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显然是被人细心打扫过的，积雪都很干净。门口的两个石头狮子威严肃穆，活生生的叫人害怕。漆红的石柱子支撑着整个大门，上面牌匾上赫然写着“贡院”两个金色大字。
我仰着头看，又问程天赐：“那些贪污受贿的考官都在这里吗？”
他也注视着牌匾上的字，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便说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我忸怩了一下，摇着他的袖子问他：“你……你和我一起进去好不好？门口的石狮子凶得很，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程天赐笑了笑，取下一支糖葫芦给我，又说道：“你害怕的时候就吃一个果子，等你都吃完了，也就不害怕了！”
我拿着糖葫芦，将信将疑，但也不能叫他瞧不起，便说道：“我们南罗国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这样一座房子？我只是……只是觉你的会害怕……”
他也取下了一支，笑着说道：“我害怕的时候也吃一个，这样也就不害怕了。”说着他就咬了一口。
我只好自己进去，走到门口，那两个石狮子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我看。我知道贿赂考官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事情，难免心虚。我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积雪，在那两个石狮子的眼睛上各糊满了积雪，这样它们就看不到我了。
我回头对程天赐用力招了招手，他又是那样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的，也冲着我摆了摆手。
我深吸口气，便走了进去。里面真是大得离谱，书墨的气味很重，若不是我自小就泡在这些书墨气味里，怕是换了一般人会要熏晕的。
我抓住一个人问他主考官在哪里。那人仔细看了看我，估计是看我是一个女子，又拿着冰糖葫芦，以为我是哪位考官大人的家眷，便客气地带我到了里堂。我坐下来等着，喝着桌子上的茶水，心里却像是在打鼓一样忐忑不安。
不一会的功夫，里面走出来一个官服模样的中年男人，胖得像是吹了气，挺着肚子走出来。他脸上的两片八字胡长长的，活像是一只大鲶鱼。他走出来看了我一眼，坐在上座一边端起茶水，一边拿着官腔问道：“你是何人？找本官何事？”
我直言不讳：“我找你买官！”
他一口茶水一点没糟蹋，全都喷了出来，他拍案而起，大声叫道：“大……大大大胆民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向本官贿赂！你可知罪？”
我不明白，也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问他：“怎么别人可以找你买官，我却不行？”
他一愣，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我这样贿赂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我见他眼珠子乱转，又压低了声音问我：“姑娘，你可是受到哪位大人的举荐，还是说你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我更不明白了，买官和买冰糖葫芦有什么区别，我愿意买你愿意卖，却要问这么多干什么？我有些不耐烦了，便问他：“那你到底卖是不卖？不卖我就走了！”
他急忙示意我且慢，便来回踱步思索了一阵，又问道：“只不过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让你面见圣上参加殿试呢？恳请姑娘代为通报一声，就说本官身份低微，怕是难当此重任。因此……嘿嘿……”
我脑筋一转，便懂了他的意思。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身后有哪位大官给我撑腰，我一介女流才敢到这里大胆声张，所以也惧我三分。想来也是怕得罪了当朝的哪位大员，日后徒添麻烦，以致丢了饭碗。
我不如将计就计，便信口开河：“其实本姑娘只是来代人买官的！我一名女子，自然不能考取功名，但是我爹有一个学生，却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过我爹在官场已久，虽然官大权威，却也素来知道其中的规矩，这才劳烦我跟你通报一声。”
那考官听了，立时变得恭敬起来，赔笑着问我：“那不知姑娘是否明示下官，令尊是……”
我就知道他信不过我，便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爹如此高位，岂是能在外面胡乱张扬的吗？他的身份自然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位！”
我看他脸色霎变，一阵铁青，心中大喜。鬼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哪个狗官，反正我这么一说，他也就信了，待我更加客气，连声称赞：“国舅大人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果然名不虚传！”
我心中偷笑，掏出一千两的银票，问他：“参加殿试需要多少银两？”
他赶紧拱着手说道：“姑娘真是拿下官说笑了！下官身份低微，自当尽心竭力去办事，哪敢要些许的赏赐！不过，还要劳烦姑娘在令尊国舅大人面前，多多替下官美言两句！”
我点了点头，心想：那狗屁国舅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既然这狗官这么怕他，想来也与他差不到哪去，也不是什么好官！我收起了银票，心里乐开了花，便问道：“那你给我写一封书信吧！到时候我……哦不是，他参加殿试的时候，你也好多照应一下！”
