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落日梨花（1 / 1）
九．落日梨花
上官玄渐把一切布置妥当后，便同玩疯了的许风弋和秦宫商启程回去了。先回嘉兴找苏醒，然后直接回临泽山庄。
行至梨花巷外，秦宫商首先感到了不对劲，空气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漂浮。
他同上官玄渐对望一眼，拔足奔进了小巷深处。
徐安家的门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的官兵，门内似乎还有打斗声。
此刻的苏醒已经陷入半癫狂的状态，淋漓的鲜血阻碍了他大脑的思考，他的心中只剩下“保护徐安”的声音，只有不停地杀杀杀！他眼前的官兵被他疯狂地砍伤。
秦宫商发现了苏醒的不对劲，立刻打昏了他，顺手击倒了周围的几名士兵。
晚到的苏煜寒直直奔入内屋，找到脸色发白的徐安。耶律樘用剑撑着身体，身上的伤口因剧烈的运动又裂开了。
耶律樘不像苏醒，阿醒还是个还是个孩子，而他对待敌人，下手毫不留情，屋内浓郁的血腥味让苏煜寒反胃地干呕。
苏煜寒跌跌撞撞地跑向徐安，徐安看见她，害怕一下子减轻不少。她本是一介弱质女流，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不要！”徐安的表情突然惊恐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隔着几步便将苏煜寒扑倒在一旁。刀光闪落，毫不犹豫地划过徐安柔弱的肩膀。
苏煜寒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抱着徐安瘫软的身子，不知所措。
偷袭的是一名方才倒在尸体中装死的官兵，他见耶律樘已经体力不支，进来的又是一名纤弱的女子，心知立功的机会来了，便趁着苏煜寒靠近徐安的时候偷下杀手！
眼看着那名官兵抡起刀又要斩落，苏煜寒突然醒悟，愤怒地从腰间抽出软剑，催动全力，剑气一下子涌向那个官兵，势如破竹。
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的手仍高举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耶律樘也是被这一剑的气势惊讶了，如此强势的一斩，就算他未受伤也要使出全力才能接住。他居然以为苏煜寒不会武功！
苏煜寒如今满眼都是徐安，看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苏煜寒咬着唇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来。
她拼命地护住徐安的心脉，无奈徐安一点武功都不会，这样一记重创，她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徐安伸手抚上苏煜寒的脸，吃力地说着话：
“小寒，乖，别哭，徐安姐姐的命本来就是你们救的，只是，没有机会再见苏公子了，呵呵。记得替我向苏公子问好……”
“徐安姐姐——”苏煜寒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死亡离她这样近。
徐安温柔地笑着，脸色已是灰白。许风戈他们解决了外面的麻烦后，便赶进了里屋，没想到竟看到这幅场景。
“还有……咳……莫妮卡生了，在柴房里，记得替我去看看……”徐安的手无力地垂落，美丽的大眼睛渐渐合上。
苏煜寒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反常地紧紧抱着徐安，见惯了她嬉皮笑脸样子的许风戈十分担心。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这时候却又闯入一批不速之客。
那个看似领头的径直跃到耶律樘身前，单膝跪下：
“属下奉命来接爷回国，让爷差点被宋军抓住，属下该死！”
耶律樘，正是大辽六月刚逝世的皇帝耶律隆绪最器重的侄子——辽国的小王爷，小皇帝的左膀右臂。
蓦地，苏煜寒抬起头，冰冷的视线直射耶律樘，竟令他有一种压迫感。
苏煜寒静静放下徐安，提剑便直刺向耶律樘。
黑衣侍卫很惊讶，连忙上去挡她，却被她无情地一剑挥开，没有人能阻挡，苏煜寒的剑已稳稳落在耶律樘的脖子上。
“都是因为你，才会引来官兵的对不对？”苏煜寒厉声问。
“对不起。”耶律樘面对她，心里滋生出无限的愧疚来，向来孤傲的人竟也道起歉。
“对不起有什么用！”苏煜寒的剑逼近了一点，耶律樘可以感到大声地喘气喉咙便会触到冰冷的剑刃。
“你要杀便杀，是我的错。”耶律樘说着，当真闭上眼睛受死。
苏煜寒悲愤交加，举起剑恼怒地劈向一旁，在墙上划出一道深刻的沟壑，偏过头不再理睬耶律樘。
侍卫连忙上前扶住他。耶律樘看着苏煜寒，定定地吐出诺言：
“苏姑娘，今日便算在下欠你一命，他日若有机会再见——”
“你滚，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苏煜寒失控地大喊。若不是徐安还在这里，她一定先行离开！
耶律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再相遇的！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来得迅速，去得也悄无声息。
苏煜寒费力地撑起徐安的身体，她要亲手把徐安姐姐埋葬。
