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九章(1 / 1)
一
中午十二时半,卢霞母女真的准时来到陈阿姨停车的地方。为何这里叫天心路口?卢霞感觉这名称怪怪的。可陈阿姨见母女回来后也没下车。她见母女上车便叫开车说,我们找一家牛腩粉店吃牛腩粉好不好?
卢依依和卢霞一听暗暗称奇同声说,好,就去吃牛腩粉!
这次是卢依依开车,上车后别再说其他。卢霞故意拿妈妈的手机低头在玩。但陈阿姨看出她的疲劳便问,霞霞,走马看花能看到什么?
卢霞见陈阿姨抓住了走马看花这个词。她于是说,阿姨!走马看花,不一定看不到东西。如唐代诗人孟郊就给出了答案。他觉得走马虽看不到花芯内部,对于不残缺的花坛和盆花,大体上能一览无余,所以孟郊赋诗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该也是一句公道话吧?
卢依依说,霞霞,好好跟陈阿姨说,不以孟郊的诗搪塞。你到了什么地方,就说到了什么地方。你要是饿了,就暂时不说话好不好!
陈阿姨忍不住大声嚷,不!小卢,饿了也要说两句。我跟老胜儿时玩伴一谈就生气!以前,老胜的房被错误登记,又拿那两篇征文说事已觉得冤枉委屈。现却抓住《广西教育史》没有江村的内容,甚至一个条目也没上。竟说妨碍了江村申报名村名镇,恨不得扒老胜的皮挖老胜的心!
卢霞一听反给陈阿姨一个笑脸说,阿姨,你别生气!他们这样无赖,我反将一切都要当成是烟消云散全抛了。他们再无赖,也不理!
陈阿姨接着说,我再说就那么几句,你俩不用搭话只管听!
卢依依说,好,我俩洗耳恭听。我俩就不搭话只管听!
本来母女俩现只想着找东西来填填肚子。她俩见陈阿姨要说也不好拒绝。陈阿姨本来因晕车,早餐就吃得最少,现在她已把吃中餐一事放在一边,母女俩当然不好意思阻拦。她俩只管听陈阿姨滔滔不绝地说。陈阿姨在边骂边说道,唉!这不怪我开口就骂人。老胜那些玩伴,见我就劈头问,村里的谩骂,你别以为不相干。谁都觉得老胜主编《广西教育史》,竟对老家的教育遗存上个条目都不干,谁都觉得不骂老胜官僚,一村人都不心甘。老胜在南宁算不得远离故土吧?怎么就不能回老家看半眼?既然能编教育史,也不编一本乡村志?老胜难道真不食人间烟火?要懂得市(县)官员上任都要翻地方志。要了解市(县)教育就得翻教育史,也得翻翻乡村志。不然,哪一个人当官都不可能了解玉市和江村的过去……
卢依依听了却不答话。陈阿姨说是说两句却一说就不可收。她仍在滔滔不绝说,是的,苏氏家族从明末由广东顺德搬到鬰林,以耕读传家,有“牌匾多多酾江村”的美誉。本村考取进士4人(含明经进士7人),举人7人,副榜2人,具学衍有官职的员生贡生148人。废科举后,大中专生覆盖全村家庭,出了多名县长、师团长及一批专家学者、经济能人和众多腰缠万贯的大企业家。旧有的经馆“花萼堂”,村塾“课读庐”,并且在“课读庐”执教的塾师,由广西学政池生春称“笃学力行”的苏献可。各村投其门下发达的名人不少。除了本村进士苏玉霖,还有鬰林四乡(镇)的四进士,嘉庆恩科新村的文寿华、道光癸未州背村的钟章元、道光丙戌年的高山村李拨谋和同治辛未大犹窝村欧德芳,都出自“课读庐”。酾江学子以天下为己任,不仅学经史还能学用结合重于修身。“课读庐”的课程比广西学政制定的《塾规二十四条》更广,不管有否赏戴花翎或诰授什么,也不管在京城边陲,均能通过广西巡抚裁定入《广西通志辑要》鬰林人物门。当然署理陕西知州获匾“秦中遗爱”就更见德性业绩和口碑了……
卢霞故意嚷道,呵,阿姨,了解不少呀!你这番话骂谁?听起来像是骂老胜叔。那么丰富的史料,谁主编《广西教育史》不立篇立章、至少要列入节、目,不然是说不过去的。去年《南宁晚报》披露苏家存有比复旦收藏更早的清代大学文凭。苏家在京有官邸,与慈禧娘还有姻亲呢!
