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 郊外星空（二）（1 / 1）
十月的江城市暑威尽退，格外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林若南在办公室忙完手中的工作，终于有闲心坐下来上上网翻翻闲书。这天，一本小说她正翻到一半，伊明锐打来电话。
林若南如今是看到他的电话就头疼，他们平常几乎无联系，一有电话，肯定是某个必须要两人一起出席的场合应酬。
果然，林若南接起电话就听到伊明锐说：“后天我一个叔叔来江城，订婚的时候他没赶上，这次他要见见我们，你要来，我父母也会参加。”
“好，知道了。”
到了这天，林若南挑了一件正式的淡粉色抹胸裙，外面套了柔软的白色针织衫，同色系的高跟鞋，放下长发，微卷的头发懒懒的垂在背上，背一个黑色的小巧手链包。没有首饰，只是手上仍旧带着梁森送的那串幽蓝水晶手链。
记得第一次陪伊明锐去应酬时，他说只是他的几个朋友要见见面，林若南便以为是随和的场面，穿了牛仔裤，t恤就在门口等伊明锐来接。
结果伊明锐看着林若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义务衣着得体吧？这是约定里的一条。”伊明锐看了看表，还有时间，当场便把林若南带进了商场。
昂贵的衣服往往不止享受布料的舒适，样式的新颖，还伴随着店员无微不至的伺候。高档的专柜里，伊明锐坐在真皮沙发上，一边看着手机办公，一边等林若南挑选衣服。
殷勤的店员早就乖乖跟在林若南身后，详细介绍着每套衣服的优缺点，热情地推荐各种新款。林若南选了几套进去试穿，她身材除了矮一点，其他都无可挑剔，很快便选好几套都还挺合适的衣服。
伊明锐并不关心林若南到底选了些什么衣服，也不在意那些衣服到底适不适合她，他只要那些衣服是出自这个店里就对了。
所以，等不及林若南慢慢挑选到底要几套衣服，伊明锐看了看时间，对林若南说道：“该走了。”林若南只能匆匆选了一套，让店员开了单。伊明锐接过店员手中的单子，转身去付了钱。
林若南握着手里面料舒适的衣服，想起以前和梁森在一起时，也喜欢拖着他陪她逛街。梁森和世界上所有男人一样，都不爱逛街。可林若南就喜欢拉着梁森当参谋，女为悦己者容，梁森都不喜欢的，她觉得再漂亮也无意义呀。
梁森每次一进店里，便径直坐在沙发上。往往，那沙发上还坐满了同样等待女伴试衣服的其他男人。有时遇见能聊的，几个大男人瞬间都快成了哥们。常常女人们都买完衣服该离开了，几个大男人还在就某场球赛聊得不亦乐乎，依依不舍。
经常看得林若南叹为观止：“你们男人的友谊来的还真是快。” 梁森一般等着林若南试好衣服出来，会仔细评价，从不敷衍。只是常常抱怨：“丫头，陪你逛一次街，比踢两场球还累啊。”
等到伊明锐来接她，林若南得体的打扮让伊明锐也颇为满意，说道：“这身不错，很符合今天的场合，优雅不失轻松。”
“谢谢。”林若南淡淡回道。只是这身，林若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只喜欢穿微喇的牛仔裤，舒适贴身的t恤，一双平底鞋。这一身，她统统不喜欢。
可这就是林若南现在的生活，穿着不喜欢的装束，挽着不喜欢的人，参加不喜欢的场合。
“我们去哪？”林若南问到。
“凯瑞斯酒店，叔叔就住在那。我们先在那酒店的咖啡厅见个面，晚上再一起吃饭。”
在咖啡厅见到伊明锐的叔叔和他父母，林若南优雅得体的举止，伊明锐母亲十分欣赏满意。林若南很少说话，偶尔被问及什么，才认真谦虚地回答，只是坐在伊明锐身边，微笑，微笑，一直得保持微笑。
电话震动，林若南从包里拿出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宋程：脸都快僵了吧？
林若南惊讶，宋程也在这？
她依然正襟危坐，面带微笑，只是眼睛时不时瞟向其他地方。果然，在她斜上方不远处，是一身正装的宋程，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品味。
说来也巧，伊明锐叔叔住的酒店正是宋程所管理的酒店。这几天宋程忙得一塌糊涂，约了两个客户，干脆就在咖啡厅里谈，他也懒得东奔西跑，浪费时间。
安静优雅的咖啡厅，钢琴曲缓缓流淌。
宋程远远就看见林若南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一脸微笑的进来。坐下之后，他看林若南就没怎么张过嘴，偶尔动一下。大部分的时候，是得体地微笑着。
宋程看着好笑，就给她发了那条信息。
林若南与宋程对视了一下，再次收到宋程的信息：要帮忙吗。
林若南干脆果断地回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林若南假装不经意瞟向宋程，他正低头看林若南的回复，脸上竟有宠溺的微笑。林若南觉得自己眼花了。
过了几分钟，林若南就看见宋程嘴角噙着微笑朝他们这桌走来。
林若南站起来，宋程伸出一只手道：“林小姐，好久不见。”
“宋先生，你好，真是好久不见。”林若南也装着巧遇的样子，又转身向伊明锐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夫伊明锐，还有他父母。这是凯瑞斯酒店的总经理宋程先生。”
