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1 / 1）
江淑妃在我这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的背影一下就变得好憔悴，煎熬之下的美人，也犹如暴雨后的梨花，让人难免不住惋惜与慨叹。
我勉强支起身子，慢慢下了床。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上，我一个不小心，身子酥软地向前扑了空，却正好被刚进门的程天赐撞在了怀里。
我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刚想挣扎地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横抱起来。他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将我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扯来被单给我盖好，温柔地说道：“娘娘身子虚弱得很，还是不要轻易下床走动，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微臣就好了。”
我乖乖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太后找你有什么事吗？还有，红谨现在怎么样了？”
程天赐笑了笑，神情有些不自然，说道：“太后找微臣，不过是为了询问关于药膳与养生的见解，没什么大事。至于南宫将军……他犯上作乱，已是极大的罪名，现在又是他亲口承认，证据确凿……皇上和太后对此都很震怒，满朝文武也声称定要严惩……”他说着叹了口气，“娘娘，这件事已经属于政事，按照规矩后宫妃嫔决不能干预的……依微臣之见，此事还是交由皇上和太后处理吧……”
“不！红谨是为了让我救江淑妃才会这么说，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含冤而死！”我心系红谨安危，口气也跟着加重起来。
程天赐没有回答，却说道：“娘娘知道吗，以南宫将军武力，如果一个人逃出去并非难事，他又何苦甘愿被擒？”
我一时语塞。的确，凭借红谨的武力，在不惊动那么多禁卫军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逃出宫去实在太简单了。我那时也本以为他会因此逃了出去，回到南罗国，远离纷争与阴谋，过平静的日子，此生将不复相见。
可是他却意外被擒住了，这只能说明，红谨他是甘愿被擒住。我此时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程天赐也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南宫将军对娘娘果然情深意重，如果他就这么离开了皇宫，朝野必然更加动怒。这些理不清的罪名，总是要被加在一些人身上的，届时这唯一的人选就只剩下娘娘你了，说不定就连整个南罗国都会受到牵连……现在朝野已经将一切罪名全都降到了南宫将军的头上，娘娘已经安然无事，将军他就算自己被处以极刑也不愿意看到娘娘身处危险之中，你又何必再去徒惹是非呢？”
红谨他怎么会这么傻，竟然想要一个人默默担下所有后果。他不计生死的付出，却又能换来什么呢？我曾是那样对待他，逃避他对我的好，可他却连他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就算我能平安无事，又怎么能面对红袖，又怎么能面对这样的自己……
我疯了一般挣扎地坐起来。旁边程天赐极力安慰着我，可我却视而不见，用尽全身力气的力气对抗他。最终，他紧紧将我抱在怀里，大声吼道：“你别疯了！就算是你又能怎么样？就连护国公求的情也于事无补，南宫将军他这一次……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把我抱得那么紧，我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我逃脱不过，只能在他怀里安静下来，可是心里却依旧风起云涌般乱成一片。
“那怎么办……我不能让红谨有事，我答应过红袖的，就算让我千刀万剐也要保他周全……现在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我揪住他的衣衫，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我可以去求江淑妃！祁承昊最喜欢他的嫚儿，如果我求她……”但是我马上知道我错了，就算是江淑妃，祁承昊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就如同利用我稳定南罗国一般。现在护国公的情面都无济于事，又何况是此时的江淑妃呢……
事到如今我又该求谁呢？又有谁能帮我呢？
程天赐看着焦急又落寞的我，轻声说道：“微臣也求过了太后，只是南宫将军的罪名实在太大，如果不严惩不足以稳定朝纲。况且，太后说这本就是……就是皇上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你说是祁承昊他……他要杀红谨？”晴天霹雳直轰心头，让我一阵晕眩。我不知道此时还应该说什么，只余呆滞地一动不动。
程天赐摇着我的肩膀，担心地说道：“娘娘，娘娘你没事吧……都是微臣该死，实不该将这种事告诉娘娘的！……”
