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我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溜进程天赐的房内,里面味道很大,很是难闻。我看到桌子上凌乱地摆放了几本书,正是从我那里取走的医术。
我坐在那里翻开查找,终于找到了“相倚无常”的介绍,还有噬心蛊的解法。原来,噬心蛊真的是无药可解。但是噬心蛊以毒为养,以毒为食,进入人体之后如果身体没有毒素,便会开始噬心。唯一的方法,便是将另一个人的身体灌满□□,然后将蛊虫引入病体之中。这些□□常人吃了一定会死,所以需要先吃一颗“相倚无常”,然后待蛊虫进入身体,再吃另一颗将身体所有毒素化解。服用□□之后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所以是一件由不得犹豫的事。即便平安无事将噬心蛊导入体内,依旧还是要挨上四十九日痛楚。蛊虫在体内挨饿不忍,便会自行爬出。
这个解法的确独特,非是至亲之人不会冒险。我看着窗台上那一株美艳的“相倚无常”,一共结了三对果实。每一对火红的果实都缠绵在一起,就像两颗相爱炽热的心,不能分离。我轻轻一笑,这分明如同祁承昊和江淑妃一般,缠绵至此,天地动容。
那一刻,我才真正认识到,只要我救了江淑妃,我便是彻底输了。但是又能如何,相比如此,我又怎么忍心看到失去了江淑妃的祁承昊,让他从此郁郁而终,不再快活?
我生起火,将那些□□倒入药锅中,翻滚的黑色□□泛起白色浮沫,刺鼻的气味冲进脑袋里让我忍不住地干呕。
当这一碗□□热气腾腾地摆在我的面前,我端在手里,心中感慨万千。我不知道,这噬心蛊的疼痛我能不能抵抗,也不知道我此后是否还能面对红谨和程天赐,更不知道,如果我一旦死后,他们会不会为我伤心难过……眼下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没人救江淑妃,祁承昊一定恨我一辈子,一定伤心一辈子,一定后悔一辈子……
就算以死换生,只要他快乐,我又何惧?
我一仰头,那碗□□一饮而尽,火烧般的痛楚顺着我的喉头直流到肚肠,犹如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碳。我的手上一下就没了力气,手里的碗也无力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感觉自己的嗓子湿滚滚得难受,一弯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嘴里已经全然没了知觉,我迅速扯下一对“相倚无常”,取下一个吞入口中。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冲出门来,竟然见到一大群的侍卫拔刀冲着我。领头的人我认得,正是那日红谨刺杀祁承昊时的禁卫将军——何侍中。他高声喝道:“奉太后懿旨,韩昭仪以下犯上,以巫蛊之术谋害江淑妃!还是请昭仪娘娘不要抵抗,随属下面见太后吧!”
我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解释,可是张开嘴巴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心中一凛,这□□果然厉害,此时的我连话都说不了,定然是要被抓了去。偏偏我的时间不多,若是此时被抓了去,前面的功夫就白费了!
我突然想到,若是红袖在这里,我就不怕这些侍卫了。可是这样的痴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扶着门框,腹中翻搅着剧烈的疼痛,让我有些站不稳。
我看着眼前众多侍卫,心中不停地思索,却始终无计可施。且不说我现在身中剧毒,便是完好无损也逃不过这些壮汉的追捕。
我环顾一周,门口外面也埋伏了很多侍卫,围墙上数多弓箭手拉弓以待,好像只要我稍加抵抗,就会万箭穿心。正当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江淑妃并非她所害,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与你们面见太后!”
我攥着另一颗“相倚无常”的手蓦然一紧,这个声音,竟然是红谨。
门口渐渐让开一条道路,却见红谨一身布衣,信步而来,虽手无寸铁,气势却依旧霸绝尘寰、睥睨万物。他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掰过我的手看见手里那一个“相倚无常”果实,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落魄的样子,只用目光倾泻着他的疼爱与怜惜,却如往常一般没有丝毫的责备。他伸出手,颤抖地拂过我的脸,轻轻擦干我嘴边的血渍,回身说道:“快带韩昭仪去见江淑妃!”
侍卫们面面相觑,何侍中站出来施礼说道:“镇远将军,属下奉了太后懿旨,无论如何也要捉拿韩昭仪面见太后,恐怕……”
红谨将我拦在他的身后,问道:“本将自然知晓。不过,太后要你们是来捉拿毒害江淑妃的韩昭仪,不是能救活江淑妃的韩昭仪!”
