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他此话一出，满朝文武无不惊讶得一片唏嘘。
而我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原来，他一开始的时候不认我，只是为了叫这个狗官自己吐露出一切罪行。现在公然说出我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他的罪行昭然若揭。原来，我的存在与否，都要看对他的利用价值怎样更高。除此以外，仿佛我的身份与去留，甚至性命生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知道我的身份，一开始就知道。那凌烟阁上的事情算什么，程天赐又算什么？
那胖子这下也真的怕了，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肉不断地抽搐，豆大的汗珠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祁承昊背着手，平静地说道：“如果，一个南罗侯之女，堂堂平南妃都不足以取信，那么加上朕这个证人，总该有些说服力了吧！你身为朝廷命官，拿朝廷俸禄却中饱私囊，科举舞弊之事愈演愈烈。三天前，朕特密令平南妃出宫协助朕，没想到你竟然不顾礼法，不顾□□威严，竟然将一个女子送上朕的金銮殿！是想让朕成为天下笑柄么？而后，你为了掩盖罪行，竟然连番作假欺瞒。看样子你办事的效率倒是高得很，短短三天，就连前三年的备案都做得这么详细！若不是平南妃机敏，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你还想欺瞒朕到什么时候？”
那狗官已知事情败露无遗，急忙爬着上前不断磕头，口中大喊：“罪臣该死！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祁承昊嘴角微微上扬，却问道：“国舅大人，依照本朝律法，这狗官该当何罪？”
国舅上前一步，回道：“其论罪当斩，理应抄家，所得财物尽数充公！不过——”他拉长声音，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事关重大，此事不宜草率。况且，贡院主考虽然罪不可赦，却是定武护国公江老将军的远房外甥……”
祁承昊冷冷笑道：“天子犯法况与庶民同罪！莫不说一个远房外甥，他即便是护国公的亲子又如何？如果因此徇私枉法，立法又有何用？来人，将这贪官污吏拉出殿外斩首示众！”
“且慢——”国舅丝毫不退让，“皇上，恕老臣直言。护国公镇守边关，统领六十万禁随军精锐，连年以抗突厥、吐蕃。若是他知道自己率领将士浴血奋战，而朝中亲属却被处死，想必定然引生芥蒂……尤其近年来突厥势力大起，虽然我□□连年得胜，却不可不防。现在突厥有意休战，想来也是缓兵之计。此时若是边关军有什么不妥，切不可让外敌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祁承昊被国舅说得迟疑下来。我知道那个定武护国公是两朝元老，当朝第一武将，统领天下尽半数的兵马。而最主要的，他正是祁承昊最喜欢的江淑妃的父亲。传言，他对江淑妃可谓言听计从，从来都是说来就照办，不会迟疑一下。他宠江淑妃都来不及，现在自然不会跟她的父亲作对。
国舅大人见他不说话，便接着说道：“正巧，江老将军为武举之事，特从塞北边关赶回，此时怕已经候在殿外了！”
祁承昊显然一惊，“什么！护国公回朝了？”
这边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引得所有人无不回头观望。
只见，自殿外大步走来一名满身精钢甲胄的元帅，烈红的披风飘荡在身后。这个人花白的胡须，两眼却是精光大盛，身材健硕，一看便知是一名习武之人。以他这架势与气场，全然不把殿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姿态，想必他就是定武护国公了吧。
他上前不跪，却是微微抬手说道：“末将来迟，参见皇上！”
祁承昊笑得僵硬，说道：“不迟，当真不迟！定武护国公在此，还不赶快赐座！”
护国公却一抬手，说道：“不必了！末将听闻贡院主考最近犯了些事情，敢问皇上，他究竟犯了何罪？”
我抬眼看着祁承昊，他此时不辨表情，目光之中似乎满是笑意，久久不语。
国舅大人站出来突然说道：“贡院主考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擅自替换考生，已经被皇上和平南妃联合查检，可谓人证物证俱在……”
“平南妃？……”护国公斜着眼睛，瞟了瘫坐在地上的我一眼，嗤之以鼻地轻笑一声，大声问道：“皇上身边，几时多了一个平南妃？”
国舅大人也随着护国公的眼神看了过来，冲着我笑了笑，接着说道：“平南妃是南罗侯之女，此次是为了查明……”
“哈哈哈——”国舅大人的话语，却被这个护国公的几声大笑突然打断了。我知道，这样做按照中原的礼节，本是极不应该的，可见这个护国公有多么傲慢无礼。
只听他沉着声音，不屑地说道：“我当是哪位王臣之女，居然能位列妃位！原来只是一个区区南罗侯！这样一个南蛮之女，竟然与本将军之女同位……哼哼，怪不得都说，这南疆女子多习狐媚之术，看来果然不假啊！”
我大怒，他算什么，竟敢侮辱我的南罗国！我刚要开口，国舅大人却抢着说道：“哎，护国公此言差矣！此次能够揭穿科举舞弊之事，可全是仗着平南妃有勇有谋，假扮男装混入其中，方能得以令真相浮出水面。”
护国公冷笑一声，说道：“假扮考生，入殿考试……哼哼！看来，平南妃的功劳可真不小啊！”
从他暗讽的语气里，我听得出来，他明明就是在冲着我说“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这个主考是他远房的外甥，这次他来了，肯定是为了救他而来。虽然祁承昊是“主谋”，而我却是这件事情的“主办”。他怪不得皇帝，自然就要找我的麻烦了。而那个该死的主考，自打护国公走进殿的一刻起，就好像吃了一粒定心丸，一副安然无事的嘴脸。我现在瞪着他，他竟然冲着我得意地笑。
