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1 / 1)
国舅大人惊讶地看着我,急忙问道:“娘娘身体无恙否?”
我也看着他一脸慈祥的样子,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简直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我顿时一片空白。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里竟然有了祁承昊的孩子。偏偏在我决意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却让我与他之间平添了更多的羁绊。这层不能斩断的连线又将使我与他发生怎样的进展,又将带领我今后的轨迹往何处而去……
国舅大人摇了摇我,使我慢慢转过神来。我心里乱作一团,耳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好摇着头说道:“我……我身体不太舒服,我……”
国舅大人赶忙吩咐道:“快!快预备好干净的厢房,让昭仪娘娘歇息一下!”
我稀里糊涂不知怎么被侍女带进一间卧房休息,只是当侍女离开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脑子才一下清醒过来。这个孩子是我与祁承昊的,是那段我想要遗忘的过去所带来的新的篇章。我不确定这是一段善缘还是将成为另一场灾劫,但是我只知道,就在此时此刻我的肚子里面竟然存在着一个小生命。谁能相信呢,一个崭新的弱小的生命正在被我孕育着。他的存在让我有了更多的使命,让我有了更多生存下去的勇气与希望。
我欣喜着、激动着,却又感到莫名的茫然无措,莫名的担忧彷徨。他是我的孩子,却也是祁承昊的孩子。这就表明了他注定生在了皇族,有了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身份。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不能让他在这充满冷漠与狡诈的地方降生,让他在这血腥残忍的地方成长。我是孩子的阿娘,我有责任让他远离这一切。因此我不能让祁承昊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因为他会一如既往地将他从我身边剥夺。
可是,我也不能让这个孩子一出世就没有阿爹。就算祁承昊再对不起我,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想给他一个安稳美满的家。至于祁承昊,天晓得我又多么想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他,看着他像普通的阿爹那样听了之后欣喜若狂,看着他兴奋地向我规划这个孩子今后美好的未来……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属于我的梦幻泡影,可是心里却还是那么天真地幻想了。
我默默流下泪来,轻轻抚摸着肚子。我多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多想看到祁承昊教他读书写字,多想看到红谨红袖教他舞刀弄剑,多想看到程天赐教他行医济世……我想看到这个孩子被全世界祝福,被全世界关爱,然后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眼前的一幕幕,却被无情的现实击碎。我知道,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实现,永远都只能存在在我心底最深的奢望中……
这时,我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门被推开,程天赐站在门口望着我,神情苦涩。
他没有进门,仿佛我与他之间隔着一道厚实却又无形的墙壁,他只是对着墙壁另一边的我说道:“微臣,来看望娘娘了……”
我站起身来,远远地注视着他。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开始他就是知道的,更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他一直以来的默不作声对我来说本就是欺骗。
而我此时只想知道原因。
“一开始你就知道的对不对?……到底为什么?……你说话啊!”
程天赐始终没有进门,却百般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微臣对不起娘娘,可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我不禁冷笑,程天赐不知何时竟然学起了祁承昊的口吻,还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可是这句话对我来说只有讽刺,别无其他。
我无力地别过头,失望地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如若不然,我早该知晓肚子里的孩子……我只是不明白,你又能瞒我到何时?”
“能瞒一天算一天!……如果,你知道了肚子里怀着皇上的孩子,你又怎会狠心离他而去?微臣敢问娘娘,若是明日救不了南宫将军,你又有何打算?你还会独自回到南罗国去吗?不会的,你只能继续待在这个深宫中任凭他伤害你,甚至……甚至伤害你腹中的孩子!”
“不,这不能成为你瞒着我的理由。我了解祁承昊,虎毒不食子……就算他再无情再冷血,他也不会伤害他的骨肉!”
程天赐冷冷地笑着,冷得让我害怕,“你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不仅仅对你只有利用,对任何人都只是当作棋子一般利用,这里自然包括他自己的亲身骨肉!所有皇族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只要是对自己没有用处的东西,就算是亲子也会随意抛弃!”
