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冬日清晨的寒冷袭满我的全身，让我不知是冷在身上还是冷在心里。
我一路上浑浑噩噩，像是丢了三魂七魄。站在贡院的门口，望着那两个金色的大字，我脑子里满是程天赐的那句话，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我应该就此跟他携手天涯吗？不，我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为了红袖我不能后退了。
不论凶吉，前方都是我要走的道路。我暗自鼓足了信心，便大步迈了进去。
天色尚早，贡院里面却早已经人满为患了。我见到了那个主考官，此时正人模狗样地正坐在堂上，捋着自己长长的八字胡，冷眼扫视底下的考生。
我找了个机会，把手中的举荐信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起初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还害怕会被他给认出来了。
结果他迟疑之后，还是一脸笑嘻嘻地对我说道：“公子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既然师承国舅大人，想必状元之位非公子莫属了！况且，公子与皇上也算属同门，于情于理，怕是不做他人之想。还望公子高中之后，也多多在国舅大人面前，多替下官美言几句……”
我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草草点头了事。我看了几圈，并没有程天赐的影子，我便问他：“这里有没有叫程天赐的人？”
“程天赐？”他反问了一句，面露难色，“容下官好生想想……”
这些狗官，卖官卖得连卖给谁都不知道了。反正程天赐说了会来，那他就一定回来，我相信他还是有办法的。我白了他一眼，装着高傲的语气说道：“既然得知本姑……公子师承国舅，那么大人是否能够行个方便，让我先去宫中等候呢？”
“这个……其实不难，公子稍等片刻，国舅大人片刻就到，到时候便可以跟在国舅大人身边，先行去往殿内等候了……”
我一听顿时傻了眼，一会要是那个什么国舅来了，肯定会把我揭穿的！不要说进宫探听消息，说不定现在就要关进大牢了……
我越想越害怕，正琢磨着怎么遁走的时候，那狗官突然一脸的谄媚看向我的身后，眼睛鼻子都要挤到一起去了，弯着腰拱手笑道：“哎呀呀——国舅大人亲身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实在罪该万死！”
我一听整个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此时不走一定当场呜呼哀哉了！我刚要迈腿，却听那个狗官在身后说道：“国舅大人给下官的指示，小的已经办得妥妥儿的！素闻高足才高八斗，今日得见果然超然过人，颇有当今状元之风，看来已经秉承国舅大人的衣钵了！正巧，高足刚才还与下官商议先去殿内等候事宜，现下既然国舅大人亲身到访，下官也就不敢越俎代庖了……”
我听见国舅大人冷冷一笑，问道：“哦？那老夫倒要见一见了。”
我听了心中一叹，明年的今天有谁会给我烧个纸钱呢？我原地杵在那里，两条腿不住地哆嗦，连动都动不了。我感到身后一个无形的气压向我逼近，国舅冷然说道：“怎么？‘恩师’站在你身后，都不回头参见吗？”
我彻底傻了，此时回头不是，不回头更不是。横竖都是死，怎么也不能叫人看低了我们南罗国的女子！我刷地转过身来，红着脸拱手说道：“学生拜见恩师！”
我想那个什么国舅也应该被我突然地举动吓坏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拱着手低着头，只能用余光打量着他，他的衣着甚是讲究，透露出一股富贵权威之气。就连那双鞋子都是镶金戴银的，比我们南罗国的银装都要好看。
这时候，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虚扶起我来，“不愧是老夫的好徒儿！”
我听他的语气甚是肯定赞扬，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你说我？”
国舅捋着花白胡子又笑了起来，面容甚是和蔼可亲，眼神却深不可测，“当然是你！”
我才反应过来，赶紧瞟了眼旁边那个茫然的考官，然后把胸一抬，肯定地说道：“当……当然是我！呵呵……哈哈哈……”
国舅大人轻轻拉住我的手，对那考官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殿试之举不是儿戏，切不可出一丝差错，否则拿你是问！老夫的学生就由老夫亲自带上金銮殿吧。”
那考官连忙点头哈腰，护送着我们离开贡院的大门。
这个国舅当真位高权重，就连随行而来的随从都是几队人马，浩浩荡荡的。
他突然对那些随从说道：“你们自行回府，老夫有事待办，切莫跟随。”
那些人听了，便尽数离开了。
他依旧紧紧拉着我的手，好像怕我突然跑了似的。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的身边，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我们两个就这么穿过闹区，走在笔直的街上。这时候他突然松开手，笑道：“姑娘果然机敏不凡，胆识过人，老夫佩服。”
我就知道！总不可能我穿了男装，就这么巧会和国舅大人的学生相貌相近，并且很巧他也参加殿试，并且很巧中途遇到什么事情来不了了，很巧就被我顶替了，很巧这个国舅还没认出来……我就知道不能有这么多“很巧”的，我就知道！
我尴尬地红了脸，“我并不是有意冒充的！我有我的苦衷，但却有辱国舅大人的名声，实在是……都怪我不好！”
国舅却笑着摆了摆手，“哪里的话！老夫若是真有一个学生如姑娘一般机智，想来也算是足慰平生了。”
