众人各自回安排好的客房。
封渊喝得有点多,被染凉搀着进了房间。跟着就有小丫鬟来送醒酒汤,估计是宿仁迁的命令。
染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吹,送到他嘴边,不料却被他推了开来,浅黄色的汤泼了一身。
“怎么了?”她举着勺子,有点不知所措。
“我累了,你先出去吧。”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疲惫地说。
“那你早些歇息。”染凉收起嘴角那抹苦涩的笑容,转身走出了房间。
听到关门声,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就在刚刚那一瞬,当那只白色汤勺伸到他嘴边的时候,染凉那张脸,突然变成了她的。
他记得她也曾这样喂他吃过东西。拿着勺子,眯着眼睛,缓缓吹几口气,再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嘴边。而后睁大眼睛,无比期待地看着他,只要他点一点头,她便会笑得很开心。
可惜,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眨眼,韶光转过五载,隔开了数千个日日夜夜,他已快记不清她的笑颜了。
对于今天的事,他觉得有必要深刻反省下,不应该因为五年没见面,一见面就把视线黏在了她身上。
要知道,有太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而他,亦有自己的打算,不能因为一时失控,而致满盘皆输。
胜负太沉重,他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