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我一夜未眠。
红袖到了早上才轻轻睡去。我给她盖好被子，不想叫醒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红袖不应该来这里遭罪的。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已经够对不起她了。现在去给祁承昊的嫚儿道歉，决计也讨不了什么好，我不能让她跟来。我不能让她再跟我一起受委屈！
我们南罗国的女子都是说话算话的！我既然答应了祁承昊，就绝对不会反悔。而且我也已经决定了，这个是非之地，我和红袖永远都是格格不入，我们是活不下去的。我已经想好了再一次逃跑的办法。不过我相信，这一回，就不会遇到程天赐了。
清晨的阳光柔和温暖，却也难以抵挡冬日的寒风。我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福仪宫。
呵，这里真是气派。我仰起头，观望着威严的宫门。比起漾春园，这里才更像皇宫禁地呢。
门口的通传太监告诉我，原来祁承昊也在里面，正在陪江淑妃作画呢。我心里轻叹，他对他的嫚儿真好，天天陪在她身边，也容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现在本是该早朝的时候，现在却陪着她作画。我想，其实昏君只是对于百姓来说吧。对于他的女人来说，也许昏君更好。毕竟在这样冷清寂寞的深宫里，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得到圣宠。江淑妃无疑是最幸福的。祁承昊为了她，都很少纳妃嫔。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成为极少数妃嫔之中的一个，到底是有幸还是不幸。而对于祁承昊来说，昏君要比明君轻松得多，因为昏君是为自己活着，明君是为天下活着。
但是我还是不喜欢祁承昊做昏君。也许，我真的没有他的嫚儿那样喜欢他，他才不像喜欢他的嫚儿那样喜欢我。我觉得，这就是原因了。
我在门口等着，那通传太监却一打进去就没再出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天上，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晒得我昏昏欲睡。昨夜折腾一宿，我实在有些乏了，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鼻子痒痒的，像是有什么小飞虫不停扫我的鼻子，怎么挥也赶不走，简直烦死了。
这时我听到一阵哄笑。我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我旁边竟然围满了人，而眼前竟然是祁承昊。
我实在睡得太香了，竟然丝毫没有发现。突然这么多人出现在我眼前，现被吓了一大跳，惊乱得赶紧站起来。
祁承昊手里拿着一根枯草，在我面前看着我笑。我知道一定是他在捉弄我，故意让我在人前出丑。最可恨的，他身后还站着他的嫚儿，也似有似无地看着我。
祁承昊摇着头说道：“啧啧，你们南罗国的女子都是像你这样睡觉流口水的吗？”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我一时之间又气又羞，赶紧用袖子擦口水，只用眼神发泄我的愤怒。
祁承昊这时便收起了笑脸，对我说道：“看来朕对你的惩罚还是不够。怎么，区区昭仪，见到朕和江淑妃都不跪吗？”他背着手，一副威严的样子。
我冷冷一笑，便屈膝跪了下来，说道：“臣女的确只是区区一名昭仪，还是南罗侯之女，自然不敢不跪。不过，如果臣女没记错，护国公倒是享受不跪皇上的待遇！”
我用余光就知道祁承昊和江淑妃的脸色霎时就沉下来。祁承昊面色铁青，怒道：“朕的家事，何时用你这番夷女子多嘴？”
他们的家事？哈，我在心里差点就笑出来。我愤然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失望。
祁承昊与我对视，突然问道：“今日你来福仪宫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定是要给他的嫚儿一个惊喜了。我白了他一眼，对江淑妃说道：“臣女特来向江淑妃娘娘谢罪！”
江淑妃倒还真是一脸的茫然，秀眉轻挑，眼神又看向了祁承昊。只是这一个眼神一个神态，足以美得令我妒忌死了。
祁承昊看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朕之前只因国事，才将你册封为平南妃。你却不念圣恩，一味不知深浅，屡次藐视宫规。念在你诚心悔改，又向江淑妃请罪的份上，现在将你褫夺封号，贬为昭仪。”
他一字一字地念着，我一字一字地听，却是字字令我痛心疾首。
江淑妃皱了皱眉头，轻笑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皇上将你贬为昭仪，你便来向本宫求情以讨好皇上么？呵，我还道南罗国的女子好骨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真恨不得跳起来告诉她，南罗国的女子要比你们中原女子骨头硬得多！但是我此时却也只能咬着牙，默默地听着。我狠狠地攥着自己的裙摆，心中气血好一阵翻涌。
江淑妃又道：“皇上，嫚儿作画有点累了，想去先休息片刻。皇上政务要紧，莫不要为了嫚儿荒废了国事。”
祁承昊笑得真甜，跟吃了蜜枣似的，连连点头，忽然眼神又扫向我，“那这韩昭仪……”
江淑妃看都没看我一眼，只平淡地说道：“燕雀之流，鸿鹄不睬，本宫又怎会与她计较。为讨皇上欢心，她也着实不易，任她去吧。”说完，便施了一礼，随几名宫女转身回去了。
我跪在寒风里，两个膝盖疼得我直咧嘴。祁承昊这时候说道：“人都走了，还不快点站起来。……难道还要朕亲自扶你不成吗？”
我勉强支着身子站起来，跪得久了，双腿都完全麻木了，刚站起来整个人都打晃。
祁承昊回过头，对身后的宫人又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朕和韩昭仪一起回漾春园。”
底下太监宫女明显一脸的疑问，却不敢多说，只好施礼退去。
我双手支着膝盖，仰着头对他冷嘲热讽：“好了吧！满意了吧！这下你的嫚儿可高兴了！你对你的嫚儿这样好，百年之后一定留下一段佳话，好叫你千古留名！哼，说不定牛郎织女都避你们三分呢！有你这么一个不务国事的明君，你的列祖列宗肯定欣慰了……”