我苦笑着摇头，我早该知道的。这一切都是祁承昊，都是他……我心里的恨意将我燃烧，似要吞噬我的躯体。“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从小声呢喃直到大声嘶吼。
程天赐看着我，面色如冰，“好，就算你想见皇上，也要先把身体养好！南宫将军的事，目前还在大理寺受审，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微臣也会知道。如果真想救南宫将军，在这段日子里，就把身体养好……”他端来桌上已经变冷的参汤，“我去热一下，娘娘你……”
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汤碗，什么也不顾地一饮而尽。就算这是断肠的□□，只要能把身体养好尽快去救红谨，我也毫不犹豫饮下。
我喝得太快，不禁呛了一口。程天赐在旁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又问道：“娘娘已经几日水米未进了，不知道想吃些什么，微臣去准备。”
“只要能尽快恢复身体，不管是什么我都能吃下。”
他看着我，又冲我生硬地笑了笑，说道：“有时候真的羡慕他们……娘娘可不可以答应微臣一件事？”
我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他吸了口气，似是鼓舞了很大的勇气，说道：“如果有一天，微臣也身犯险境，只期望娘娘切勿以身犯险救我。……当然，我也知道，微臣本只是无名小卒，也不敢奢望娘娘为我如何。只是娘娘的性子，微臣也着实清楚得很，所以……他日微臣若有性命之忧，娘娘只管照顾好自身便可，请娘娘答应我！”
我不懂他为何突发此语，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既然明了我的性子，怎能求我如此对你？程天赐，我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的，所以你不能做任何傻事，知道吗？如果你做了让我不能原谅你的事，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我身边已经失去了太多，也亏欠了太多。如果就连程天赐也出事，我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我见他不语，只能紧紧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最不会骗人了，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我身体里的噬心蛊，是你……”
他笑着摇头，“救了娘娘的并不是微臣，而是另有其人。微臣的确有事瞒着你，但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真的有机会，微臣还欠了娘娘一个故事，到时候微臣一定将这一切都如实告诉娘娘……微臣从不奢求娘娘可以原谅我，只求娘娘可以一切平安……”
“如果你有你的苦衷，我不会怪你。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找我说说话，一个人憋在心里太久了也会憋出病来。你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在心里……程天赐，我不想失去你……”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种难明的思绪窜上心头，仿佛眼前的他已不再是那个拿着药锤整天傻笑的程天赐了。不知何时，他的眉间多了几分难懂的忧愁，让我渐渐地也开始看不清他。
他没有转身，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多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听到那个故事……娘娘好好休息，微臣告退了。”
不等我说什么，他已经迈步离去。
我翻来覆去思索着程天赐说的话，却是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是害怕越叫人忍不住去想。
晚膳是程天赐准备的一些药膳，从中看出了他的用心良苦。我忍着身体不适，也硬着头皮多吃了一点。没想到，用膳过后，他还准备了一串冰糖葫芦。
我看着手中这一串清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竟是迟迟不忍下口，直到看着他一点一滴融化，滴落在我的手上。原来那初时的冰心不再，情人果最终也做不到永恒，只剩下它原本的酸涩滋味。我犹豫再三，最后却还是没有吃，而是将他插在窗口的木槛上。
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我痴痴地望着那串冰糖葫芦发呆。我难言我心，此时对祁承昊真的做到放下了吗？如果没有放下，为何他在我双耳失聪时说出那样的话，我听了却没有任何难过。如果我已然放下，此时再见一串冰糖葫芦，心里却还是翻搅着说不出的失落。我不知我是否期盼着祁承昊来看我，如果来了，我对他该作何姿态？如果他不再来了，我又该再去找他吗？……左也是错，右也是错，左右为难之际我竟不禁唤出了红袖的名字。回声的寂静，却叫我打断了杂乱的思绪。放在以前，我一定在这难眠的夜里，对红袖诉说所有的情愁，可现在……一旦独自面对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相聚的珍惜，才知分别之后顷刻具现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