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郊外星空(一)(1 / 1)
吃过饭,一行人纷纷感觉意犹未尽,便打算转往下半场,嚷着要去KTV唱歌。
林若南这顿饭吃得开心,有点撑,想让宋程陪她散散步。宋程答应,便转头对刘鹏说:“你们先去玩,我们待会来。”
宋程依旧将车开到郊区。两人下车,并肩走在郊区的小路上。一到郊区,空气就比城里好一大截,清新入肺。林若南贪婪地呼吸着,赞叹道:“嗯,空气真好。”
林若南与宋程并排走着,遇到只能一个人通过的田间小路,宋程就走后面,小心翼翼护着她,怕她摔倒。
林若南一边散步一边与宋程聊着天:“我喜欢刘鹏那小子。”
宋程微笑,“他是我以前带的兵,刚到部队才17岁,干了3年就回来了。与我联系上了,我便干脆让他来帮我。家里也是农村的,没读过什么书。好在肯吃苦,人也机灵。”
似乎又想起什么,宋程又继续讲到刘鹏的事:“刚来的时候,餐饮部的人看他长得俊俏,便要去当上菜员。有一次接待几个外宾,刘鹏那小子负责上菜。结果几个老外嫌上的菜太油腻,里面有个老外似乎心脏不好,不能吃太油的东西,便找刘鹏负责。”
“这事关刘鹏什么事,要找也是找厨师啊。”林若南替刘鹏不满到。
宋程嘴角勾起一抹凌厉十足的冷笑,深深月色下显得更是冰清冷峻:“哼,厨师都是餐饮部的大爷,哪能随便动。来个辞职不干,顾客一发现味道变了就挑三拣四。所以那些大厨都是被当菩萨一样天天供着。而刘鹏一个刚来的小伙子,谁逮着也是先欺负他。”
“那后来呢?”
“刘鹏在部队干过,脾气也算火爆,还是低声下气地道了歉。于是几个老外让服务员倒了一满碗菜油,对刘鹏说,喝下去,我们就原谅你。”
“啊?刘鹏喝没?你怎么也不去帮帮他啊。”
宋程白了一眼林若南:“我当时在楼上办公室,哪知道前堂发生什么事。何况,餐饮部不是我管理的范围。越级管理是大忌,你不是不知道吧。”
“那他到底喝没啊?”林若南急急问到。
“喝了。”宋程无动于衷地说:“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也不用在这打拼了。”
林若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民族,这个社会,下层阶级里的市民对苦难的承担以及与生俱来的勤劳,都令人折服。
宋程和刘鹏与他们不一样,不像林若南有为她铺好所有道路的父母,也不像梁森,有良好的家庭教养与睿智的思维。他们是生活底层的人,白手起家,什么都没有。没有关系,没有依靠,再大的委屈都只能自己扛。
林若南没有说话,宋程抽着烟也似乎陷入沉思,一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冷清。
林若南看了看天空,发现满天都是星星,这么密集分布的星云图在市区是看不见的。她激动地拉着宋程说:“看,好漂亮的星星。”
林若南曾经躺在梁森怀里幻想,以后放弃繁华的都市生活,远离世俗纷扰,与心爱的人在广阔的乡村上。每天都会散步,牵手,亲吻,拥抱,说我爱你。夜晚就可以躺在一起看星星,彼此相伴到老。还可以有很多孩子,且各自性格不同,有的顽皮、有的安静、有的聪明、有的忠厚。那是生命与爱情的延续。
郊区夜晚的天空不是漆黑,而是深蓝,那些星星像一颗颗碎钻石一样镶在美丽的□□上。这让林若南想起小时候在苍天沟见到的银河,银河系中的众多繁星的光形成了银河,成为环绕夜空的外形不规则的发光带。这条星光在天空远看就似一条银白色的云带。
林若南问道:“宋程,你见过银河吗?”