宋程对在座的各位都微微点了点头，就听林若南一脸温柔地问道：“宋先生也在这谈事吗？”
“是啊，巧了。刚才我们正在研究与贵校建实习基地的事，正说什么时候找林小姐出面搭线请你们赵主任吃个饭。我们好好聊聊。不知今晚林小姐是否有空？”宋程这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冠冕堂皇。
林若南忙鸡琢米似地点头，“好的，那我待会给赵主任打个电话。不过我今晚还有点事，可能就不能陪您们了。”
“好，那你们先聊，聊完我们再详谈。”宋程对在座的人再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
林若南忙坐下给伊明锐及他父母解释：“宋先生是这个酒店的总经理。我们学校的酒店管理专业想要在他们酒店建实习基地，这样以后方便教学。我在负责这个项目，跟他们谈了几次，所以宋先生认识我。”说完又状似漫不经心道：“唉，不过就是谈了好久都没谈下来。”
伊明锐点头：“既然这样，那你晚上过去跟他们再谈谈吧。”
林若南假装推脱：“这样不好吧，只是巧合碰见，没有预约。还是陪叔叔阿姨们吃饭吧。”
伊明锐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不了解这其中原委，很快便给林若南台阶下：“你刚参加工作不久，处里给你的任务不好好完成，以后怎么立足。还是工作上的事要紧，你先过去吧。”
伊明锐的母亲看着林若南今天的表现也是甚为满意，便开了口：“没关系，若南，工作要紧，反正你叔叔也见到你了。其他的，我们下次找时间再聚。你叔叔也不是什么外人。”
伊明锐母亲说完，看了看时间，又对伊明锐叔叔说到：“哟，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过去了，老伊在饭店订好一桌，估计都到了。这丫头有事咱们就让她先走。”
伊明锐叔叔也连忙点头：“年轻人工作要紧，去吧。”
林若南一看这晚上不用应酬的架势，心里立马跟开了花一样甜蜜，但表面还得装着各种遗憾，只道：“好，那我先送你们出去吧。”
林若南把伊明锐一行人送到门口，看他们远去的背影，也打算自己打个车回家。来的时候是伊明锐来接她，她也没有开车。
不想却刚好迎面碰上宋程。林若南含笑跟宋程打了招呼，正想感谢一下就走，宋程却开始为客户介绍起林若南，“这是江城师大的林小姐，这是启明公司的王总、李经理。”
林若南一一打过招呼，便准备离开，却被宋程一把拦住，低着头，压着声音问她：“你干什么？”
林若南一脸不解，仰头望着他：“回家了啊，难不成还真去吃饭啊。”
宋程却露出一个不羁的笑容：“没听说做戏做全套吗？”不由分说，便把林若南从酒店拉进了车里。
林若南与宋程一车，剩下的客户也各自开自己的车驾往目的地。
林若南顿时感到，自己是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车上，宋程拿眼斜了斜林若南：“生病也不来看我，嗯？”
林若南下意识就是一句：“轮得着我看？”
“这话听着醋劲可真大。”宋程听得噗嗤笑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若南赶忙否认，乱开什么玩笑。
宋程看着林若南摇着头拼命否认，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挑眉道：“今天我可又帮你了。”
“谢谢。”
“别老是口头谢谢，总得有点实际的吧。”
林若南想了想，回头看了看后面跟着的车，“那是你的客户？”
“是。”
林若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微微抬起下巴，豪爽道：“今天我帮你招待他们。”
宋程看着林若南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这段时间忙得他晕头转向，这一刻被林若南逗笑了，不禁调侃到：“嘿，看不出来嘛，小妞。你招待？行不行啊，可别到时我来收烂摊子。”
看着宋程一副置疑的样子，林若南急着说道：“哼，当年我可是把我们班男生都喝趴下了的。”
应酬那套，林若南自然是会的。从小就上饭局，看惯卑尊，听惯好话，自然知道如何左右逢源。只是对那套虚礼假意实在是打心底不喜欢，一场饭局下来，脸都笑得要抽筋，所以常常不愿参加。
以前和梁森在公司时，虽说是外企，可也免不了入乡随俗，偶尔也有应酬。刚开始，林若南是急于表现，还乐于参加。可后来和梁森在一起后，再也没了那耐心，有时碰到应酬来了，林若南就摇着梁森的胳膊撒娇：“哥哥，我不想去。”
“又不去？你堂堂部门一枝花，不去怎么行。”梁森也调侃着林若南。
“不去不去，你舍得让我羊入虎口啊。”林若南拿准了梁森舍不得。
应酬场合，灯红酒绿，有胆子的人就是养着小三包着二奶，没胆子的人就喜欢趁着这些场合，浑水摸鱼。酒色场合，谁会把你当高贵的公主？往往是被吃了豆腐也有苦说不出。所以，梁森的确也不让林若南出入那种场合。
林若南想，那时的日子多好啊，天塌下来都有梁森替她顶着。和梁森在一起后，林若南似乎就从没为什么事着急过。一有事，就是：“哥哥，怎么办啊。”然后就乖乖等着梁森为她出谋划策。
“谢谢。”宋程知道林若南向来不喜应酬。