此时何将军脸上露出难色,说道:“便是南宫将军担保,属下也断不敢冒险放人!要是太后怪罪下来……”
红谨冷冷一笑,说道:“现在韩昭仪是唯一能救江淑妃的人,你们若是耽搁了,而致使江淑妃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太后不怪罪,难道皇上会留你们的人头么?”
侍卫们又是一阵骚动。
红谨见状,又说道:“更何况,并非是本将为她担保,而是毒害江淑妃的人,根本就另有其人!”
何将军面色一凛,上前一步又问道:“南宫将军何以如此笃定?”
红谨沉默了一阵,开口大声说道:“因为正是本将下的蛊毒!根本不关韩昭仪的事!”
我不由得拉住红谨的手,惊异地看着他。那天他根本就不在江淑妃的身边,不可能是他下得毒。并且从他后来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决不可能是他!这一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惊讶得一阵唏嘘。
红谨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我。我恍然间就明白了,红谨只是为了让我去救江淑妃,才牺牲自己撒了这个谎言。他知道我已经身中剧毒,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所以只能顺水推舟,不能让我的付出白费。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拉着红谨的手。我心里明白,这样公然地承认,无疑等同是认罪伏法。今后若是再要改口,却比登天。
何侍中果然脸色顺变,又严厉地问道:“南宫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胡言!属下再问一遍,南宫将军刚才所言可是当真么?”
红谨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南宫红谨何曾是一个开口胡言的人?我的确用巫蛊毒杀江淑妃,不仅如此,上一次行刺皇上也是我所为!这件事何将军应该是知道的,那日韩昭仪也在场,凶手绝不能是她!”
何侍中细思了一下,也从腰间抽出佩刀来,指着红谨说道:“既然南宫将军已经将事情招供了,属下也只有请将军委屈一下,随我们走一趟大理寺吧!至于韩昭仪……”他看了看周围的侍卫,又说道:“太后的懿旨,属下也不敢不从。宫里面都知道,将军与韩昭仪情谊非浅,若是将军有意顶罪,叫属下们放走了韩昭仪,将军功高大可抵罪,但是属下们这百八十条性命就……这罪名咱们也担当不起!”
红谨朗声大笑起来,霎那震慑全场,“本将刚才说了,上次进宫行刺皇帝,你们禁卫军的兄弟们也见识过我的本事,你们真的以为就凭这百八十人就能挡得住我南宫红谨么?若是双方真的争斗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必可知!本将不想枉开杀戒,不如我们双方都退一步,你们送韩昭仪去江淑妃那里,我便由你们压去大理寺候审,如此你们既能以擒住要犯免受责罚,又可避免死伤,如何?”
何将军果然迟疑了一下,下面的侍卫们也都嘈杂起来。
正当此时,红谨抢了一步上前,犹如一阵狂风,右手在何侍中的手腕上一扣,他手上的钢刀便掉落下来。只眨眼的功夫,不等那刀落地已经被红谨牢牢接在手里,转身便将刀刃架在了他的颈间。等弓箭手反应过来,红谨已经将他挡在身前,只听他大声喊道:“谁都别动!”
何将军也着实吓坏了,也一齐跟着喊道:“不要放箭!不要放箭!”然后他张着嘴巴小心说道:“南宫将军,小的也是例行公事……请将军……切勿冲动!”
此时,红谨双眼锐利得如一头猛兽,冷森森地扫视了他们一周,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们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本将也不会与你鱼死网破!快,叫他们丢下兵器,让开一条路!”
他被红谨挟持,也不敢怎样,只好挥手示意。只听见兵器叮叮咣咣散落在地的声响,然后前往笔直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被制住的何将军依旧不停歇做着劝说:”将军,即便我们这班兄弟挡不住你,皇宫里三万禁卫军禁军你也是逃不过的!……你既已功成名就,又何必以身犯险呢?属下斗胆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属下们可以当作这些都没发生,绝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
红谨似是没有听见他的喋喋不休,反而回过头看着我,脸上竟然还挂着暖笑。我迎着他的目光,看出他心底的眷恋。我知道那最后的一抹温柔,是始终如一的执着,更是今生难言的诀别。
“奴娜,我……”那说不出口的话,最后还是哽咽在喉头,只有相顾无言,望眼欲穿。
我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念头,却只能用目光诉说着那道不尽的情谊。他将我用力向前一推,只说道:“快走吧……”
我一个踉跄,却始终不敢再回头。因为我怕,回首的一瞬,我便再也迈不开步伐。纵使万般痛心疾首,也只有坚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