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我和红袖彻夜详谈，聊这分别的时日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红袖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被禁卫军包围了。她说里面有一个武功很高很高的人，他会说南疆话，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被那个高手擒住，就被送到了牢里。再后来又是那个人，对她说奉了皇帝的旨意，要她在这等我。
我心里猜想，红袖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在客栈总是板着脸的“家丁”了。我告诉红袖，我和程天赐的事情。我们之间的种种，就连这样回忆着诉说起来，都是那样的令人心醉。我告诉她，原本我打算咱们三个一起回南罗国去的，只是程天赐突然就变成了祁承昊。
红袖听了眉头皱成一团，气鼓鼓地扬言要去行刺祁承昊，为我出气。
我自然拦住了她。我现在不要他死，要是现在把他杀了，我会觉得亏欠他。我可不要亏欠一个人活一辈子，那样不会快活的。
接连十余日，我和红袖就又像是回到了以前一样，依旧在这漾春园里度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但是，似乎现在却比以前的时光更难熬了。
祁承昊一次都不曾来过。
虽然每天都会有人送来冰糖葫芦，衣食粉黛上，比以前更是精心百倍千倍，每天也会有很多的宫女太监可以供我使唤……但是，那些冰糖葫芦却没了甜美的感觉，只剩下酸楚得要命。衣食粉黛再精心，我却没有半点心思。那些宫女太监，我也不需要，被我一一敕走。
红袖看着我一天一天瘦下去，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问我，要不要逃跑回南罗国去，我也都只是摇摇头。她问我为什么，我却说不上来。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想来，我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实在辨不出到底现在与之前的日子，又会有什么不同。如果说祁承昊的原因，一年里他也同样不曾来过一次。我不知道我的身边变化了什么，却只是感到什么都已改变。
也许我是真的在盼望着祁承昊吗？不过我真的认为，第一个来的人，一定会是他。
可是结果我却错了，第一个来的人并不是祁承昊，而是江淑妃。
其实江淑妃我是见过几次的——她生了一张足以传世的容貌，还有一副曼妙无双的身段。不论哪个女人都不想和她站在一起，因为一定会把自己比较得自惭形秽。我没有和她接触过，也没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来我这里，点了名要见我。
江淑妃的脾气是有名的孤傲，这一点可真是随了她父亲，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我没有学过中原皇宫的礼节，不知道我和她身份哪个更高一些，也不知道见到她应该行什么礼。不过她见到我，只用余光扫我一眼，第一句话却是——
“如此平庸的姿色，南疆的狐媚之术真是了得！”说完，她轻笑一声转头就走。
好在红袖当时不在，若是她在，真怕她会飞身过去撕烂江淑妃的嘴。而我心里却莫名有些欣喜，翻来覆去一直在想，从来不曾见我的孤傲女，为何会突然来见我呢？还出言讽刺我的容貌，她为何会在意我的容貌？
我兀自一个人荡着院子里的秋千，一会笑一会气。红袖回来时见了我的样子，这眉头就又皱到一块儿去了。
我拉着她的手，问她：“如果你喜欢一个男子，那个男子又喜欢另外一个女子。而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却对你很在意，是不是说明那个男子有点喜欢你了？”
红袖不知为何，脸上红得像是秋收的苹果。她偷瞄我一眼，又别过眼去，赶紧摇头。
别看她平日是个暴戾的丫头，每当谈论起男女之事，她总是娇羞得要命。我也总是拿她开心，还许诺给她办个比武招亲什么的。其实红袖倒是长得很好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齐眉的刘海，只不过她从不打扮自己。尤其是她像现在这样羞怯的样子，如果我是个男人，非要娶了她不可。
我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男人。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拖着下巴。天上的白云像是集市上的棉花糖，馋得我直流口水，恨不得生了双翅膀飞上去咬它一大口。昨天是中原的春节，是举家团圆的日子。虽然也给我们送来了叫做水饺的食物，可是却没有给我们送来团圆。
想起来，祁承昊一定是与他的江淑妃设宴款待百官吧。他会不会在闲暇时候，想起我呢？不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
我正没事瞎琢磨的时候，几个太监模样的人，阔步走进来对我宣读圣旨。
我知道，这是祁承昊在和我说话。
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我大失所望，不过是说我什么品行不端，惹人非议，将我贬为昭仪。昭仪不昭仪的，我根本不在乎。大概是他的江淑妃回去之后，他见到他的美人不高兴，便将我贬了哄哄她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平南妃还是韩昭仪，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晚上的时候，我和红袖在榻上玩对掌翻。我不及红袖手快，老是输给她。玩了两年的对掌翻，我都没怎么赢过，太没意思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房门被推开了。