“见过,大山里的孩子估计都见过吧。”
“我在上海两年,天天想着看星星,看银河。虽然都没看成,但那时却不觉得苦,不觉得上海空气有多差,环境有多糟。”那两年,是她过得最活色生香的两年,有喜有悲,有苦有乐。
“上海?”宋程听她提及上海,摇了摇头。他也曾在上海干过两年,后来回到江城,“我不喜欢上海,太大,太多立交桥,太多高楼。人站在那里,太渺小,似乎什么都掌控不了。”
是的,宋程是喜欢控制大局的人,而上海不是他能力所能掌控的,于是回到江城,打下自己的一片天空。霸道自私的人,非要掌控一切才有安全感。
看着布满星辰的天空,宋程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袅绕,他淡淡道:“我打算跟靳莎莎求婚了。”
宋程像是盲目的蝴蝶,追求艳丽的花朵。只是,当物质生活趋向满足,当宋程停下脚步,才发现他已没有资格再追求精神世界,物质世界已然将它捆绑。责任与义务将他淹没。所以他选择靳莎莎做为妻子,是因为,婚姻对他来说不是爱情的结晶,是责任与义务。
宋程处在一个尴尬的年龄,说年轻?已经马上是有家庭有责任的人,逃不出去。说老?却又心有不甘,渴望真正的生活。最终就被卡在那里,进退不得,无畏地做困兽之斗。
这一点上,林若南、宋程都一样,都不是完整的人。
林若南没有惊讶,只是回头,夜色中看不清宋程的表情,她说:“你想好了?”
“想了很久了,也拖了很久了。”
“那祝福你了。记得请我吃喜糖啊。”
过了一会,宋程看了看时间:“走吧,该回去了。”
林若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三十分钟后,回到市区,霓虹闪烁,耀武扬威。林若南有强烈的不适应,便说:“我不想去了。”
宋程侧头询问:“不舒服?”
“嗯,你送我回去吧。”林若南没有开车来。
宋程皱了下眉,为难道:“那我叫刘鹏来送你,我还不能走。”
“好。”
林若南望着宋程远去的背影,心想,这才是宋程,永远懂得权衡利弊。他要应酬,林若南对他来说,不如应酬重要,所以,他连送她回家都不肯。
那么刚才郊区那一幕,林若南想,肯定是她的幻觉。
刚才,宋程从后面环抱住她,轻轻牵住林若南的手指向深幽天际,在她耳边低声唇语道:“来,我陪你数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林若南,希望你能记住今晚。”说完在林若南额头上亲亲印上一吻,没有激烈欲望,也没有深入辗转,只是淡然的轻轻一吻。
这一定是她的幻觉。林若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柔情的宋程。他向来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态,处事凌厉又切中要害,只会不计手段地争取核心利益,对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他永远是勾着一个痞痞的笑容,漠然处之。
林若南摇了摇头,想要赶走脑海中这个幻觉。
刘鹏很快下来,面红如赤。
林若南喝到:“小子,你喝酒了吧?”
刘鹏把头往后一仰,盯着她,一副看着白痴的样子:“我说,我要喝酒了,宋哥能让我送你嘛?”
“那你干吗脸红?”
刘鹏不肯说,含糊道:“有吗,哪红啊?”
“嘿,红得跟番茄似的,还说没红?你到底怎么啦?”林若南凑近身,往刘鹏身上嗅了嗅,的确没喝酒啊。那怎么这么红,倒越发让她感到好奇。
刘鹏迅速地发动车,不再说话,准备出发。林若南不肯,粗声道:“你说不说?不说我问宋程啦?”
说着林若南准备打宋程电话,刘鹏赶忙拦下,“别,别,我说我说……”
“快说,别吞吞吐吐。”
刘鹏深呼吸了一口,噼里啪啦用有生以来最快的语速说了一遍:“刚才他们几个找小姐,我说不要,他们非要塞给我。然后那女孩就一直跟八爪鱼似的往我身上贴,真是有完没完啊。”
说完深深把头埋在方向盘上,不敢抬头。
刘鹏语速超快,企图蒙混过关。林若南慢慢消化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捏着刘鹏耳朵,让他抬头:“我说,你不是吧,处男啊?这么纯洁啊?”
