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程天赐？是哪个程天赐？
我努力地看着他，终于他的面貌一点一点聚焦，展现在我的眼前。他左脸颧骨上的红色胎记分外显眼，我便认出了他。
我惊奇地问道：“是你……是你陪着我？……江淑妃呢？……还有红谨怎么样了？我……我……”我的脑子一下挤满了疑问，而最让我充满疑问的却是，我此时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了。噬心蛊分明在我的体内，而我却不再感到疼痛，这究竟是为何？
程天赐又坐回了我的身边，说道：“娘娘放心好了，江淑妃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多加修养几天便可，现在皇上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相信一定会很平安的。至于南宫将军他……他至今还被压在大理寺候审，不过暂时也没什么事的……娘娘几日水米未进，应当慢慢调养，我先去厨房给娘娘准备一些药膳进补，娘娘稍等片刻……”
我抓住他的手没有松开，只是摇了摇头，虚声说道：“我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感不到心口疼了？”
程天赐眼神忧郁了一下，说道：“娘娘别担心，其实这几天微臣仔细研究了一下噬心蛊的解法，已经将娘娘身体里的噬心蛊完全除去了。”
“你不用骗我……我看过了医书，噬心蛊无药可解……难道，难道是……”
他极力安抚我，赶忙说道：“娘娘别误会，这世上怎么会有无药可解的症状呢？所谓有毒就有解，微臣已经用药将娘娘身体里的毒素尽数化解了，所以……娘娘今后不会再有心痛之症了。”
我还是不信，但他说得平静，又似乎不像说谎。我看着他手臂上的齿痕，心有愧疚，又对他说：“先前我骗了你，还没跟你道歉……眼下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程天赐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微臣职责所在，自当尽心竭力。”
我身上没力气，五脏六腑都感觉要翻过来一样，不由得干呕了一阵。程天赐赶紧扶着我躺下，又说：“娘娘中气不足，身子还很弱，不要说太多的话。若是有什么吩咐，便直接告诉微臣就好！”
我躺下来，还是感觉天晕地眩，只好闭上眼睛。
程天赐坐在我的旁边，被我拉着手，一动都不动，就这样坐着看我。我微微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他又赶忙躲开。
这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在外面大声喊道：“程大人，太后召见！请大人随奴才速速前去！”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劳烦公公回禀一声，就说微臣手上有急待就诊的病患，稍后便去。”
外面没有回应，显然那个公公并没有离去。我见太后召见程天赐，料想是太后身体抱恙，便催促着他说：“你快去吧，况且我也不是什么急待就诊的人，若是耽误了宫里的正事，那可不好……”
我见他还是不肯离开，又问道：“你刚才还说我身体没事了，难道都是骗我的？”
他听我这么说，只好起身离开，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说道：“对了，皇上御赐的千年雪参已经命人炖上了，对身体大有见效，稍后请娘娘服用。”
我冲他笑了笑，又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待他离去有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便又嘈杂起来。我强行支起身子，靠在床边，却听门外一名女子小声说道：“还是你去吧，我可不想伺候她！”
另一个女子声斥道：“你小声儿着点！到底人家还是主子，咱们做奴婢可不能造次！”
“哼！就她还敢称什么主子？你是不知道，那天这位姑奶奶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中了风邪，差点就害死了淑妃娘娘。皇上发起火来还当真是吓死人呢！还扬言说，若是淑妃娘娘有个好歹，就叫整个南罗国陪葬！你听听，连整个南罗国在皇上眼里都不算什么，一个韩昭仪也能算主子么？”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也就是我命不好，要是分派到福仪宫伺候，这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了……”
“好了好了，你就别唠叨了，再不端过去这参汤都凉了……”
这时一声咳响，声音不大却是异常醒耳，又听闻柔美的声音中夹杂着冰冷孤傲——“私自谈论后宫是非，莫不是都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
两个宫女战战兢兢地齐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叩见淑妃娘娘……”
