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青梅(1 / 1)
白鹭不知道刘芷妍去了哪里,余容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从咳嗽声来看,老管家越来越老了,从最开始每日来打扫房屋,变成两日一次,到三日一次。
“孙爷爷。”一个糯糯的声音在空旷的余容居里响起。
老总管手下的扫帚停了停,:“谁呀?”
白鹭又喊:“孙爷爷。”
老总管叹了口气,根据声音打开首饰盒把白鹭拿出来:“想不到你这簪子也成了精。”
“我不是精,我是灵。”
老管家擦了擦浑浊的眼睛:“罢,罢!是精是灵都好。”
“这里怎么都没了人呢?”
“都走了,神都迁居长安,都去长安了。”
“大夫人呢?去哪儿了?我怎么一直都没看着她了?”
老管家颤巍坐在台阶上,打算说一段长话:“大夫人啊,恕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怕是早没了!”
白鹭急忙追问:“她怎么了?”
老管家沉重的摇头冲白鹭摆摆手:“那孩子被先皇赐死了罢,不知道,连同二夫人一起。那天晚上后她们去了皇宫就再也没回来过,太子去宫里问了好几次都没下落,唉!。”
说到这里,老管家狠狠锤了地板,哭腔道:“那之后太子就不再是太子了,他变了,不是从前看到任何人都很温柔笑的那个太子了……那个孩子呀……”
“孙爷爷,要是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白鹭又道:“那现在离夫人去宫里有多久时间了?”
老管家想了想:“好多年了!”
“可我觉得才过了几个月啊。”
“那是因为你们这些东西没有咱想得多,当然不知道时间了。我却以为过了一辈子了……”
“那这如今皇帝姓什么。”
“当然是姓李,这江山本该就姓李……”老管家看了看白鹭:“你这簪子颇有灵性,你在这里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光了,要不要跟老奴走?”
白鹭突然想起当年师父说的,它要是跟在一普辈身边,只会折了他人术运,看着老管家风烛残年的身子,还是道:“不了,我就在这儿便是。”
老管家点点头,将白鹭放在昏暗的地上就起身离去。白鹭惊讶得连忙叫住他:“孙爷爷你为什么把我放到地上不放回盒子里?”
老管家回头:“老奴年纪大了,总觉得只有几日时间了,可不知为什么,觉得把你放在地上要比把你放回盒子里好些。”
都说临死之人的直觉总是最准,白鹭也便无条的信。
又过了些日子,老管家再也没来过了,白鹭才惊觉他怕是离开了人世罢。
过了不久,太平公主拥武轮恢复皇位,立窦筝之子李隆基为太子。
武轮登基后立回洛阳,寻便嘉豫殿都未找到刘芷妍与窦筝的蛛丝马迹,只得在洛阳城南边建两处空陵。
追封刘氏为肃明皇后。
追封窦氏为昭成顺圣皇后。
当白鹭再也不会等刘芷妍和老管家时,刘芷妍却回来了。
若白鹭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现在的刘芷妍。
如今的刘芷妍头发奇长却又如杂草般乱,破烂脏乱的衣裳跟本遮不住身体,露出大片的肌肤被太阳晒得发黑,上面满布青青紫紫的痕迹。眼睛呆滞无神,黑眼圈十分严重,原来富有光泽的脸颊早已凹下去,双唇干泽丑陋。整一个人如六十老人又瘦又矮。
刘芷妍扶着门走进属于她的闺房,坐在屋里的台阶上傻傻的看着房梁。她呵出一口气,声音糟咂喑哑,十分难听:“回家了……”
她就这样呆呆坐着,什么也不干,一坐就是半晌,许久她发现脚边的白鹭簪子,笑:“你怎么在地上来了”
于是她准备将白鹭捡起,却怎么也捡不起它。
“人老了啊,没力气了。”
突然,白鹭听到有个人在余容居外歇斯底里的喊刘芷妍的名字。白鹭看着刘芷妍,她好像没有听到,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妍儿!妍儿!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白鹭一惊,这回它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是武轮在唤刘芷妍!
可刘芷妍还是没有听到,白鹭急得对刘芷妍道:“大夫人你听啊!武轮在外面唤你,快出去啊!”
许久过后,刘芷妍仍是嘴角淡淡的挂着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没有任何动作。白鹭心下一片寂然,刘芷妍这是……聋了?。
这时,武轮一把推开刘芷妍的门房,往这边走来。
“太子……” 刘芷妍一眼就看到了武轮,眼泪纵横。
武轮一身华袍,神情落寞:“妍儿,今日做事时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喧着你的名字,我便知道你怕是回来了。”
刘芷妍满脸泪水的站起身来朝武轮走去:“太子,是妾身回来了。”
就当刘芷妍手靠近武轮衣袍时,武轮却挥袖离去,苦笑道:“看来又是我错觉罢。一直想着你能回来到最后发现这全是我的妄想。”
武轮看不见刘芷妍?
刘芷妍摔在地上,喑哑着哭腔:“太子……”
犹记当年,清歌缭缭,微风徐徐,面薄雾轻轻,武轮少年模样立在舟头,温润的看着自己。
“敢问这位美貌的姑娘芳名为何,在下可以邀你一起赏吗?”
岸边的刘芷妍豆蔻年华,垂首娇俏:“奴家闺名妍儿,否能与公子同渡一舟?”
白鹭看着哭倒在地上的刘芷妍,心生怜悯之情:“夫人,你如今是人还是鬼?”
刘芷妍没听见。她拖着身子靠在墙角,在一个白鹭看不见的位置。
第二日,刘芷妍离开了,白鹭想叫住她,可她还是没有听见,只听见她走时,重重的叹了口气。
洛阳城南,两座空陵前。
她早该知道的,她是青梅,而窦筝是挚爱。
犹记当年嘉豫殿,她什么都不知道,而窦筝什么都知道。
朵红有人摘,青梅独枝头。
又过了不知多久,在夜里时有几个蒙面之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刘芷妍的余容居,偷走了刘芷妍房里所有的值钱物,白鹭在地上,没被瞧见堪堪躲过一劫。
那几个贼人心眼黑垢可恶,不仅把东西全偷了去,临走前还放了把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日之久,无一人前来灭火。
又过了许久,刘芷妍的兄长刘以白过来拾起白鹭,道:“什么东西都没了,倒你还在,罢罢,随我走吧。”
临走前白鹭望了眼这曾经美丽精致的府邸,如今只是人脚下的一抔灰土。
后来武轮病逝葬皇陵,与昭成顺圣皇后窦氏同一穴。
刘芷妍命大,还活着,活到所有人最后,她站在陵前无声大笑。
皇陵的风把刘芷妍褴褛布衣吹得猎猎作响。
后面赶到的护陵侍卫见到刘芷妍一时愣住。
“抓住她!乱棍打死,但别把这等粗野之辈弄死在皇陵!”
刘芷妍惨笑,一头撞死在武轮的碑上。
鲜血红艳流在碑上洗都洗不掉。
她想,她怎么就活了这么久……
不过,这全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