宋程的话把林若南拉回了现实，她淡淡笑道：“当我还你的，两清。”
有林若南这样的女子陪着吃饭自然是让人开心的，何况林若南是高校老师，气质与他们平常见惯的那些陪酒女子完全不一样。
几位客户都特别满意，喝得开心尽兴。到后面都喝多，什么话都说，意味深长地盯着宋程笑道：“宋总，你可真是好福气啊，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啊。”
“哪里哪里，好朋友而已，好朋友而已。”宋程应付道。
这晚林若南喝得痛快，陪得尽兴。到最后散场，她已经头晕眼花，身体不受控制，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宋程自己也喝了不少，还要辛苦扶着林若南以防她摔倒。
自然是无法开车，便打电话叫来刘鹏。
刘鹏匆匆赶来。林若南一看见刘鹏，就手舞足蹈，兴奋不已，惊喜地问：“咦，你怎么来了？”说完还怕自己是幻觉，伸手捏着刘鹏的脸不肯放。
刘鹏皱着眉，与宋程合力把林若南塞进车里后排座椅，然后转头问宋程：“宋哥，先送若南姐回家吗？”
还没等宋程回答，林若南就闹开了：“不，我不回家，别送我回家，家里就我一个人。冷冷的。”
宋程无奈：“那你要去哪？”
林若南想了一下，“郊区，我们去郊区。像上次一样，我们去数星星吧。可漂亮了。”
刘鹏把车开到了郊区，回头却发现，林若南躺在宋程的腿上，睡着了。
宋程和刘鹏相视无言。宋程拿出烟来抽，不打算叫醒林若南，对刘鹏说：“我们坐会就回去。”
“宋哥，若南姐今晚怎么喝这么多？”
“她心里不痛快。”
“噢。”
宋程望着天上璀璨明亮的星星，上次来是九月，夜间还有凉风大片大片灌进车里。如今都十月了，秋风吹来，宋程怀里的林若南打了冷颤。
宋程嘴里含着烟，双手脱下身上的外套给林若南盖好。
刘鹏看了宋程一系列动作，说：“宋哥，有些话不是我该讲的，但……”
“那就别讲。”
“……”刘鹏被宋程堵得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又开口说：“不行，还是得讲。”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无赖。”
“你喜欢若南姐是吧？我看得出来，我从没见你对谁像对若南姐这样好。”
宋程半晌没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他对林若南这份情愫，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本是自私的人，对谁的好都在范围之类。对靳莎莎，尽到未婚夫的责任，无非关怀体贴。对刘鹏，提拔上来无非为自己所用。
可对林若南的好，不在任何一个范围内。超出逢场作戏，超出朋友，超出未婚妻。他对林若南很少温柔体贴，而是另一种方式，一种默默的，不让林若南发现，最好也不让自己发现的方式。
宋程还是沉默。刘鹏忍不住又问：“那靳小姐？”
“她会成我的妻子，这不会变。”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靳莎莎陪他走过来，给予他最实际的支持。最自私的人却也往往恩怨分明，对她的恩，宋程会慢慢回报，用一生回报。
“可若南姐……”
“她，总有一天会走的。”宋程抬起一双深邃的眼睛，吸了口烟，神情寂寥地望向远处。
“可我总觉得你对若南姐的感情比靳小姐多多了。”刘鹏嘟嚷着：“宋哥，靳氏集团对你就有那么重要吗？让你宁愿留个不爱的人在身边。”
“谁说留在枕边的人一定是自己最爱的。”宋程顿了顿，叹了口气：“若南，也没有留住她最爱的人吧。”
宋程低头看了看林若南，熟睡恬静的脸庞，微微皱着眉，宋程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抚平，“何况，林若南，她不是我们这种人配得上的。”
刘鹏想了想，“也是啊，第一次见若南姐，就觉得她好高贵优雅。可待人又随和温柔。”刘鹏是卑微惯了的人，惟独那天林若南却一点也没把刘鹏当随从小弟看，而是当弟弟看。
“所以，她总有一天会飞走。如今她只是迷失在我们这，等她醒过来，就会离开。她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忙乱中，惊慌失措地跟错了人。但一旦清醒，她就会远走高飞。她会有灿烂的一生，而不是像我们这些为了生计打拼的人。她是有资格追求梦想的人。”
想到这，宋程问刘鹏，“你以前的梦想呢，不是做酒店吧。”
“不是，一直想学武术来着，小时候看多了武打片。”刘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宋哥，你呢。”
“我？农村的孩子有什么理想，吃饱饭穿好衣就是我的理想。”
宋程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俯下身问道：“若南，我们回家了，好吗？”
林若南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宋程摁掉烟头，说：“走吧，回去了。”
刘鹏发动车，似乎有点不舍，忍不住赞道：“这郊外空气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