江淑妃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怕是不想惊扰了我。只听她又说道：“不好好做事，只会在这里嚼舌头，以后就去浣衣房做事好了，那里不需要用嘴巴！把它给本宫，你们两个下去吧！”
两个宫女声音更加悲戚，口中却还要说谢。
我听得心里无动于衷，甚至都怀疑我的心都被噬心蛊虫吃光了。
这时，江淑妃便掀起门帘端着参汤进来了。抬头见我醒着，显然有些尴尬，遂说道：“原来……原来昭仪妹妹醒着，本宫……”她说着，又似自嘲般莞尔一笑，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坐到我的身边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我也冲着她笑，问道：“淑妃娘娘身体好些了吗？”
她依旧如往日一般美丽动人，只是此时却少了三分冷傲，多了三分柔美，却更加让人不禁动容。她望着我的眼睛，除去锐气的双眼此时更显清明，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听说了，若不是昭仪妹妹肯舍身救我，恐怕我也难逃此劫。此恩我无以为报，若是妹妹有什么想做的事，我一定尽全力做到……”她说着脸颊又一阵绯红，“我是真心所想，并不是有意看低了妹妹，只是……只是想尽我做能，做点补偿……”
我轻轻摇了摇头，对她说道：“淑妃娘娘不要多想，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就迫不及待来看我，已经对我是莫大的恩赐了……况且，我救你也出于私心，绝不敢妄求什么回报。”
她起身端起桌上的汤碗，又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我的口边说道：“我知道妹妹心里记恨皇上，相信你也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但是那都不是他的真心。你如此一心为他，我也为之感动，也真心为皇上高兴。皇上他……他有的时候是故意在气你，妹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喝了一口参汤，却只感口中苦涩，“淑妃娘娘说笑了，我怎么会记恨他？我只是一个番邦女子，论相貌论才学，或是论身份背景，皇上都不会看得上我。既然他从不曾对我真心，我又何必与他苦恼。现在我也算明白了，能看到娘娘与皇上真心相待，我也会在一旁由心祝福的。”
江淑妃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妹妹难不成在生我的气么？”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起初我的确觉得淑妃娘娘目空一切，对你三分厌恶七分嫉妒，不过后来我也发现，你也只是一个身陷情网的普通女子。你真心爱着皇上，皇上也真心爱着你，你们两个天作之合，神仙羡慕。现在我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之后……之后我会让祁承昊休了我，放我回南罗国去。”我心里也明白，就算他肯休我，我最后的归宿也只能是冷宫中的一角。
江淑妃眼里闪过一丝哀怨，低声说道：“其实，皇上的心里是真心喜欢你的。说实话，自从你进宫之后，他就已经时刻关注你了。起初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有意苛扣你们的例银，看着他面带笑意地刁难你们，我已经意识到你对他来说不普通。后来，你们逃出宫去，这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贵为天子的他，竟然愿意亲自出宫去寻你，愿意修葺被你一把火烧干净的住所，对此他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再后来，你们每一次嬉笑每一次争吵，都影响着他的喜怒哀乐。他对我从来都不曾发脾气的，永远都是面带微笑。但是他越是这样讨好我，善待我，反而让我心里愈加难过。我知道，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爹是护国公，因为对我好就等于稳定住军权，我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不敢问也不敢想……每次看到他为了你生气得摔杯子撕扇子，我都羡慕得要命……”
我静静地听着她缓缓诉说，情到深处，就连冷若冰霜的江淑妃也不禁双眼泛红，梨花带雨。可惜，他却不知道，祁承昊何时都没把任何一个后宫女子放在心里，他眼中只有地位只有权力，只有他的大好江山。
我看着如此悲戚落泪的江淑妃，不知该同情还是劝慰。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呢，我同她一样，也只是一个一场骗局与争斗之下的牺牲品，同样做了一场荒唐又动人的美梦，同样落得一个为情而疯的困兽斗般的下场。
我心里不知何种滋味，只是觉得世间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不知道还应该相信什么。我平静地看着她失态，看着她啜泣，看着她迷茫在祁承昊那不知是情是怕的困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