刘鹏脸红耳赤,一脸委屈,喃喃道:“我也不想啊……”
“哈哈哈”林若南一听,捂着肚子笑得更欢了。
“还笑!若南姐!你回不回家啊!”刘鹏怒了,这女人笑得没完没了还。
“回,回,走吧走吧。”林若南看刘鹏尴尬得不行,恼羞成怒了,马上乖乖收敛了,也不再笑他了。突然想起宋程,便好奇地问刘鹏:“咦,那宋程上去不是也…?”
“不,宋哥从来不做这种事。有时客户或老板硬塞给他,他也只是跟人家喝喝酒,碰都不碰一下。”刘鹏说到这,忍不住嘟嚷一句:“怎么就没见哪个女的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呢,就那么规规矩矩陪喝酒。”
林若南听见这话就来气,又想起刘鹏喝生油的事来,伸手戳着刘鹏的额头:“没听过软柿子好捏啊。就你那样谁逮着也想欺负一下,真是的。”
尽管是指责的话,刘鹏却听得心里暖暖的,傻笑道:“嘿嘿,有宋哥在,谁欺负我。”林若南白了他一眼,干脆眼看窗外,不想理这个傻小子。
隔了一会,刘鹏观察了一下林若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若南姐,其实宋哥这些年做事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很难落下什么把柄。”
林若南收回看窗外的视线,回头盯着刘鹏,她不理解这话的含义:“什么意思?”
刘鹏抿了下嘴,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你和宋哥,宋哥和靳小姐,你们……”
知道了刘鹏的意思,林若南反倒笑了:“噢,你想说这个。你误会了,我和你宋哥就是朋友。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朋友这种事也讲究个机缘。说一见如故是夸张了,但我们确实就像老朋友一样。”
刘鹏见林若南笑盈盈的态度反倒急了:“不是,若南姐,你不知道,唉。”一把利落的方向盘,刘鹏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他侧过身子,对林若南认真地说道:“若南姐,我是当你是我姐姐我才说的。”
他的确是真心实意把林若南当姐姐的。他喜欢林若南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他,嚷着吵着为他介绍对象,没有因为他是农村的,而看不起他。刘鹏这样的孩子,社会地位卑微,在酒店是见惯了大小姐的热潮冷风,看惯了富人眼中的不屑与鄙夷。
有一次,刘鹏做门口接待员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提着一袭美丽的长裙,走到门口。大理石很滑,裙子又长,小姑娘差点摔一跤。刘鹏是在部队待过的人,身手敏捷,眼疾手快地赶快扶了小姑娘一把,可等待刘鹏的不是感谢,而是一脸嫌弃,嫌弃刘鹏的手沾了她美丽的裙子。
“这么多年,我没见过宋哥对谁这么动心过。今晚吃饭,我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了。”
林若南茫然:“眼神?什么眼神?”
“我在宋哥身边待了好几年,应酬场合的时候,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是要我上呢还是要我回避,是跟对方真正沟通还是敷衍了事。今晚他看你眼神,就是那种,那种有点,唉,我没什么文化,怎么说呢。”刘鹏一时语塞,焦急地抓了抓头发,“啊,对了,就是有点无奈有点疼惜。”
“疼惜?”
“嗯。昨天宋哥还给我说,让我们认识个朋友。我当时就好奇问到,是什么人啊。然后宋哥也沉默了半天,说……”刘鹏讲到这里顿了一下,不怎么敢看林若南的眼睛。
林若南反而急了催促道:“说啊。”
“一个不怎么幸福的人。”
林若南哑然失笑。不怎么幸福的人。宋程原来是这样对她定位的。巧了,她心中如果要找一句话形容宋程,大概也是这句,不怎么幸福吧。
“若南姐,你幸福过吗?”刘鹏问到。
林若南抬起头,勾起嘴角,笑了,街边暗沉的灯光照射进车里来,称得一双眼睛像细小的水波,闪闪发着光。
“当然,我幸福过。”林若南坚定地说到。她脑海里浮现出梁森的英俊笑容,想起他俯下身,凑在她面前,对牢她的眼睛,沉稳地说:“你不会不知道我喜欢你吧,林若南。”
这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让刘鹏相信,林若南说的那份曾经的幸福该让她有多快乐,才会在回忆时,露出这样美好的笑容。后来刘鹏很多年不再见过林若南,这个笑容成为他对林若南的唯一回忆。
刘鹏再次开口道:“若南姐,其实宋哥跟靳小姐……”
林若南果断地打断了刘鹏的话,反问道:“你不知道,宋程已经准备向靳莎求婚了吗?”