唉!陈阿姨虽骂得性起却是声泪俱下。她哽咽道,霞霞,我不仅骂那些儿时玩伴也骂老胜。你妈妈是诗人,《酾江诗草》作者苏宗经也出自“课读庐”。他的诗风不迎合时尚,曰诗者,立言之一端也,或直言或曲言,凡触物、触事、触情,借笔以达之。流连婉转,人之心可以感……
卢霞见陈阿姨哭轻声道,干娘,我才听明白,刚刚是骂老胜叔儿时玩伴。若这些家伙也如“课读庐”学子立言一端。对老胜叔就算误解,发发牢骚就该丢在脑后。你不必放在心上,千万不要把情绪带回家……
卢依依也说,老阿陈,你不用掩饰,装着弯弯绕。你是否觉得过去是蒙在鼓里。现在老胜的儿时玩伴,都将事说开了!谁不再欠谁的了!
不,那些鬼精灵就是鬼精,我可不敢说,老胜从此不再欠谁的……
卢依依又说,老阿陈,老胜能以不欠谁的来对待,那是天大福份!
陈阿姨又骂道,老胜就是活该!他不反对拆迁,觉得江村有魄力重建,还觉得会再建得更好。而他这江村社区拆迁的第一支持者。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真得向他汇报汇报实际。他已腿不能迈,你说活该不活该……
卢依依又说,老阿陈,江村不几天就集资三千万元。老胜的女儿、女婿积极支持办公司。人家还是不满意,你说还不是活该是什么?
卢霞忍不住叫道,哎哟,老胜真老夫聊发少年狂,还写了篇《对乡亲不能如此官僚》唱反串,你不“官僚”人家说你“官僚”,真笑掉大牙!
不,老阿陈,这是老胜的率真。江村与哪个古镇名村不能比?起码不是小小村落。南宁的杨美,昭平的黄姚,原不也叫杨美村、黄姚村吗?保护得好就叫杨美镇、黄姚镇。江村的教育遗存,完全可作教育古村来申报。可《广西教育史》对江村的教育史料就不予记载,不是率真又是什么?
卢依依因在开车像只在轻描淡写,老阿陈,这不是风凉话,有些话还真不好说,我害怕若再讲下去,恐怕大家在中午就吃不成饭了!
陈阿姨还问,小卢,老胜没在《广西教育史》提到江村就那么严重?
卢霞不说话,还是拿妈妈的手机在低头查短讯。可一听妈妈和陈阿姨的对话,颇觉事情不妙。其实,妈妈在看到名镇名村申报研究办公室的牌子覆盖着淮泗祠的匾,就看到了问题的深处。卢霞怕妈妈讲漏了嘴,便向妈妈使眼色,免传到老先生耳里。不过从上看,难道江村人都这样?老家要申报名镇名村,尽骂老胜叔主编《广西教育史》是干什么吃的吗?另外,老先生的儿子不是在中央部属单位吗?为何不给老胜一点支持?古镇名村真可自主规划旧村改造?老先生的儿子不懂事,做父亲的也不懂事?
以上话语仿佛是从江村人的立场说话,可卢霞的内心却不这样想。她觉得老先生这些儿时玩伴头脑也太简单。根本不知道《广西教育史》的编纂意图。他们只是想,既是《广西教育史》就应该反映广西各地的教育史料,也如他们知道金市长与老先生儿子的友谊,就觉得中央部属干部可以干预地方各项事宜,难道名镇名村的申报是可通过个人交换实现的吗?卢霞觉得跟这些人真无话可说,老胜叔真是“秀才遇大兵,有理说不清”。
不过,卢霞听出来了,妈妈也附和陈阿姨的的话。她作为幼辈,此时还是少说为佳。那么复杂的事情,谁又能保证说得四面圆通没问题?
卢霞开始觉得妈妈和陈阿姨的对话已不很正常。既然陈阿姨还在哭,她担心妈妈会越说越糟糕。若用年轻人的话,就是越说越发神经病!