这个国舅其实还挺不错的，不仅不像那个狗官一脸的官架子，说话还很客气，倒像是一个早已熟识的长辈一般。况且他的学生里，当今皇上就是其中一位，想来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一类的人。对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子，还能不愠不火。这样一来，我反而更加觉得对不住他了，连忙诚恳地道歉：“不管怎么样，也都是我不对。您不仅不记恨，还帮我解围，我真是无以为报……”
“如此小事，不必挂怀。不过，今日之事，姑娘不可向第三个人透露半句，你能答应老夫吗？”
我使劲点头，“当然！我对天神娘娘发誓，绝不会告诉别人半句！”
他看着我又笑了笑，目光之中满是慈爱，“老夫有个女儿，当真和姑娘像得很……”
怪不得呢，那个考官会以为我是国舅大人的千金，看来有时候还是存在很多“很巧”的事情的。我随着他走，心情却愈发低落了，我突然问道：“国舅大人，我想……我想问您个事情！”
还不等我问，他却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对宫内的事情知情不多，恐怕帮不了你。”
哎？他居然知道我要问红袖的下落。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听他又说道：“姑娘要寻的两个人，一个老夫帮不了，一个老夫不用帮。顺其自然，必能达成所愿。殿试之举，已是箭在弦上，唯有姑娘推泼助澜，方能成事！好了，老夫也只能送你到这里，前面的路，老夫已经为你打点好。切不可忘记答应老夫的事情，今日就当从未见过老夫。”
这个国舅果然深不可测！我不知道国舅对我了解有多深，但是我相信他并没有恶意。看来我去参加殿试，似乎还关系着一些我并不知情的事情。既然已经箭在弦上，看来红袖的下落还是要我亲自探知。红袖的下落，国舅大人帮不了我。而程天赐，一定是那个不用帮的人。我对着国舅大人深深一拜，说道：“今日恩情，凌湘自当谨记于胸，来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国舅依旧只是轻笑，却说道：“你已报答太多……”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我目送国舅远去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眼前深红厚实的宫墙，竟是勾起了我不堪回首的往事。想不到费尽周章离开这里，机缘巧合竟然再次回来了。事已至此，也只有一往无前。
辗转几个流程，我和众位考生已经站在殿外等候了。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国舅大人已经为我打点好了一切，找了人给我领路，怕是我早已在这繁琐的流程中晕头转向了。
我使劲地探望，找了三四遍，却没有找到程天赐的身影。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他没有贿赂考官，自然是进不了场的，或许我顶替的人就是他也说不定。这下他可做不成状元当不了官了。我想，等我找到了红袖之后，我们三个就可以离开中原，回南罗国去了。
这时候，门口的传唤太监尖锐的喊声打断了我美梦——“传——众考生进殿！”
我怯生生地跟着人群，正步走入金光璀璨的金銮殿。旁边两排文武百官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殿上的气氛肃冷得叫人发抖。
我们站成齐刷刷地两队，而中间早已经摆上了桌台座位，上面备好了笔墨纸砚。我们依次入座，既不能抬头，也不能乱动，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等着皇帝给我们颁发试题。
我大气都不敢多喘，紧张得我都有点想要尿裤子了。
那狗皇帝终于想好了试题，每人发下来一个小小的纸卷，用红色的细绳捆住。我心想，难道不能就这样大声告诉我们吗？中原的皇帝就是喜欢装模作样，脱裤子放屁！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终于要揭露试题的真面目了。而我，一旦中了状元，就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到时候就可以借机打探红袖的下落。只要找到红袖，我们就拉着程天赐一起回去。我们这辈子都再也不回来了！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许许多多美妙的幻想，那是充满希望的未来。而这次，我一定要高中！
而当我真正打开试卷，里面的试题竟让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上面飞扬的字体赫然写着七个字——凌烟初上华灯满……
我手中的笔此时似有千钧，我竟然怎么也拿不住，“啪嗒”一声掉落在洁白的纸张上。我蓦然站起身来，抬头直视高高在上的皇帝。周围一片唏嘘惊呼，殿前太监怒喝道：“大胆！竟然直视圣上！该当何罪！”
我耳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着他痴痴地冷笑。这个人我是见过的——他长得甚是好看，此刻更是英气逼人，两只眼睛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深邃，此时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与以往不同的，只是此刻他龙袍加身，端坐在龙椅之上，威严得如同天神。我嘴唇默默地翕动，无声地道出那人的名字——“程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