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1 / 1)
一
碧水蓝天,风清云淡。在蓝天与三江汇流处则是水天一色。卢依依离开此地虽已三十多年,但她对以前的环境还有印象。往前看是鲜花盛开的村庄,往后看则是江河交汇的水世界。现在虽已时过境迁,内心还是很愉快。
在这晴朗的日子里,母女二人哼着田野牧歌式的小曲,在江村这种无论是景色和天气都十分宜人的近郊农村里行走,可以想象她们是何等惬意,何等的舒畅和心旷神怡。这母女开始是并肩走。不久,卢霞便走在母亲前边了。
卢霞是沿着水天一色的边缘小路走。一阵阵微风迎面吹来,那路边的蒲公英、金野菊、一点红和荠菜花已开得很茂盛,所以有很多小鸟成群结队飞来飞去。卢霞感觉好像是风和小鸟在带着她飞。这感觉是多么美好呀!
她跟着母亲去了村里的小学。她俩在回来时又在老先生的家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卢霞就这样转来转去,跟着母亲转了一个上午。因此,她找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小鸟依人的感觉。至于,卢依依正如她所感觉的那样,女儿已将近不惑之年还如此之兴奋,使得自己也感觉熏熏欲醉。为此,卢霞很感谢母亲,竟然如此疼爱地带着自己东转西转。也只有这样,她才真正地感觉到自己是母亲的女儿。由此,她从内心中觉得要对母亲好一点,最好是能敞开心扉跟母亲谈一谈。但是谈什么呢?没有好的话题是没有好结果的。
卢霞觉得最急于要谈的,不是自己的家庭。她应该跟母亲谈一谈老先生的病情。因她也是最近才从丈夫的口中得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若除了疾病还有一个致死原因就必须特别注意。因此,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她要跟妈妈谈,就得认认真真彻底地谈。这回她一定要清楚地向母亲去挑明,她在自治区医院里所见到的状况,并不是老先生的真正病情。虽然,这可能对于母亲已是一个老话题,前晚她为了陪陈阿姨住在老先生家已在电话对母亲作了试探。但这回她要让母亲了解到以前的所谈都很表面,实际母亲所听到的,包括在医院看到的都不深入,因为道听途说跟自己用肉眼看到的都不可靠,就是一家公立医院仅凭初诊、复诊所作的结论都不太可靠……
其实,就是卢霞本人也是在最近才真正了解到了老先生的病情。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是最近才真正得知老先生已病得很重。当然,所谓已病得很重,那是说用普通人的眼光是无法了解得到的,那当然是不像母亲在自治区医院所见到的那种状况。她甚至说包括老先生自己都可能被蒙在鼓里,当然老先生是个智商不低的人,要将这种理智的人都蒙在鼓里,自然说什么都要有模有样,甚至是用检查以检验结果或化验单说话。可那些检查,以及检验结果或者是化验单中,最让卢霞揪心的是,有一份加强核磁共振和一份PET/CT检查报告单都值得怀疑。当然,先是加强核磁共振说老先生有骨折,恐防是病理性骨折,便建议作PET/CT检查。但PET/CT在首府也只两家医院有检查设备,有一家是肯定加强核磁共振的报告单。但PET/CT是全身性检查,却得出了有骨髓瘤的判断,虽说用词是可能。可是,PET/CT是高规格的检查,谁敢有怀疑,所以接着就是骨穿(即骨髓穿刺),以至要取活检。可老先生的骨折部位很特别,虽然只有邮票那么大,但深度却不浅,要说取活检也得是CT引导取活检。这就非得几个部门合作不可了。这些她总觉得悬……
霞霞,首府医院有什么好怀疑?我们又不懂医,中医还可说两句……
卢霞说,首府医院又怎么啦?他们部门之间也有说道呢。比如,那个负责骨穿的主任医师就说,看人都不会得骨髓瘤,骨髓是造血器官,有骨髓瘤的人一般会得贫血和肾脏功能受损。但PET/CT却在报告单中说,老先生的肝功、肾功,以及全身器官似乎都正常。因此骨穿时,主任才会有说法……
卢依依听后颇有些警惕。她觉得女儿之所以要反反复复地表达上述意思,可能那正是其中存有普通人所看不到,也理解不到的那些东西。
卢依依因此用左手握住女儿的右手,另一个臂膀将女儿拉进自己的怀抱。卢霞也明白,母亲这样做是为了能了解到老先生的更真实的病情。
不过,卢依依搂住女儿却没有立刻去问病情而是问,霞霞,妈妈一口粥一口汤地喂老胜。你也同样喂过老胜粥和汤。你说说,我要给老胜换衣服兼用热水擦身,他都愿意。可妈妈找来护工,要为他换衣服擦身,他就不肯。护工就是要给他换衣服也不肯,自然就更谈不上擦身。你说说,老胜到底认不认得你和我?你想,我是女人,护工也是女人,为何他就不肯?
