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番外·云冉小朋友的烦恼之那些叔叔阿姨(1 / 1)
云冉小朋友的家,在无忧山谷当中。那里面笼统住了十一个人,容澈舅舅、晴炎舅舅、冰绡阿姨、爹爹、娘亲、云冉小朋友,以及他的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哦,对了,云冉小朋友今年刚刚九岁。
关于弟弟妹妹的这件事情,他舅舅容澈曾经就一脸坏笑地对他娘亲说过:“浅浅,你和云荒是考虑着仙者日益减少,于九州终是不利,所以殚精竭虑日以继夜地要为九州多创造几个新生的仙者吗?”
他娘正倒着茶,闻言素手一偏,一壶茶悉数落在了容澈舅舅的身上。
当天晚上,他娘委婉地向他爹转述了这番话。
他爹爹持着只饱蘸着浓墨的笔,正要画几撇优雅素淡的兰花,闻言便怔了怔,搁了笔认真思忖道:“玖澜养的几只宠物最近犯了病,药石无灵,我觉得容澈可担此重任。”
他娘赔笑着道:“他是挺适合的。不过你想想,咱们家的屋子已经扩建两次了。苏峻到现在都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咱们家云冉出门却是前呼后拥跟着一群!说出去,到底是难堪了些。况且……咳,那个你……你不是素来清心寡欲吗?先前丰汐绯同我问起这件事儿,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爹抬眸冷眼望了一望。“清心寡欲?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受过一次重伤,大抵脑子撞坏了,记的事情有些混乱。往后不要再轻信别人的话。”
他娘“呵呵“地干笑两声。
他爹复又执起笔,挥毫泼墨,笔走龙蛇,简直华丽!华丽了一会儿,顿了笔,头也不抬地说道:“我终究是创世之神,当初创的世界是为九州,那么创的子女也至少得有九个。算一算,尚且缺着三个。你要愈加努力些。”
“努力你个……”他娘一句脏话憋回半句,顿了会儿,神色黯然地说道:“倘若包子在的话……”
又是包子?怎么总关包子的事儿?云冉小朋友弄不懂,很不开心!更不开心的是,他一脸不懂的时候他云玄弟弟却是一脸了然。瞧见他的模样,云玄弟弟漾出满脸的同情惋惜,幽幽叹息一声,然后安慰地拍上他的肩。
谁要安慰啊!
过了几天,容澈舅舅家来了一群人,客客气气地把他接走了,直到四个月后才回来。
舅舅家门口的梅花孤独地开落了四个月。后来容澈舅舅回来,梅花幻作冰绡阿姨的模样,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容澈舅舅的眉皱得跟缝在一起了似的。
第二天,冰绡阿姨失踪了。
他娘怒气冲冲地冲进容澈舅舅家里,彼时舅舅正理着晒干的药草,一脸的恬淡自适。
“你为什么要赶走冰绡?”
“我没有赶走她,是她自己要走的。”
“要不是你说了伤她的话,她至于离开吗?”
容澈舅舅放下药草,难得的一本正经。“浅浅,我的事情,你只消知道就好,不需太过关心。我的生活应当怎样,我再清楚不过。倘若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帜,而予我我不想要的东西,致使我真正的不堪忍受。那么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浅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有人与之相爱。我并非无爱之人,我爱这青山、绿水,爱这药草带来的奇妙变化,爱孑然独居的悠闲自在。我觉得快然自足,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他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哎,冰绡真是可怜呐!”是夜,他娘同他爹躺在床上闲话,云冉小朋友很不厚道地躲在门外偷听着。“一连爱了三个人,却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真是情路坎坷!”
他爹淡淡地应一声。“嗯。”
“说起来,冰绡第一个爱慕的人是你吧?我记得那时她还误以为我同你有情……”
他爹即刻出言纠正:“不是误以为。”
“哎呀你抓住重点!总之,从你,到子衿,到容澈,一个个都叫她灰心失望。我真怕她万念俱灰,跑回聚灵山千年万年地做一株白梅,再不涉足红尘。”
“那样也好,算是个好结局。”
他娘默了半天。“是不错。”
第三天,冰绡阿姨回来了。
他娘接连灌了自己三杯茶,还是按捺不住火气怒吼道:“你是去干什么了?不晓得同大家说一声吗?东西收拾得那么干净做什么?让人担心很好玩是不是?”