刘鹏郁闷的低下头,“我知道。”
“那以后就别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林若南摸了摸刘鹏的头,真像个小孩子,又嘱咐到:“还有,刚才我们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对宋程说。”
“噢。知道了。”
林若南回到家中,脑子一片混乱,刘鹏的话像一颗炸弹一样爆炸在她心里,宋程在郊外的反常举动也在她脑海中旋转不停。难道宋程真的对她动心了?林若南有点无所适从,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之前,她始终能安之若素与宋程待在一块,因为她认为,她和宋程像是多年未遇的老朋友。所以她才能心安理得把宋程当一个避风港依靠。就像梁朝伟演的那部电影,对着树洞倾述自己的秘密。宋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可移动的、活的树洞而已。可如果宋程动心了,她、靳莎莎、宋程三人的关系就不再那么简单。她无意、也不愿牵扯到三人复杂的关系中。
如果这样,她大概要先对宋程说再见了。
正在林若南不知所措的时候,宋程的电话打了进来。林若南犹豫再三,没有接电话。她一下不知道如何面对宋程,她还没想好这句再见要怎么说。
宋程打了三次,便没有再打,隔了一会进来一条短信:没有的事,刘鹏的话不用放心上。
没有解释,没有声明,只有淡淡一句交待。林若南了然地笑了,是啊,这就是宋程,对什么都是淡然处之,但又掌控之中。
但他的否认让林若南悬着的心一下安稳了。她拍了拍胸口,没有动心就好,没有动心大家就还能再继续当朋友,当彼此的避风港。
突然林若南发应过来,刘鹏这嘴也太快了!不是说好只字不提嘛!
她一个电话打到刘鹏那,开口就骂了起来,“刘鹏你小子脑子进水了是吧,听不懂人话是吧?我才说……”
正骂得开心,突然耳边没有了刘鹏的讨饶声,换成了宋程的声音:“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林若南愣了一下,看了表,都凌晨一点了。她以为他们早散场了,所以才敢打电话骂刘鹏,没想到他们还在一起。
林若南一下就萎了,自认倒霉的语气:“啊,你们怎么还在一起啊?”
那头似乎笑了,“怕我?”
“不是。”
“那不接我电话?”
“那个,刚才洗澡没听见。”
宋程沉默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好。”
“还要骂刘鹏吗?我把电话还给他。”
“啊不用了不用了,就这样,晚安!再见!”林若南迅速挂了电话。
那晚之后,宋程没有再联系林若南。林若南也依旧不过问,像以往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变,可隐隐约约又觉得什么变了。直到半个月后,刘鹏打来电话,
“若南姐。”
“什么事?”
“宋哥,他病了在医院。”
“怎么回事?严重吗?”
刘鹏听着林若南有些焦急的语气,赶紧安慰道:“阑尾炎,已经没大碍了,再输液静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噢,那就好。”林若南一听是阑尾炎,放下心来。
“那个,若南姐,你要过来看他吗?”
林若南沉默,想了一下,说:“不用了,你帮我转告一声,让他好好休息吧。”
“那,如果你想来看宋哥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安排。”
“好的。”
林若南挂了电话,才知道原来宋程是生病了。尽管那晚宋程否认了,林若南也不会自作多情认为宋程真对她动心,只是潜意识里,她觉得还是应该保持距离了。何况阑尾炎不是什么严重的手术,林若南也就没放在心上,穿上外套,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