二
此刻,卢霞一心只想尽快赶到那个叫什么奈何桥的牛腩粉店。不过,她之所以要说妈妈越说越发神经病,一方面是肚子已饿得实在受不了。另一方面是,对于江村人骂老先生,实际妈妈的内心不像她说的那样!
其实,妈妈在附和的话,如拿江村跟杨美、黄姚等古镇名村来比。现在江村成了什么样子了?可妈妈还在说,说有古镇名村的研究学者看了《广西教育史》就反问,难道桂南就没一个乡(镇)的教育可圈可点吗?
不过,卢霞知道《玉市赋》是以话说沧桑为玉市扬名。但在《玉市赋》中,也有赞江村教育的语句。这得提到以往老先生的外地朋友,总认为老先生的家乡应是桂林管辖。这也很难怪,桂林山水甲天下嘛。还有,秦曾在玉市设桂林象郡,大家便有张冠李戴之误。实际在汉武帝时,玉市已定称鬰州,大概因踞鬰江而称鬰州。听说周总理觉得鬰字难写,先改郁州,后定称玉州。在斑斑史迹中,老先生很自然会联系起他的出生地——江村。当然,同时也会念及江村曾经一度有过辉煌的教育历史。
诚然,江村在鬰州的教育遗存,如“课读庐”就有获得广西学政表彰的塾师苏献可。在名气上苏献可,可比为官廉正的鬰州太守陆绩。也可比晋代鬰州绿珠女,在敌军入侵时不堪□□坠楼而死,而称“金谷坠楼人”。还有,若仅从知名的角度说,也可比黑旗军首领刘永福(虽说刘永福在鬰州五属有祖居也鲜为人知,不如教育连着千家万户)。再说,“课读庐”的建筑遗址,也可比鬰州六西村石井陶器古窑址,可比陆川谢鲁半山花园,还有,可比容城经略台那以四柱悬空而闻名的真武阁等等。但《广西教育史》上、下两卷又写了什么?这也是江村人,大有怒气的原因之一吗?
当然,群众有些偏激是可以理解。一本专业教育史不可能囊括所有名人遗迹,比如改革开放后□□在北戴河接见的几位科学家,其中就有一位炸药专家蒋承炜是鬰州人。还有,鬰州人藏于心的“鬰州八景”及闻名全国香蕉龙眼荔枝和沙田柚等热带水果。除了沙田柚曾是贡品,其余水果在南方各地都有,品质虽是鬰州最好。比如,桂元在《李时珍本草》就说是鬰州最好。但只要不作,以事系人的史迹也就罢了。但《广西教育史》未涉及江村教育遗存,甚至是鬰州的近、当代的名校、书院。比如,□□地下□□朱锡昂创办的五属中学,以及省鬰高(也称广西三高中),以及历代就有的几家古代书院未上榜,难怪文教之乡的群众的议论了?
从大刘写实录的角度。卢霞于是发短讯说,不了解《广西教育史》也不了解《广西教育史》的编纂意图,若不找书来读一读,就不要随便写。
这时,她们三个人的肚子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卢霞听到妈妈说了一句话,惹起她颇为不满。因为妈妈的话说得太张扬。她大言不愧说,我敢打赌!只要还有公理,人间正气尚存,义理在手就可压垮十座城!
这时,她妈妈手把方向盘。她不管陈阿姨和女儿听了她的话有何表现,只顾自吹自擂说,我就给两位讲一个“义理压城”的故事。这事就发生在半个世纪前,也就是老胜的父亲去世的当天。老胜从生产队长担保借款得到了买棺材的钱,当天就给父亲下葬了。老胜的父亲是死在会客花厅,那时,老胜还不知道下厅厅房已卖给了苏二怀。因为他刚刚葬父回来,还没有时间去弄清为什么苏二怀就搬进了下厅房住,还烧了一箩筐炮仗。听苏二怀在屋里嚷,炮仗壳撒满处就是他家的范围。他扬言要老胜搬出撒满炮壳的地方。老胜葬父回来已很累不争辩也不问,将床搁在下厅厅堂暂作过夜。可他刚搁好床铺,就被苏二怀一脚踹断了床沿板,并拉着床板朝大地坪边走边嚷:你家下厅房已卖给我,你不能再在厅堂将床搁下了!