冰绡阿姨甚是委屈无辜。“我被容澈伤了心,就想去静水镇上吃顿好的,安慰安慰自己。饮了几坛酒,醉倒了,就睡到了今天早上。至于东西……我本来就只有一株梅身,哪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呀!”
他娘紧抿着嘴唇,无话可说。
这场好戏,让晴炎舅舅笑了三天。
晴炎舅舅是娘亲的弟弟。说来奇怪,两个舅舅和娘亲明明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这事儿,云玄又了解得清楚,连带着云莽、云卿都满怀同情地看他。云冉小朋友表示不开心,很不开心!
晴炎舅舅和容澈舅舅住在一起。两个人性格很不合,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儿。且十有八九是晴炎舅舅输了,正常情况下是输得很惨,不正常情况下是输得一败涂地。晴炎舅舅总是会满脸委屈地跑到娘亲那儿抱怨,说容澈舅舅不好,怎么怎么欺负他。
他娘听得一脸淡定,听到精彩之处还帮容澈舅舅叫几声好。晴炎舅舅就不开心,很不开心!
云冉小朋友很喜欢晴炎舅舅。他爹管得严,他娘担心他。所以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进山摘果子,包括元夕之时去静水镇上看花灯,永远是晴炎舅舅带着他。他会给他买好吃的,什么桂花糖、芙蓉卷儿、烧鸡腿、盐水花生……那些好玩的也一样不落下。后来弟弟妹妹们也晓得黏着晴炎舅舅了,他吃到玩到的少了,却没有不开心。
他想起元夕那夜,他们几个人一排坐在河堤上。数不清的花灯浮在河面上,花枝招展,绚烂如同星空。身后人往来如梭,吆喝声、嬉闹声,小孩儿“啪嗒、啪嗒”地跑过。晴炎舅舅手上捧着一只烧鸡,仔细地掰下鸡腿和翅膀,一只一只地分到他们手中。空中忽地起了烟花。五彩缤纷,掩的一川花灯都失了颜色。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温帛叔叔也是家里的常客。只不过云冉小朋友不大喜欢他。他喜欢汐绯姐姐,她有双漂亮的大眼睛。汐绯姐姐待他很好,给他编花环,弹曲子给他听。而温帛叔叔叫汐绯姐姐伤了心。
云冉小朋友记得,某天夜里,他热得睡不着,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借着月光一路走下,想找晴炎舅舅玩儿。然后他看到,那棵树叶繁密的大槐树下,温帛叔叔负手而立。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玉璧一般地莹润。
汐绯姐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唤他,眼睛里摄入了一片月华:“师父。”
温帛叔叔回过身,微笑道:“绯儿,还不睡吗?”
汐绯姐姐垂着头,一张俊俏的脸蛋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师父,我有句话,想对师父说。我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可是今天看到云深姐姐,看见她和尊上那样和美,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
温帛叔叔的脸一下子白了。
“绯儿,我是你的师父!”
汐绯姐姐蹙着眉,苦涩地笑道:“我记得的,所以我才会犹豫那么久。师父,你为什么收我为徒,我都知道。先时我只觉得伤心,觉得师父对我宠爱,皆是因为我像着另外一个人。这份宠爱,也不过是假的。可是我看到云深姐姐和维序神尊,看到他们接受彼此而能够拥有今天的幸福,我又觉得先前的介怀纯粹是无用可笑的了。师父,我不介意做别人的替身。只要师父能够爱我,能够……将我作为一个女人来疼爱。”
温帛叔叔踉跄地退了几步。“绯儿,你……你今夜喝多了酒。方才的话,我会当做没有听见。你去睡吧。”
“师父!”汐绯姐姐冲上前抱着自己的师父,紧紧地抱着,泫然欲泣,“求求你!求求你看一看我的脸!你把我当成谁,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开心就好!师父,看着我的时候,你就不会想起她吗?你想对她做的事情,全部都可以对我做!”
“啪”地一声脆响。
云冉小朋友看见汐绯姐姐倒在地上,面颊上刻着个深红的手印。
温帛叔叔满目的痛苦,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绯儿,我是将你当做她在爱着护着。可是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我师徒的身份!乱伦之事,温帛永远不会做出!若你还守着苟且的念头不肯放下,那么就请你离开我的门下。你我师徒,自此恩断义绝!”