我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把拉到怀里，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用力地抱着我，脸颊在我的耳边摩挲，弄得我痒痒的。他轻声说道：“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我一时之间有点懵，但是我马上又清醒过来——这肯定又是什么骗局，或者又是什么圈套之类的。我一把狠狠推开他，怒目而视，大声质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就不怕你的嫚儿看到么！”
他一脸嬉笑，却抢过我的手，拉着我说道：“当然怕！那咱们回漾春园再说！”
也不等我反驳，便拉扯着我而去。
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的，我真的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他明明对他的嫚儿这样好，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却觉得他的眼里只有我。我闹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的心里到底喜欢谁。
我默不作声地任由他拉着我的手。祁承昊推开漾春园大门的时候，红袖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却见到这样的一幕，瞬间脸色大变，两只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一副随时准备上来与他拼命的架势。
祁承昊用南疆话对红袖说道：“我与她有些话说，你不许偷听，也不许进来！”语毕，不由分说，便拉着我往里走。
红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匆忙之中我对她点了点头，便被祁承昊拉进屋里去。
一进门，便见到塌上全是大包小包收拾好的行李。祁承昊愣了愣，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旁边，低着头怏怏地说道：“不要你管！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干你鸟事？”
他大概长这么大都没听过有人这样与他说话吧，不由得瞪着眼睛问道：“你……你说什么？你这是又要逃跑么？”
我猛地抬头，对他用力吐舌头，又低下头去，大声说道：“你这‘又’字用得真好！我就是要回南罗国去了！怎么样，你关得住我么？”
他欲言又止，深叹了口气，背着双手说道：“朕不许！”
我冷哼一声，“你要是许了，还不叫逃跑呢！我偏偏就是要做你不许的事情，你能怎么样我？”
他又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下来，说道：“朕知道你生我的气，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还逼着你低头。你回来一个月了，朕却没有一次来看你。你一定是以为，朕将你利用了，然后就抛弃你不理你了对不对？”
我用力地摇着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他蹲下身子，看我的眼睛。我扭过头，他却伸手为我擦眼泪，“朕都说过了，全是朕不好。但是这都是逼不得已，全都是为了你着想啊！”
我掉着眼泪，冷冷一笑——为我着想，这么欺负我就是为了我么？利用我来达到你的政治目的，是为了我好？让我给你的嫚儿跪下道歉，是为了我好？到现在了，还用这样的话来骗我。
我不看他，他却用力扶正我的脸，让我看他的眼睛。他笑得那么轻松，好像他所做所说真的都为了我好一样。
“我知道你不信，那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只要你听完，你若是要走，朕绝不拦你！朕是一国之君，绝不食言！”
他说得信誓旦旦，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诡辩。我大声说道：“好，谁食言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敢与朕这么说话！好吧，这要先从你们逃跑了以后说起——你们逃出宫之后，朕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是依照宫规，你们这样做是要判罚重刑的。朕虽然没有光明正大地来看你，却是在你入宫的第一天就见过你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为了让你们两个的罪名抵消，需要立功才行。因此才会利用你，其实也是为了让你将功补过罢了。你回宫之后，朕却不能立刻来看你，因为你锋芒正露，若是朕再加以关爱，后宫其他的势力就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这点你也知道的，嫚儿的父亲是护国公。那天在金銮殿上，他便是以为贡院主考故意让你这逃妃上了金銮殿，是在帮你引起朕的注意，以危及嫚儿的地位，才会亲自下令将他的远房外甥处死。他如此霸道，怎会容忍自己的女儿被你比下去？那时，你便真的危险了。”
我听着他说，终于明白了护国公大义灭亲的真实用意。但是远在边关的护国公，能够如此突然赶来，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我又想起，那时候祁承昊要杀那狗官，国舅大人却执意要等护国公回朝，现在看来他已经备好后招，料想这报信之人一定是国舅大人了。这样，国舅大人既能帮皇上诛杀狗官，又不会令皇上与护国公起冲突，自己更是藏在暗处不会暴露，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然用得精妙。如此想来，祁承昊现在也不是信口胡说了。
他接着说道：“即使这样，嫚儿却还是在意你的存在。那天不是还亲自来看你了么，朕知道的时候真的很着急，便只好下令将你贬为昭仪。而今日叫你来给嫚儿道歉谢罪，也是怕她以你为敌。朕太了解嫚儿的心性，只要你低头，以她睥睨傲视的性格，定不把你放在眼里，也自然不会再与你为难了。现在朕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你若还是生气还想回南罗国去，朕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