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红谨笔直地走到我的面前,手中战戟向下一放,呛然入地三分。他微笑着看着我,流露出无尽的温情,伸出一只手臂在我面前。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追寻着我寻找已久的亲人。他慢慢拉起我,饱含歉意地说道:“让你在这里受苦,是我无能!”
我拼命地摇着头,过往心酸不由浮出心底,“不会的!这里不苦,我和红袖在这里过得很好!”
红谨转过头看着红袖,欣慰地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仿佛只要一个动作,便互相给予了最大的安慰。
红谨拉着我的手,信步迈入会场。我转过身来才发现,身后层层叠叠的侍卫阵海让出一条笔直的路径,正好让出了我与红谨之间的距离,也让出了一条我与祁承昊之间渐行渐远的道路。我看到祁承昊的那刻,我才忽然发现,他周身的杀气已经迷乱了他的双眼,此时就像一只扑了空的野兽,随时都会再扑过来将我撕碎。
我下意识地抽出被拉在红谨手中的手,身体竟也不自主地远离了红谨半步。我低声说道:“这么多人都看着……我不能……”
红谨也没有再说什么,来到会场中央,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末将南宫红谨,携带寿礼拜见太后、皇上,祝太后福寿安康,日月长明!”这时候,他向身后一招手,一名甲胄士兵端上一个托盘,中间凸起如丘,又在上面用红布盖着,放在了红谨面前。
待他掀起红布,竟是将这个会场的人惊得一阵哗然,身后侍卫纷纷拔刀围住红谨。我与红袖也是吓得惊叫一声——这托盘里竟是一颗血琳琳的头颅!并且显然是刚刚砍下来的,因为我看到刀口之处,在这初春的寒风中冒着丝丝的热气……
我捂着嘴强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我一下子又联想到昨日的血腥,仿佛空气里瞬间又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就连端坐在武将首位的护国公也沉不住气,站起来喝道:“大胆小子!竟敢在这太后寿宴之上闹事!还不快拿下去!”
坐在护国公身旁的那个黝黑的大汉却突然大笑起来,此人体态甚是魁梧健壮,衣着怪异,面色黝黑,一脸络腮的胡须杂乱地张扬着。他捧着肚子大笑一阵,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本王初次来到中原,竟是赶上这场好戏,着实不枉此行啊!哈哈哈——”其声尤为刺耳,划破全场嘈杂。
另一边国舅大人也站起来说道:“想必南宫将军此举也必有深意,恳请太后、皇上,不妨让将军自己说明吧。”
那个大胡子却又说道:“你们中原人真是眼拙!他身披战甲,手持长兵而来,又送出人头,在我们突厥人的规矩里,就意味着下了战书!本王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护国公冷哼一声,怒道:“左贤王莫要胡乱猜忌!南宫红谨是本帅之徒,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怕是你们突厥人想以此除去强敌,在此妖言惑众!”
瞬间会场之上秩序大乱,简直就是一片嘈杂如雨。这时,太后突然起身,抬手之间,全场已经静如止声,恍惚之间只觉是自己突然失聪一般。身旁侍女上前拥扶,只见太后步伐稳健,举止悠然,不仅丝毫没有显现慌乱惊恐之色,更处处无不透露出雍容华贵之态。而太后今年年纪正值五旬,可是看上去竟是丝毫找不到岁月的痕迹。若不是见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在我看来却还以为是天神娘娘下凡,着实是另一番华美至极的姿色。
太后慢步走到台前,问道:“南宫将军,你将这人头送给哀家,到底是何深意,不妨直说吧!”
红谨起身,却问道:“不知太后此次寿辰所收贺礼,哪样珍宝深得太后喜爱?”
太后一愣,回答道:“哀家此次所收珍宝无数,其中有三样深得哀家喜爱。其一,护国公所献白玉九龙雕;其二,国舅所献东海紫血珊瑚;其三,便是江淑妃所献七宝琴。你问这些做什么?”
红谨笑道:“既然如此,太后要加一样进去了!”
“哪样?”
“突厥国右贤王——欲谷社的人头!”
此话一出,满场又像是重新炸开了锅一般。那个大胡子左贤王更是激动,怪叫着一把将桌子掀翻,气冲冲地跑上来仔细观看。我看到他脸上的横肉一点一点地抖动,连带着满脸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看着红谨的时候更是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凶狠。
红谨并不怕他,站起身来对着左贤王笑道:“欲谷社领兵阵前果然英勇非凡,每一个站在他面前的对手都会对他敬佩有加!可惜,此人战场之上虽然勇猛过人,私下里却是爱好女色,如此一来区区美人计便断送了一位英雄的性命,着实可惜!”
阿史那忽然面色急收,斜眼冷笑,完全不若方才那般暴躁,说道:“南宫将军以美人计胜了他,便没有什么可惜!两军交战,兵不厌诈,此等废物,实在有辱我突厥英雄的称号!”说着,他竟然抬起脚来,将那地上的人头踢飞起来。人头甩着鲜血,在大臣的阵仗中划开一条道路,吓得大臣们东倒西歪,任凭它如皮球般滚到祁承昊的脚下。
此等凶残之辈,我平生是第一次见过。
正当全场冷肃之时,祁承昊却站起来跨过地上的人头,信步走到场中央,说道:“既然是两军交锋,生死各安天命。左贤王今日既是为贺寿而来,战场之时便留到战场上解决可好?”