卢霞望着母亲使劲地摇头便说,妈,这不能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不过,卢霞马上又说,妈,老先生得的是骨病,那必得找到治骨病的胜手治疗才会凑效。听说,老先生原来在骨科医院,有一个护工是可以帮他换衣服擦身的。那个护工不仅可以换衣服擦身,喂粥喂汤他也愿意吃……
哦!……卢依依听了似乎很满意,这护工了不起呀,你说说……
卢霞为了让母亲更了解先生的情况,她缓口气说,妈,听说刚住进骨科时,老先生要找护工(陪人)很困难。谁也不愿意照顾这么个病人。听说上厕所得两人扶,从病床坐起站起得护工,面对面抱着才能坐起站起。护工又都是女工。他家里人也明白过来了,谁愿意与一个重危病人天天拥抱?
可是再接下来,母女谈得更投机了。卢霞说,老先生到是个幸运者,终于有个护工来应战了。那护工身体很棒,体力也不错,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山里人。她家离南宁很远,是铁路线上的一个山村。她做护工已好几年了。人很耿直很开朗。她很理解老先生的难处,看到老先生严重的病情不退缩,一个箭步过来,就面对面就把老先生抱起,说她姓何,以后由她照顾老先生……
当然,最后卢霞还是把老先生的真正病情,如实一一摆了出来。
可卢依依作了个手势,叫卢霞不要再说。她说,有关老胜的病情,她在桂林已经知晓。她告诉卢霞,她已与老胜通过电话了。她不仅就病情作了交流,对于桂中的活动也作了交流。母亲还说,若没有老胜同意她不会胡来……
卢依依又说,那时老胜头脑还清楚。料不到还不到一月就变成了这样!
不过,卢霞还是听出母亲还相信,老先生是得了小中风。可能是大脑皮层分管语言和视觉的那一块受阻,只要这些地方得到恢复。老胜就能认人并能说话。可卢霞不管母亲怎么说,就固执地要把她所知道的老先生病情一古脑儿讲出来。她几乎是不让母亲插话,像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妈,你不知道,老先生上厕所得两个人扶。后来,在自治区医院他就在床上大、小便了。原来在骨科医院时,坐在马桶也坚持不久,站起来时两腿不能支持,整个人都在打颤。那状况就像是抽羊角疯。只不过抽羊角疯的人,口吐白沫人事不知。但他头脑则很清醒,他总觉得抽颤要比疼痛难受多了……
卢霞还谈了类似这种病的。有一欧洲女子就给女王写信要求安乐死……
卢霞还说那女子是荷兰人。她给女王写了一封信,说了自己生不如死的一天,情形不外就是疼痛加抽颤。她简单提到了欧洲女子就给女王信中的几句话,每刻都在颤栗……吃饭要把食物送进嘴里……从碗到嘴也要抖几十下……最后还是没有弄准……食物总是抖落在地……真生不如死……我每要移动一步……就像是条折了腰的蛇……头动屁股却动不了……
她照样不跟尊贵的陛下讲上厕所的事,那也是老先生说不出口事……
这时在卢霞心中最难受的,还是老先生那份稿在去医院路上散失的情境。特别是那份那份稿,一页一页从车厢的破洞掉到了地上,车一颠一簸被风一吹,像撒一张一张纸片儿的情境。简直是送葬才会那样撒纸片儿……
卢依依说,霞霞,你为何不告诉我,直到要恢复稿件也不告诉我……
卢霞伏在母亲身上哭道,以前我不知道。我要去医院探望他不同意,说他已病成一张鬼脸,有什么好看。但我看老先生的拒绝也并非是因为他病成了什么样,他拒绝我探望一定还另有原因。我也要告诉,老先生虽然发病时,比欧洲那个要求安乐死的女子还那个颤栗,但若打了封找却可站立,甚至还可走几步,我们有时看到还是假象,所以还不是他真的病情……
卢霞哽咽着说,妈,大刘也觉得老先生所以拒绝探望,这不为自己的病也不为自己的房,他觉得那间房只是别人设局的一个借口,那苏二怀的后人只是趁着热闹捞好处。大刘还因为搞不清设局的原因而与蒙二借酒消愁,我到玉市后给他打电话,他也只是醉熏熏的支支唔唔说不了话,一个从不喝酒的人却喝得大酩酊大醉,由此我才懂得老先生的事是如何的折磨人……
母女俩就这样在三江汇流水天一色的地方,两人抱头痛哭……
良久,卢依依抬起头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膀。让卢霞止住哭说,霞霞,你做得很好,你提出的“命比房重要”很对。我希望老胜不要放弃那间房,也是出于那间房是党和政府对孤儿的照顾,怎么能随便放弃呢。但无论是病还是房,老胜在观点和做法上也从不瞒我们,你看他的“天堂的回忆”什么都谈到了。他住院的事,包括向卫生室借了担架,出门时把那份打印稿枕在头下。未料担架一头高一头低,那份打印稿从枕下滑了出去,一页一页从车厢破洞掉到地上的旧稿,我后来都补充写上去了。你不用太担心了……
卢依依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不要担心老胜不会要你负责,甚至电脑出问题,电子邮件带有病毒,老胜都不怪你和大刘。我说那位姓何的护工虽是山里人,但在老胜笔下,她不仅开朗耿直,她见到老胜有严重疾病不退缩。老胜将她称为高尚之士。可见老胜还要回骨科医院去的,听说他在骨科那边也未办出院,在自治区医院再住几天还是有必要的。我知道桂北和桂中,我的一些朋友跟自治区医院的张院长有交情,让老胜再住几天还是有好处……
卢霞听了已不再哽咽。卢依依又说,以后的事我俩还要较量……
至此,卢依依突然开了个玩笑说,霞霞,你可能不相信,那个护工小何说的,老胜的病是被人赌咒得的吧?她还说只要老胜回老家将事情说清楚,赌咒的人不再赌咒,老胜的病自然就好了!你说说,这能不能相信?