苏二怀大喊着迈出下厅门并朝着老胜喊,你不快搬,床就碎了!
可苏二怀刚举起床板要往石阶摔时,他迈出厅门的腿就缩了回来。他一改刚才那一脸恶气说,胜胜,你父亲刚去世,就暂住厅堂吧……
老胜还不明白苏二怀为何作了改变,但他朝大地坪花窗一看,就看到花窗的另一边站满了上屋的叔伯兄弟,那一张张愤怒的脸正对花窗……
可不管苏二怀怎样装,上屋叔伯兄弟还是从花窗后一齐走了过来,
一齐质问苏二怀,你刚刚说胜胜的父亲已将下厅房卖给你,卖契呢?
这苏二怀很狡滑,他知道苏家大宅是不会卖一间房给外人的。他撒了个谎说,这下房不是卖是租。他拿出了一张用两张香烟烟盒粘起来的纸的租赁手据,特别说明是以将100元租金租下房给苏二怀用一年,有胜胜父亲的签字。当然,上屋叔伯兄弟一下搞不清其中有什么猫腻。众人七嘴八舌问苏二怀,你觉得人死无对证,以这张香烟盒废纸就说胜胜父亲租给你下房。这手据我们得验一验这手据。可苏二怀紧紧拿着那张烟盒手据,要验到大队部验,未验前我还得用!上屋叔伯兄弟中,有人拿出了照相机拍了那张烟盒废纸写的字据并质问苏二怀,你这租赁手据是真是假?得找行家验一验字迹?他们还一起认读了这一张烟盒手据的租赁内容。
这时苏二怀佯装着善意说,胜胜,你父亲刚去世,就暂住厅堂吧。
叫胜胜住厅堂?上屋叔伯兄弟仍是七嘴八舌。他们从那张香烟盒粘起来的手据,知道租下房肯定是有笔误,原意应该是租下厅房,租下房是什么下房。显然指代不清,这是可以做文章的。他们又一齐质问苏二怀,这手据说租下房什么意思?从文字看没有租厅堂,也没有租阁楼吧?
苏二怀虽很狡滑,一听也糊里糊涂说,我是要租整个下厅房的……
上屋叔伯兄弟说,苏二怀别扯淡了,不是只租下厅房吗?上屋叔伯兄弟对老胜说,胜胜,你不用住厅堂就住阁楼。你七叔(胜胜父亲叫七叔),只租下房,就是阁楼下的房。你就一直住下厅房的阁楼。谁也休想赶你!
众人刚说完就有人抬来了竹梯,马上动手把搁在下厅厅堂的床铺搬上阁楼。从那晚起直至“四清”工作队把房分在老胜名下之前,老胜一直在下厅房阁楼。可这个苏二怀有一次竟然动手弄断一块楼板,企图让老胜从阁楼跌下来,后来还搞过锯掉几条阁楼楼板木梁,总之想跌死老胜……
老胜内心的这道坎,就从此开始。卢依依说完这还算精彩的故事是有用意的。那张用香烟盒粘起来的手据,就是后来100元卖契的前身。但后来老胜的父亲什么时候又写了卖契?这答案可有可无或者说是无可不无了,因为苏问问今天已拿出来卖契,但在老胜父亲去世以后,苏二怀拿出来的却是用两张香烟盒粘起来的手据,也就是说老胜父亲去世以后,那张香烟盒手据还在苏二怀手上,可见苏二怀是什么人了吧!至于,苏问问也绝不是好种!卢依依接下去提及了比发给她短讯,到底谁得到她的手机号,又是谁知道她今天来到玉市,说明其中有知情者,事情已是很明白了。
卢依依接着说,老胜从军分区回来后,在龚村为建烤烟炉运泥砖,是苦力中的苦力。他是有粮食指标的就缺三元钱,可他一回来久病的父亲就去世了。他刚成孤儿就受到如此受欺凌。当时他一下竟有要死的心。可是,当他从大地坪的花窗往横屋看,就明白苏二怀迈出厅门就缩回来的原因,是在花窗后面还站着上屋的叔伯兄弟。从此他振作起来,直至那间房又回到自己手中,这段日子很重要。可以说义理在手可压垮十座城!