阿史那捧腹哈哈大笑,笑声震天,说道:“好一个贺寿而来!中原既然如此招待贵客,本王自然见怪不怪!这礼尚往来嘛——”说着他拍手两声,远处一队人马列队而来,“本王既然前来贺寿,这寿礼请皇上太后务必收下!”
所有人循声望去,那队卫兵手里抬着方方正正的一样事物,缓步来到场地中央。我们向着周围四散,腾出一大片空场。只见那几个人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又开始向着四面推展开来。没想到,整个场地几丈长短,竟然被一张洁白无暇的柔纸铺满。再看地上的纸张,似纸非纸,光滑剔透,在阳光下润如温玉。我伸手一摸,其质地缠绵细腻,柔若凝脂,色泽欺霜赛雪,犹胜白璧,果然是一张绝世的佳品。
太后点头赞道:“想不到左贤王竟然得此宝物,哀家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左贤王却说道:“太后有所不知!数年来,□□以百十名绝色美女献与我突厥,使得我王侯将领无不欢喜非常,沉迷于此!竟有甚者,为此相争,竟不惜以战犯境,死伤无数。既然右贤王欲谷社也是为此而亡,想必在座各位应该明了。”
祁承昊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英雄者,美人配之,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我心底叹道:“怪不得他那样宠爱江淑妃,一个英雄,一个美人,真是般配……”
阿史那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惜,本王却是例外!那些美女佳人,在本王的眼里却不值一文!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辜负了这些美人的样貌,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乎——”他脸上突然凶狠地笑了笑,眼光中冒出腾腾的杀气,“本王便把她们都砍了头,扒下她们细腻的人皮,制成了这幅光鲜洁白的画布,以此献给皇上太后!嘿嘿,这便是本王所说的礼尚往来!”
所有人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面对如此没有人性的野兽,便是在勇猛的将军也不得不慌张起来。
太后惊得连连退后,身后丫鬟宫女也吓得一阵惊呼。
整个场面犹如剑拔弩张,紧张的透不过气来。这个大胡子的言辞简直就是挑衅,分明是在向着中原宣战。我不由得为祁承昊捏了把汗,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而我也知道,这却是红谨想看到的。
祁承昊面色凝重,沉声问道:“左贤王的意思,莫不是要真的‘礼尚往来’么?”
大胡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素闻中原文人墨客数之不胜,贤者才子多如星斗,本王对此更是钦羡不已。可惜本王虽然得好纸,麾下却全是悍将,并无文人。如此佳品深得太后喜欢,还希望皇帝举荐一位文豪,在此画布做绘,如此合两国之力,定然绘出一副佳作!这样更加彰显两国无虞,永建邦交的典范!”
众位文臣皆然迟疑。我也心知,这样几丈许见方的画布,不知道要多少个百尺长卷能填满。况且要现场在这里绘画,一副百尺长卷我便要画一个月左右,这样的画布定要半年才能完成,这简直就是故意刁难。
祁承昊不语,转过身对太后说道:“母后,这里风凉,请您上台休息,孩儿处理便可。”不由分说,便挥手示意身后宫人搀扶太后回去。太后面容似还要说什么,也只好作罢,簇拥着回到高台就坐。
左贤王更进一步逼问道:“怎么,堂堂□□以文墨书画见称,今日却选不出一位能人,莫不是叫天下人耻笑是浪得虚名?还是皇上不给本王赏脸,故意不予理睬,有意疏远两国之邦交?”
全场更是鸦雀无声。红谨却上前说道:“左贤王谬言了!论起全场人才济济,我皇只是在思考此等小事,到底交由谁来应对,不刻便会指派一位才子做绘。”
太后也在上问道:“满朝文武,哪位爱卿可以上前一试?”
声音回荡在会场的上空,却是犹如投石湖底,不见回声。
我见到祁承昊面露难色,就连我都知道这袖里藏刀的贺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看到他的眉头皱到一起,却是无计可施。就像昨晚那样,满脑子都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国家大事……这画布之上,承载了□□的威严与屈辱,也承载了祁承昊的心事。我是他的妻子,自当为他排忧解难,舒缓眉头……
我把心一横,只能将我准备了多年的“大礼”在此时献出来。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原本应该是我第一天见到皇上时候,亲自献给他的。为此,我花了整整七年的心血,只求乞得他看上一眼,赞赏一语。而今天,这份礼物却可以帮助他,也不枉我七年每日的精心苦练……
我把心一横,上前说道:“皇上,请让我一试……”
我看到所有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我,更有者小声议论道:“又是她……”“这个不是韩昭仪么?”“唉,这简直就是胡闹啊!”
我见到祁承昊不愕然不语,又上前两步跪在台前,战战兢兢地说道:“儿臣南罗国韩氏,给太后娘娘祝寿!祝愿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不敢抬头,却听到台上太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哦,原来是那个后宫中唯一迟到的韩昭仪!不是有要事待办么,怎么办完了想起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