祁承昊这时候却说道：“要说起功劳，全天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和护国公相提并论呢？这次护国公不辞辛劳，不远万里从边境回朝，一定是舟车劳顿。快扶护国公回府休息……”
“敢问皇上，这件事既然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了，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贡院主考呢？”这个人实在是太傲慢太无礼了，竟然连皇帝的话都不放在眼里。反正我已经没用了，祁承昊一定会放了那个狗官。
但是，祁承昊在这事上费了这么多心思，或许不会因为一己私情而白白断送。说不定，我受的冤屈会让他动摇。程天赐不会让我白白受这些委屈，受这些欺骗的！对了，也许他真的会公正执法！
况且这个狗官，不仅想要诬陷我，事情败露居然还想害死我。还有那个什么狗屁护国公，瞧不起我们南罗国。相比那个祁承昊大骗子，我此时更厌恶他们。我决计不能令这些小人得志，纵使顺了祁承昊的意思，纵使自己甘心被算计，也要令这样的狗官伏法！
我心思沉定，张口便问道：“敢问护国公，贪赃枉法，欺君罔上，扰乱朝纲，祸国殃民，应该如何定罪？”
所有人这时候都在看我，估计都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垂下眼睛，看了我一眼，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法！我□□威严大殿之上，何时轮到你一个南蛮女子在此放肆！”
“哈，既然护国公都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法，贡院主考自当依照国法处置！”
护国公不再看我，只是直视着祁承昊，问道：“皇上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祁承昊依旧只是微笑，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
我也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即使他的公正，就是对我的偏袒，我都甘愿相信。
终于祁承昊一步一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开口说道：“朕自认为，护国公所言不错。国有国法，家有家法，贡院主考罪犯滔天，依照国法理应处斩。但是——”祁承昊顿了下来，接着说道：“他既然是护国公的远房外甥，而朕又是护国公的女婿，此事也可当为朕的家事。一家之大，长者为尊，不如就依照护国公的意思处置好了。”
我此时只余轻笑，对祁承昊，对护国公，对那狗官，更是对自己。
我早该知道的，他这么偏袒护国公，即使他如此傲慢也丝毫不在意，想来也都是为了他的江淑妃吧。他为了她，自然可以不顾什么律法去袒护她的父亲，更何况他还曾经亲自率领兵马攻打我的父亲。相较之下，我的一切对他哪有动摇可言？
他不喜欢我，我没什么可说，况且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江淑妃。眼下我也彻底知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全都败在了这个护国公身上。只是因为，他是祁承昊最爱的女人的父亲。我不禁在心底冷笑，说实在的，我还真是羡慕她。一个人可以为了她，就连天下都不顾。我想，若是哪天，江淑妃要祁承昊去灭掉我们南罗国，祁承昊一定连犹豫一下都不会的……
护国公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悦然之色，点着头说道：“好！既然皇上如此看重本帅，本帅定然不会令皇上失望！来人呐——”他一声令下，几名侍卫已经进殿听令。他冷笑着问那狗官：“你虽是本将军的外甥，却是罪无可赦！不仅意欲败坏朝政，更是令本将军颜面尽失！本帅对你太失望了，你的表妹江淑妃对你也太失望了！今天若不斩你，今后如何让皇上坐稳江山？拉出去，斩！——”
护国公一声令下，如山崩倒。侍卫拉扯着那个狗官，任凭他怎么嘶声求饶，已经为时晚矣。
我脑子全乱了。我不明白，国舅大人要我推波助澜，可是自己却有意维护那个狗官。祁承昊想要按照国法处置那个狗官，却让那狗官的舅舅护国公处理此事。护国公不是来帮他的外甥的吗？现在怎么又突然下令杀他？……这一切我都没明白过来。而我只是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天衣无缝地按照祁承昊的算计了吧。
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笑容，虽然微弱地一闪而逝，但是那分明是满足的笑容。对他来说，这一定是一个好结果。他的计划不仅成功了，还讨好了护国公，也就是讨好了他的江淑妃。他依旧对她百依百顺，我想两个人以后更加亲密无间了。
可我呢？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也好！我在心里劝慰自己，原本我就没想过要嫁给皇帝。这件事了结了，我也能安心地去找我的红袖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南罗国去，再也不回来了！对我来说，不也是一个好结果么？只是，在心里却有一种失落无法摆脱，任凭我自己怎么劝说，都不能摆脱。我知道，我的计划还是稍稍偏离了一点——因为我的程天赐，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