陈阿姨说,明白了!那时老胜要死的心都有,可他没跟谁提过。那肯定有比孤儿受欺凌更难爱的内心。老胜倒提过被误解是最难爱的事……
不错!卢依依说,老阿陈,老胜给《中国作家(纪实)》寄那篇《对乡亲不能如此官僚》,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应该是解释误会的,别以为老胜的玩伴说开事就两清了。《对乡亲不能如此官僚》也可说是用来忏悔的!这篇文章在桂中人的手中。不知为何墙内开花墙外香?成果竟跑到桂中旧县村去了,或许是老胜有意安排?返南宁之后,我们一起同去桂中吧!
卢依依继续说,这将老胜推到了逼仄之处,除了乡亲误会还有一个叫宁聪明的角色,其比下厅房卖契写明以滴水为界,以撒出炮壳为界更荒唐。所以大家叫他潘多拉魔怪的恶奴。我看不要再追老胜是否有意安排了。
至此,陈阿姨才开腔,小卢,你别急。我没有说你藏着掖着,我是担心拉那么长的战线,弄不好很难收场。不过,你敢跳火坑,我也就敢!
卢依依接着说,好啦!好啦!你敢跳火坑,我就带头跳!
卢霞好像在向妈妈作抗议,她坐在副驾驶座旁却没插一句话。
三
卢霞觉得肚子已饿得咕咭叫了。她说,你们说什么我也不愿听了。
不久,她见妈妈将车在云天宫附近一家鬰州牛腩粉店停下了。可牛腩粉店里的伙计迎了过来,她们也像是进了一家熟人粉店。老板一见就请她们进了一个雅座包厢。因为三个人都是以牛腩粉的最爱的,并且这时她们实在是饿极了。老板也让那们三个人在包厢一坐就什么也不用做。他向伙计做了个手势,好像连每人要几豌也不需报 ,就只等着吃牛腩粉了。
不过,老板拿着一个本子过来说,你们若同意签个字还可免费!
嘿,同意签字还可免费?卢霞颇感意外问,老板,常说不管那里都没免费的午餐。嘿嘿,这根是天下奇闻!贵店难道在这件要争天下先?
不,本店为救一个危重病人,所以搞免费吃粉的救治义务餐。这活动好比是民间的冲喜。若吃义务餐的人越多,危重病人就会早日幸免一死!
卢霞灵机一动试探说,老板,我们仨是大公司职员。你只要透露这位危重病人姓甚名谁,我公司也可资助,并且手续不很复杂。比如,当即你就可请包厢以外的顾客都签字来一张免费吃粉名单,让我开支好吗?
不,本店搞的活动,费用只能由本负责。不过,我可透露这事的内情。本店发起免费餐是针对江村人。刚才见三位是从江村出来,才跟你们说免费餐的事。至于,活动的经费不多。本店是以江村在家的人口计,不到五千人,我估计就是全村人到本店吃也不外花几万元。可是本店要帮助的这个老人。他年轻时刚好碰上本店悬赏征联,他就中奖两联。可这老人从来没有来店里兑奖。现在挂在店里的“百年老店童叟无欺,祖传秘方人间美味”就是其中一联。三位会明白,两副对联的奖还抵这几万元吗?
哦!卢霞明白过来说,老板猜错了,我们仨都不是江村人!
这时,小伙计将牛腩粉端上。她们仨便埋头各吃各的,当各人将自一大海豌牛腩粉扫光才抹着嘴说,这家牛腩粉店的牛腩粉实在好吃!
卢霞听了两位妈妈如此赞赏。她还拖长声音说,太——太好吃了!
这时卢依依才开了言。说这是鬰州百年牛腩粉老店。现执掌老板,已是百年老店的第五代传人。原来他的太爷爷,将店开在玉市中山公园内。在玉市凡在五十岁以下的人,是不知道这家百年老牛腩粉店的。他们更不知道中山公园内,还有一个秀丽的长湖。那是可与杨州瘦西湖差不多的美丽大湖,而且长湖堤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这百年老店就在桥上……
卢霞一听“奈何桥”三个字,就知道是电影《刘三姐》中三姐与小牛对唱的那一句“那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的奈何桥。她也是听了这一段对唱,才明白奈何桥就是分隔阴阳界的桥。可这家百年老店设在阴阳两隔的桥上,谁只跨一步就是非人间,这生死两隔太可怕了。可这家百年老店,竟在这可怕的地方经营美味牛腩粉?卢霞觉得妈妈怎么那么熟悉这奈何桥上的百年老店?那么当年的百年老店,又是个什么情形?