上官玄渐担心地想上前帮她，却被苏煜寒推开。她看着他，眼神没有情绪得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上官玄渐，我真后悔！这就是大宋的朝廷官员，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胡乱杀人吗？”
虽然知道苏煜寒说的只是一时的气话，但还是让上官玄渐哑口无言了。
从官兵一进门就不知所踪的流槿从门外跑进来，惊魂未定地扑向上官玄渐怀里，哭道：
“少爷，你可回来了，流槿好怕！”
上官玄渐此刻真是前所未有的尴尬，皱着眉，苏煜寒看都不看他和流槿，径直带着徐安离开。
将徐安同高加索、莫妮卡一同葬在银杏树下后，苏煜寒一言不发地扫着纷飞的银杏树叶——似乎一夜之间，天气转凉，树叶都失去了生命力。那一把把精致的小扇子，曾是徐安最喜欢的。闭上眼睛，苏煜寒还能看到徐安姐姐嘴角那抹可以令冰川消融的温暖笑意。
其他人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安慰她。苏煜寒就是这样，太过重情，这种人最经不起离别。而她，本来也不应该经历世间任何的痛苦。
苏醒抱着两只圆滚滚的小狗进了院子，给苏煜寒看。
两个小家伙还没有睁开眼，安安静静地挤在苏醒怀里，十分可爱。可是它们的父母，却因忠心护主已埋没黄土中。苏煜寒想从苏醒怀里抱一只出来，却不小心碰到了他肩上的伤口，他无声地龇了一下嘴。
苏煜寒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她看着苏醒，此刻的他很乖巧，苏煜寒像这么大的时候，手上稍稍划了一道也会大吵大闹的，搅得临泽山庄鸡犬不宁。
如今的苏醒却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站在那，用他那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关切地看着苏煜寒。感到苏煜寒突如其来的难过，苏醒用小狗蹭了蹭她的手臂，说：
“姐姐不哭，阿醒不疼。”
多年的精神控制让苏醒的心智反复无常，时而是冷酷的少年，时而却似一个稚嫩的孩子。
苏煜寒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抱了抱苏醒和两只小狗。
是夜，风雨交加，冲淡了梨花巷的血色。
“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虽然他们没有带我去，但我肯定他们已经找到了宝藏。你最好在他们回到临泽山庄前动手，记得多找些帮手，要确保万无一失！”
“流槿，你最好离上官玄渐远一些，这样下去我不放心。”
“哥，你不要管我，到时可不要对苏煜寒手下留情！”流槿冷冷地提醒他。
“你——”
苏煜寒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不过幸好她已经不像开始那般死气沉沉，偶尔也会笑笑，只是要变得像以前一样无拘无束，恐怕还得有一段时间。
鉴于苏煜寒身边强大的“上官玄渐勿近”气场，苏醒自动挡驾，不让上官玄渐有机会靠近苏煜寒。上官玄渐不能同苏醒动手，因为他知道，苏煜寒显然会站在苏醒那一边。
上官玄渐心里烦躁，脸上却是一副冰山面孔，偏偏还有个流槿老是在他身边晃悠。
不胜其烦的上官玄渐不耐烦地一口饮尽流槿递给他的清水，没有注意到她嘴角露出的笑意。
受不了这种诡异氛围的秦宫商不知跑到哪个山头去吹笛子了，制住了上官玄渐，留下不成气候的许风弋、受伤的苏醒还有个神志恍惚的苏煜寒，恐怕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月亮露出了半个脸，惨白的月光洒满大地。
他们又回到了当初遇到流槿的地方。
上官玄渐绕过睡着的苏醒，走到睁大眼睛毫无睡意的苏煜寒面前。苏煜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发呆。
上官玄渐拉起她的手，想把她带去其他地方好好谈谈，苏煜寒挣扎了一下，怕惊醒其他人，只好不情愿地被他拉着走。
“寒儿，我——”
“不要说，我不想听。”苏煜寒的声音有些嘶哑，因好几天没有发声。
“对不起，我知道朝廷让你失望了，但是——”
“上官玄渐，苏枫留下的东西全都给你，给你们大宋朝廷，我苏煜寒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你安心了吧！”
苏煜寒的话太伤人，上官玄渐看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苏煜寒甩开他的手往回走，上官玄渐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站立不稳便单膝跪倒在寂静的旷野上。
他抬起头，看着视线里苏煜寒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她给他下药了吗？惩罚他令她失望了？
苏煜寒回到火堆旁，想找许风弋却发现他也不知道跑哪逍遥去了，偌大的地方只剩下还在沉睡的苏醒。
不对——
苏煜寒倏然起身，又仔细地回顾了四周，的确，流槿不在了！
她急急地叫醒苏醒，他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人！”苏煜寒凌厉的目光直直看向从黑暗中走出的人。
“你不是在找我吗？”流槿妩媚地笑笑，双手仍毫不放松地牵制着许风弋。她早就看出来了，苏煜寒最大的弱点就是她身边的这群人。抓住了武功最差的许风弋，不怕她不束手就擒。