我绝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不由怒极攻心,冲他吼道:“别人我不管,但是我坚信祁承昊不会!……程天赐,你未免把人都看得太冷血太没有人性了!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曾经那么善良的程天赐所能说出来的话!”
程天赐不语,却默默转身,沉声说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得极端,可是……可是……”
我记不清他临走之前的样子,却隐约感觉到他在流泪。也许这段时间我真的活得太自我了,忽略了程天赐的感受。我知道他一心为我,也从来都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正是因此,我才更不能让他变成这样。
我一向只对他倒苦水,却从不曾听他说不开心的事情。等过了明天,待红谨成功获救之后,我一定会对他再多些关心。
抱着这样的决心,我在国舅府上留宿了一晚。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或是昨晚睡得不好,早上醒来眼睛就一直跳个不停,跳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国舅大人早已交代好门外早早排队来领粥的那些百姓。这些人果然对国舅大人推崇备至,吩咐下来便都一口答应了。
我看家丁在院子里忙来忙去,便随手抓来一个问他程天赐在哪里。没想到,原来程天赐昨晚离开之后就独自一人回宫去了。我心里有点内疚,或许是我的话说重了,叫他伤心难过。
我与国舅大人用过早膳之后,便开始整理行程。我们到的时候,西市刑场不知何时已经满是金吾卫的人马列队整齐,整装待命。大理寺到这里的距离不算远,竟然派遣了数百人的刀剑手以防劫法场。整个西市刑场被圈出了以丈见方的空地,周围皆有重兵层层叠叠环绕。场中飞沙走石,透着一股冷肃气氛,而法场正中的高台上,一快横着的断头木印出斑斑的陈旧血迹,不知已有多少亡魂在上面身首异处,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与国舅坐在了旁侧,首座披着龙纹黄缎,彰显了今天是由□□皇帝亲自监斩。我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满布的乌云,滚滚如涛,犹如我此时不安的心。我的手脚冰冷得好似没了知觉,一颗心不停地颤抖着,准备迎接那不知是福是祸的瞬间。
金吾卫士排成的人墙之外,国舅大人安排好的围观人群已经吵吵嚷嚷地纷纷聚集起来。距离午时尚早,我却难以安定下来,手里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来回揉搓。国舅大人看到我不安的神情,笑着安慰着我说道:“娘娘莫急,老夫保证今日定能保住镇远将军周全!”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对他点了点头。可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总有一种不祥的念头紧紧缠着我,让我连呼吸中都透着沉闷。也许是今天阴云连绵,透不过气的天空也助长了紧张的气息。
我分不清在这难熬的心情中渡过了多久,随着一声震天的铜锣开响,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从中分开两半,犹如锋利的刀刃划过。中间,我看到了红谨残破的身影被绑在囚车内,缓缓向着刑场驶来。
我的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不由猛地站起身来,却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囚车行进到刑场正中,差吏押着红谨步上高台,然后又将他的双手绑在断头台后的立柱上。可怜的红谨此时就像一只被祭祀的羔羊,无力地低头跪在地上。想起平日那个威风八面、气盖山河的红谨,眼前的景象简直让我心痛不已。
若不是国舅大人阻拦,我早就跑过去抱住他了,可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他,默默地祈祷着。
怀揣着忐忑担忧的心情,我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闻远处鼓吹震天,是祁承昊的导驾阵仗翩翩来到,后面扬起的十二面龙旗顺风呼啸着。皇帝出行果然气势庞大,前前后后大驾卤簿竟然多达百人,浩浩荡荡地移动过来。中间华贵至极的玉辂上,两旁垂着绣有金云龙的青缎幨帷,飘荡之间祁承昊冷肃的容颜若隐若现。再后面两侧各站持有孔雀扇的美艳宫女,婀娜而立。这让人忍不住联想起如游园观景一般的轻松惬意,此时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祁承昊的阵仗一出现,万民早已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我愤恨悲切地望着他缓步走下玉辂,然后一步一步登上正中的监斩台。正当他要坐下的时候,目光便撞上了我。他没有显出任何惊讶不安,冷漠地将目光移向前方,喊了一声——“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