卢依依见女儿如此惊奇便说,我与老胜初来这家老店吃牛腩粉,店里就推出“本店百调推出人间美味”的上联悬赏下联,若有人提供合适的下联便有重奖。可老胜却脱口就说下联是:“谁也无须挪步地狱天堂”。老胜说出下联后即拉着卢依依随即离开粉店。卢依依还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卢依依掩着嘴巴说,霞霞,那时我的名字还不叫卢依依,老板见老胜拉着女朋友就走。因不明白也不便阻拦。后来老胜才提起公园前边就是古定中心校。他在中心校读书时常与同学来公园玩。他懂得奈何桥桥拦上的镶心石嵌比“十八层地狱路径图”。那奈何桥就是通地狱的入口。他从那图领会到,人进入地狱前常常被白无常以酒菜招待。若吃了白无常那餐饱饭就得被挖心、上绞索、下油锅或锯成两半。所以人即使被砍头,监狱也得让犯人吃饱饭,免使进地狱被白无常招待。因此,老人将白无常招待的地方叫地狱天堂。若人在地狱天堂吃了餐饱饭就是自找死酷刑。由此,大家都明白那是惨无人道的死。老胜讲完以上故事说,你应该明白“本店百调推出人间美味”和“谁也无须挪步地狱天堂”这对联是何意了吧?
卢霞想,这样说老胜父亲卖了一间房买了一个死,是惨无人道的死!
卢依依接着说,老胜懂得这家店一定收藏了那块镶心石,以为从此无人懂得奈何桥上的秘密。从此也无人晓得地狱天堂的路径。可他不知道尚有晓得内情的人,以为悬赏也无人能夺头筹。其实当时老胜和卢依依还是初中生,卢依依又刚从桂林来玉市。一连几天他俩再不敢到该店吃粉。
这时,小伙计又将第二碗粉端上。因每位顾客到该店吃粉,是必吃两碗的。这像景阳岗的“三碗不过岗”一样。这家店也有“买一赠一”的旗子。即吃了第一碗后若顾客不提出,第二碗还会按习惯送来。可当第二碗粉送来时,有一人跟着伙计进了包厢并悄悄跟她们说。不要相信免费吃粉签名的忽悠。这不是冲喜,是一个恶毒的赌咒。这个赌咒要咒死一个人。如果江村签名的人越多,被赌咒的人就死得越快。这在包厢以外,那说法要比老板说得更温磬,实质则更恶毒。因为这个店的老板是个善良诚实的人。他在自己的粉店包揽做这事,当然是因为这店与被赌咒的人有着密切的往来,也因为被赌咒的人对店主有恩。但老板却是被恶人忽悠了……
本来那人还未说完,他见小伙计将端来的第二碗粉给分给客人即要出去时,也一同走出了包厢。可她们三人听了那个人的话后,卢依依、陈阿姨和卢霞已吃不下第二碗粉。不过,卢霞想到妈妈为什么总争着自己开车,这是因为,早已分工好由她来照顾陈阿姨。可妈妈在开这辆老式桑塔纳,还要跑250公里路程,所以她把自己碗里的粉捞在妈妈的碗里去。
这事已被陈阿姨看在眼里,她同样把她碗里的粉也捞在卢霞碗里。
卢霞没有拒绝陈阿姨的粉而是说,阿姨,我真是想不通,这些设局赌咒的人,信息那么灵通。竟然知道我们来玉市,还掌握妈妈的手机号。还把我们吸引到这自称地狱天堂的牛腩粉店来。真的是千古一奇啊!
陈阿姨听后并不惊奇。她开腔说,霞霞,叫你俩来这店吃牛腩粉的短讯,是我叫家人发的,因为我还未学会发短讯。我也不知道这店有地狱天堂的美称。不过,前天她去医院看老头时,在老胜的手机也有地狱天堂的短讯,这才奇怪呢。老胜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全,为什么他的手机也有不吉利的地狱天堂短讯?发短讯的人用网名“最后的地狱天堂”又怪不怪?