苏煜寒寒着一张脸，紧紧盯着流槿的一举一动，心中又暗暗骂起了上官玄渐，用得着他的时候却不见踪影。
还有那个秦宫商，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
虽然四周夜幕笼罩，但苏煜寒还是感觉到了许多人在靠近。大概是流槿的帮手，或者说，是幕后指使者？
“苏煜寒，赶快说出宝藏在何处，否则——”流槿冷哼一声，匕首向内推进了一点，立刻在许风弋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苏煜寒不悦地皱眉，他们出来找宝藏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又会是谁闻风而动？
不劳她多想，那人便自动现身了——
“慕容硕，是你！”
“没想到苏姑娘还记得在下，真是在下的荣幸。”慕容硕一袭白衣，讨厌的笑容在苏煜寒看来更加惺惺作态，分外刺眼。
慕容流槿！苏煜寒真想敲破自己的脑袋，她怎么一时大意没有想到呢！慕容家深居简出的三小姐，真是太丢薛瞳夜的脸了。
慕容硕的目光温柔地盯着苏煜寒，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兰韵与的女儿，果然也是天人姿色，就连生气起来，也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若是她突然在江湖中出现，恐怕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哥，快动手，别磨磨蹭蹭的！”慕容流槿恼怒地对慕容硕大吼。早知道他的别有用心，这个苏煜寒，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藏宝图在上官玄渐手里，与我无关。”苏煜寒同苏醒站在一起，淡淡地说。她要带阿醒走的话，恐怕得费点力气，该死的上官玄渐，到底去哪里了！
“苏姑娘，当日明明是你胜了上官玄渐，现在口口声声说藏宝图在上官玄渐手上，不是存心糊弄我们吗？若你执意不说实话，莫怪我不怜香惜玉！”
慕容硕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流槿告诉他苏煜寒武功尽失，不过就算她没有事，他也有帮手。
慕容硕的手下又靠近了些，将苏煜寒两人围在中间。苏煜寒先发制人，先将靠得最近的几个黑衣人打倒。
慕容硕勾勾嘴角，对身边一个收下耳语了几句，气定神闲地看着苏煜寒，令她有些不安起来。
慕容硕带来的人让苏煜寒吃了一惊。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啊！”是那个在客栈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伯伯！他背着熟睡的白发老妪，大概便是他的妻子，却依旧身轻如燕，让苏煜寒一下子警惕起来。
“玉老先生，有劳您动手了，还请老先生手下留情，不要伤了她。”原来这就是慕容硕的底牌。
当初这个老头找上他的时候，他也十分惊讶。他自称玉祈子，主动请缨。本来慕容硕被他听去了计划，已起了杀意，只是玉祈子稍露了一手便让他轻易接受了这个天赐的帮手。
“原来你就是苏煜寒啊！”玉祈子不理会慕容硕，笑眯眯地和苏煜寒叙旧。
“老爷爷，看着我也算是敬过你一次，能不能不要为难我？”苏煜寒笑了笑，尽管脸色不怎么好，她感到玉祈子似乎并没有恶意。
“我没说要为难你啊！”玉祈子笑意不减，心里对这个聪明的丫头是越看越喜欢。
“玉老先生，你怎么——”慕容硕急道。
玉祈子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说：
“老人家身子骨老了，人也懒了，听说你在找苏煜寒才找上你，现在人也找到了，没你什么事了！”
“老先生，我敬你是个老人家，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老人家就喜欢，你管得着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可爱！”玉祈子责怪地看向慕容硕，后者正错愣着说不出话来。
“流槿，放开许风弋，便不与你们计较。”秦宫商终于姗姗来迟，还扶着半昏迷的上官玄渐。
慕容流槿目光狠狠地扫过已到齐的一行人，脚下慢慢地向慕容硕靠近。秦宫商回来了，玉祈子倒戈，他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机会，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慕容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暗中和流槿交换了个眼神，待她走近，慕容硕突然出掌将许风弋拍向苏煜寒，然后转身迅速同流槿以及手下一行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风子！”苏煜寒惊呼一声，跃出一步接助许风弋，却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苏煜寒紧紧地抱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玉祈子也看到了，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道：
“这个就是许风弋啊，啧啧，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