红袖警觉地跳下来，护在我的前面。这么晚了，会是谁呢？竟然连通传一声都没有，不会是刺客吧？我觉得，皇宫之中，要是没有刺客来，那多没劲。因为我总是希望有人行刺什么的，反正我身边有红袖，我却是谁都不怕。我从她的身后探出头来，没想到进来的人竟是祁承昊。
红袖一见了他，两只眼睛就要冒出火来。
我知道红袖应该是最恨他的人了，我急忙拉住红袖的手臂，怕她出手伤了他。但还是来不及，红袖像是脱了缰绳的小野马，一下子就冲到祁承昊的面前。
我惊呼一声，这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红袖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我担心红袖，也担心祁承昊。我连鞋子都忘了穿，跑下去拉住红袖的手，可是她却还是一动都不动。我看见红袖旁边的人，是那个板着脸的“家丁”。我大声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对红袖做了什么！”
祁承昊对我笑了笑，给了那人一个眼神。
他依旧穿着一身简洁干净的衣衫，不华贵，却很有风范。他用手指，在红袖的肩头轻轻按了几下，红袖便瘫软在地上。
我扶着红袖，看见她的眼里依旧怒火冲天。
这时候，那个家丁用南疆话对红袖说道：“穴道两个时辰就可以解开，你现在不能动武，不然会伤了自己。”
红袖这回倒是意外地听话，我扶着她坐在一边。
祁承昊也随意地坐了下来。他们一进门就欺负我的红袖，我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我瞪着祁承昊，怒声问道：“你来干嘛？不去陪你的江淑妃了吗？”
祁承昊手里拿着折扇，笑着说道：“七出三不去，善妒者，可是要休掉的！”
我更是火大：“休吧！有本事你就休了我吧！也好让我回南罗国去！”
“哦？你这是承认在妒忌江淑妃了吗？”他挑着眼睛看我。
“呸！——”我对他恶狠狠地吐口水，“鬼才妒忌你的江淑妃，我干嘛要妒忌她？”
祁承昊一收折扇，笑得更甚，“明明妒忌，却不承认。看来你是不舍得我，怕我休了你！”
“我……”我无言以对，论起耍嘴皮子，我们南罗国的女子怎么会是这些中原人的对手。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冷言问道：“你都已经贬了我，还想怎么样？”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觉得吃惊。本以为我自己对这件事是不在意的，可是此时竟然会这样醋意翻腾。
祁承昊却笑着说道：“朕并不是有意想要贬你，这也是为了你好。要是你真的误会了，那朕向你道歉还不行？”
又道歉！为什么总是做那些要向我道歉的事情？
“我才不稀罕你的道歉！”我小声嘟囔着。
祁承昊却又道：“稀罕不稀罕，反正朕都已经道过歉了。既然朕都向你道歉了，你也该向江淑妃道歉才对！”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眼睛，他正一脸轻笑地扬着眼睫，眼睛里还有些狡黠之色。好像刚才他所说的话，本是极其应该的一样。
我怒极反笑，冲他质问：“先是你的江淑妃来欺负我，后来你又废我妃位，现在却要我向你们道歉？祁承昊！你真的觉得我们南罗国的女子是这么好欺负的么？！”
祁承昊摇了摇头，再一次肯定地说道：“不是向我们道歉，是向江淑妃道歉！”
他这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完完全全只是在命令我。中原的皇帝想要命令我们南罗国的人，我想还要早了几百几千年呢！
我不屑地瞟着他，“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要说这些，你就赶紧回去找你的江淑妃好了！你想废了我，那就赶紧废掉我！你想杀了我，就给我一个痛快好了！但是你想让我去道歉，休想！”我决绝地甩出这样的话。本以为，他来这里是来安慰我的。如果他告诉我他有多么多么无奈，对我多么多么歉疚，我根本就不会怪他。要是那样，就算是要去道歉，我也会一口答应下来。可是现在，他一心就只想他的江淑妃……
祁承昊轻轻一叹，站起身来，“嫚儿本就不喜欢你。朕念在你有功劳，只是把你贬为昭仪。你若是不去道歉，朕怎么向嫚儿交代呢？你就卖朕一个面子好不好？”
“嫚儿？……”他问我的时候，目光恳切，言语温柔。可是他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是气愤，越是委屈。他当真为了江淑妃什么都肯的，就算是这样低三下四地求我。
原来我只是因为有了功劳，只是因为被他利用得当而已，除此别无其他。我真的很想问他，如果我没有功劳呢？如果我没被他利用好呢？是不是因为他的嫚儿一句话，就不只是贬为昭仪，而是赐我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
我思及此处，只余下一抹淡笑。我怔怔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不去道歉，你要把我怎么样？”
我看见祁承昊的脸色慢慢沉下来，然后变得异常难看，他冷冷地只说三个字——“朕不许！”
我的心随着他出口的这三个字，已经跌进了深谷，绰绰地发疼。我红着眼圈咬紧唇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原来我千盼万盼的人，只是一个不该盼来的人。这下我总算知道了，原来程天赐是程天赐，祁承昊只是祁承昊而已。
我陌然地最后望了眼这个人，然后转过身去，对他说道：“你走吧，明天我会去福仪宫的。”
祁承昊没多说一句，两个人就推门而去了。我拉着红袖的手，任由泪水肆意奔腾着。她努力地抬起手来给我擦眼泪，皱着眉头，一语不发地看着我哭。
我对她说道：“红袖……我们，回南罗国去吧……”
红袖的眼泪，这时哗地就流淌下来，冲着我狠命地点头。
我们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