汐绯姐姐静得像一座雕塑,在月光下美得哀戚,美得叫人心碎。
温帛叔叔终究没有赶走汐绯姐姐。只是他们师徒,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过了许久,大抵是云冉小朋友十五岁那年,温帛叔叔带回个玲珑清秀的女子。他娘亲一见到那女子,便抱着她哭了。“玥儿……玥儿……”
他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女子忍了一会儿,忍得一把将他娘亲推到在地上,冷了他爹爹许久不曾冷下的一张脸。
那女子看情形不对,立马换了副嘴脸,讨好地笑道:“我这是新做的衣裳,要不我换一身,你再接着抱着我哭?”
他娘抽噎着看了一会儿,回头对温帛叔叔道:“是她,没有错。”
过了一年,温帛叔叔大婚。
汐绯姐姐自此杳无音讯。
云冉二十岁那年,九州发生两件大事。
来传讯息的是温帛,云冉不待见他,便转身入了内室,只从里面支着耳朵偷听。他甫一趴上墙,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八个弟弟妹妹依次排开,鳞次栉比围满一墙。
“七天前,子衿过世,玖澜以国葬之礼为他下葬。”温帛道。
“哦。”他爹应一声,煞是有些落寞,“子衿因为重建九州殚精竭虑、心力交瘁而死,行国葬之礼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不妨回过头去看两个月前过世的凝痕。他为玖澜也可说是奉献了一生,且一直扮演狠戾角色,甚是不讨喜。玖澜却只写了一篇唁词发布天下。想来着实讽刺!”他娘的声音里透着那么一丝幸灾乐祸。他爹看不过去,叱了一声。他娘甚是不悦。
“云荒。”温帛道,“玖澜一直殷殷盼你回去。于今他失了子衿、凝痕两个左膀右臂,九州百废待兴,你的安逸日子怕是到头了。”
他爹微微笑了一声。“我若不想回去,他也不能勉强。你也说,他失了子衿、凝痕,即便我灵力涣散,也足以对付剩下的人。九州虽然恢复缓慢,终归是在恢复的正途上。况且年轻的一辈正在崛起,往后是他们的天下,何须我来插手?”
温帛表示赞同。“如今,我的徒儿苏篆也成了玖澜面前的红人。待玥儿产下小四,我便携她归隐,只做个观星占卜的仙者便可。”
他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敢打赌,她绝对会埋怨死你!”
冰绡阿姨听闻子衿叔叔的死讯,偷偷抹了几天的眼泪。
在所有来往的人当中,云冉他爹最不喜欢的就是苏小瑶他爹苏然。不知怎的,见到苏然的时候,云冉那清逸出尘、仿若月华的爹爹总会染了一身红尘之气,或是冷如冰霜,或是醋意醺人,抑或出言成箭,刺得苏小瑶他爹面色苍白身子微微颤个不停。
后来苏小瑶苏峻和他六妹妹云拂坠入情海,暗许终身,他爹犹犯着众怒当了一回恶人。他六妹妹不是省油的灯,孤身一人跑到鹿野、玉清、黛青、都邑,找到笼统十几样说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一件件拎着扬言要往火里扔。
他爹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随后啜一口茶,淡定道:“你扔吧。若是烧得不干净,叫你娘再帮你添把无间业火。”
他六妹妹怔忪了许久,终于尖叫一声,打乱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跑到他娘面前道:“娘亲,拂儿告诉你,爹爹他曾经私下烧过您的被褥!”
“啊?为什么?”他娘甚是迷惑不解。
“是您成亲时候的那一床!爹爹忌讳着那时候的自己!恨不得将那些痕迹烧得精光!”
他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定了心神,对着他爹冷笑道:“你忌讳那时的自己?”
他爹放下茶盏,一个没放稳,白花花碎了一地。
“你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蠢、很没用、很不堪,是不是?”
他爹翻滚了一下喉结,仿佛喉咙干涩得紧。“深儿……”
“闭嘴!”
他娘勃然大怒,甩了袖径自离去。云拂觉得对不起他娘,毕竟青莽爹爹是他娘心中美得悲痛的念想。可是没办法呀!谁叫爹爹他那么讨厌,偏偏他自己又嫌弃着那个时候的自己。这种把柄,不在这种时候用一用,难不成留到以后发酵酿酒啊?
云拂家的两位闹了近半个月,而云拂便趁着那一阵乱,和苏峻完了婚。
此后山河岁月,如一卷诗画,千万种风情皆在一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