卢霞立即予以发挥说,两位妈妈不理解或不接受。我倒可理解接受。你们俩想一想,老胜叔的父亲卖了一间房买了一个死,已免去了白无常的招待。但老胜叔的父亲在死去前不一定已当上饱鬼,所以逃避不了进地狱天堂。今天那间房是被错误登记了。从伦理上是对不起老胜叔的哥、嫂,但心理上却是老胜叔内心过不去的一道坎,也是一道人生很深很深的坎!
卢依依说,丫头说得好!这不仅对老胜,对我和老阿陈也是一道坎!
卢霞继续发挥说,两位妈妈有否感觉?今天揭秘赌咒和以前错误登记的一间房,以及为了这间房派人到医院去闹事,还有就是江村人对《队长妙算》和《广西教育史》的不满。这种种对老胜叔的包围,就像帝国主义国家对中国的包围,第一岛链、第二岛链和第三岛链都在排兵布阵,还有用重兵的地方。对于这重重的包围,对谁都不可能没想法,是不是?
这我懂 !陈阿姨说,城外有城,城中有城,目标是要对老般包围得严丝合缝,一句话就是要把老胜围死。这些江村人真够损的……
不!卢依依说,我看江村人不是要把老胜围死。这很容易理解,我们怕什么,包围有包围的策略,不包围有不包围的策略,走着瞧吧!
卢依依说完。卢霞马上向小伙计挥挥说,伙计,请过来,我买单!
卢依依取出钱包说,我来!卢霞见妈妈结账,便扶陈阿姨起来。她们已没兴趣在这家“奈何桥”粉店再呆下去,买单后就匆匆上路了。
她们必须得及早在天黑前赶回南宁去。这次还是卢依依开车。卢霞还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而陈阿姨则是斜躺在后排坐椅的简易床上休息。
卢霞还是在玩妈妈的手机,可能这款手机装有游戏软件。因为卢霞在捧着手机忽左忽右地按键。但她那双眼睛总不离开手机的屏幕。
不过,卢霞也在随时注意着陈阿姨的身体和情绪状况。不一会,卢霞把手机递到妈妈并示意叫妈妈看。那是她在手机自我设计的短讯。卢依依一看就明白,那是女儿建议她,给在粉店遭遇的事,写一首勉励的诗。
为此,卢依依以《木马计》为题,在手机上写了一首五言诗。
特洛伊木马,
啸啸奔马呜。
马肚有动静,
引来守城兵。
活捉乔装者,
空空出围城。
卢霞拿过手机一看《木马计》,就知道那是希腊与特洛伊在十年战争中的故事。那是希腊从野蛮走向文明的时代。为了攻取特洛伊城,希腊人制造了大木马,让特洛伊人将木马掳进城中,但木马肚中藏有士兵,晚上木马肚中的士兵打开城门迎希腊人进城,占领了特洛伊城。老特洛伊王的儿子在战争中阵亡。但老特洛伊王赎回了儿子的尸首,在悲痛中再战获胜,重新夺回了特洛伊城。卢霞明白,母亲的诗《木马计》是反其意而用之。其用意当然是说江村人对老先生的包围,就如希腊人围特洛伊城,还用木计从内部攻破。但最后城还是会回到特洛伊人手上,老先生也会最后获胜。
不过,“空空出围城”是何意?是木马被掏空后推出城,还是那些乔装者离开得净身出城?卢霞想不管如何,希腊人是得离开特洛伊城了。
卢霞将手机递给了陈阿姨看。可是,陈阿姨看后毫无反应。本来陈阿姨是大家闺秀,读了不少书。这个故事是来自《依里亚特》诗歌集中的故事之一。卢霞觉得陈阿姨并非不懂得其中奥妙。原因还在,这次返乡中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但卢依依是个敏感的人。她见陈阿姨接到这首诗没一点表示,回头就看到陈阿姨脸上还挂着泪痕,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此后,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周围静得很,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这唯一只有沉默、沉默、还是沉默。一个小时后还是长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