那考官连连点头称是，便提笔写了一封举荐信，并交代我后天在贡院的时候，只要他出示这封信，就让他顶替其中一人，便可以参加殿试了。
我欣喜若狂，从贡院一出门就大声喊：“程天赐！程天赐！我可以进殿试啦！”但是外面却一个人都没有。我左右看了看，也没有他的影子。那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眼睛也还都被积雪蒙着，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那搞怪的情景。
我心里担心极了，我怕他也会像是我的红袖一样，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他。
穿过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慢地流动，并肩接踵，每个人好像都长了同一张脸孔，像是一条大河将我淹没其中。我开始是担心焦急，到现在却是害怕了。我哪里都不认得，红袖也丢了，现在连程天赐也找不到了。我一个人蹲在街角，心里又难过又绝望。
我这时候想起来程天赐的话，只要害怕的时候就吃一个果子，等我吃完了，也就不害怕了。我开始一个一个地吃着冰糖葫芦，期待着在我咽下最后一颗果子的时候，红袖和程天赐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等我吃得一颗不剩，他们也始终没有出现。我像是一只战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蹲在那里，呜呜地哭。我想南罗国了，我想我的家乡，我想我的阿爹阿娘，我想红袖，我想现在就长了翅膀飞回去……
天色渐渐沉暗下来，我变成了一个没人搭理的小野猫。这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猛地站起身来，不知为何却把一腔愤怒与恐惧都发泄在他的身上。我大声哭骂：“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就是一个骗子！”
程天赐轻笑着，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只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一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委屈着问他：“为什么骗我说吃完冰糖葫芦之后，就不会害怕了？我都吃完了，可是……还是害怕得很……”
他身体微微颤了颤，我感觉他的怀里很暖，像是小时候阿爹的怀抱。他抬起我的头，凝视着我惊魂未定的双眸，我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像是一汪深潭。他又说道：“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不许再丢下我！”
他笑着点了点头。尽管当时我就已经知道，那并不算是承诺，因为他的笑容有些僵，眼睛里似乎闪动着什么东西。我不管此时街上有多少人，正在好奇地看着我们如此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我不要程天赐再像红袖那样消失掉。我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说道：“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许骗我，好不好？”
他这次没有回答，伸手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珠，说道：“傻丫头，只要你不回南罗国去了，我就答应你。”
我低下头也没有回答，想了良久才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南罗国女子。我不想瞒着你，但是我怕我说出来我的身份，你就会……就会再也不理我了。”
程天赐却说道：“不管你是谁，都不重要。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会认真地听你说。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问。总之，我绝对不会不理你。”
我心里很高兴，但是转念一想又黯淡下来。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中原，但是我真的很想南罗国，而且也必须要回去。我突然心中一亮，兴冲冲地问他：“那你不要考科举了好不好，跟我回南罗国去吧！我阿爹阿娘一定很欢迎你！”
他笑笑，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原男子，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至于为什么，这次科举殿试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鼓着气说道：“你没有贿赂考官，自然就进不了考场，自然也就考不上状元，又怎么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原男人？”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顶，像是抚摸一只温顺的绵羊，“看样子你已经拿到殿试资格了。只要等殿试一结束，我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现在，我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在乎他带我去哪里，我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跟在他的身边，生怕他像故事里的神仙一样，化作一片水汽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