嗤!听了这话卢霞也笑了。她说,这话倒可跟陈阿姨打手机给老胜儿时的玩伴讲讲。如果设局的人正是老胜儿时的玩伴,也得给一一打打电话。
卢霞把头一仰靠在母亲的怀里。她仰脸看天,那水天一色的三江汇流处真是最美的水的天堂。她虽已将是不惑之年,但还很留恋在母亲的怀里的美好时刻。这时她似乎还在寻找到了小鸟依人的感觉。她要再好好地回忆跟妈妈刚才所走过的几个地方,特别是母亲在美好童年所呆过的那所小学。
当然,那也正是今天母女俩寻梦的地方和后来母亲青春逝去的地方。
由此,卢霞在回忆中似乎又与母亲重新再次从出发地出发,好像她又重新与母亲从那蓝天与三江汇流水天一色的地方再次出发。这母女俩在这晴朗的日子里,两个人再一次哼着田野牧歌式的小曲,在这个无论是景色和天气都十分宜人的城市近郊。她俩同样是怀着惬意、舒畅,心旷神怡的心情。还是母女二人在沿着水天一色的边缘小路走,还是在一样的微风和小鸟的引领下,并且当母亲看到她美好童年曾经呆过的那所小学时,卢依依在大声喊道,
霞霞,前面就是我和老胜小时候读书的小学——观文阁小学!
那观文阁小学,实际就是江村小学。所以叫观文阁小学,是因为原来校内有一古建筑叫观文阁。这小学景色很不错,除了有两颗大榕树像两把绿色的巨伞在庇护着校园,并且在老远就能看到小学门前有辽阔的一片水域,有白色和灰白色大水鸟在展翅飞翔。不过,卢依依告诉女儿,那远观好像是一片水域,实际这中间是分开的。那一片水域是由好几块区水域组成。最贴近学校的是绕着一个大游泳池流过的西陂干渠,那大游泳池以前省师管属的,后来闲置了。但过了游泳池也是一片大水域,那就是酾江、醴江和酩江合流处,所以有水鸥、白鹭、塘鹅和白鹤在水上嬉戏,是水鸟集合的好去处。
这时,卢霞看到一群又一群水鸟在落下起飞。因此,卢霞也兴奋得像鸟儿一样,她张开双臂舞动着那两把伞。她正是在一蹦一跳地舞动着那两把伞,简直可说是在连蹦带跳中朝着那所江村小学以颇快的速度狂奔过去……
二
当然,这时卢霞回忆的,已是她和母亲与陈阿姨从南宁驾车到玉市。然后在天心路口与陈阿姨告别以后,并且陈阿姨已拿出手机给老胜儿时的玩伴一一打电话以后。卢霞则是由母亲领着朝村头的小学上路。但她俩还在不时地回头看着停在天心路口那辆车。因陈阿姨就在车里等着老胜的儿时玩伴。她母女俩看着直至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才从停车位一起离开……
卢依依离开天心路又一把搂着女儿说,霞霞,刚才真吓死我啦!你脸色一变大发雷霆。怎么就不是我女儿?你都当母亲了,我还有什么要瞒你?
妈妈,对不起!卢霞亲昵地搂着妈妈说,别怪我,我的童年是跟姥姥过,能跟妈妈在一起太希罕了。看你不愿带我走,我一生气什么话都说了。
卢依依也作解释,开始我确有两点担心。当大刘一个人在苏家大宅给我打电话时,我真有点毛骨悚然。不是说老胜的父亲,是卖了一间房,买了一个死吗?他是死不暝目,老胜说他父亲死后那张脸很可怕。原来我真不打算去。但今天有女儿作伴,什么也不害怕了。另外还有一事,这村的村小,虽说后来成了省师附小,没有一条合格的跑道,是老胜筹款弄成了这一件事。
今天我俩就代老胜看看那条达标的跑道。另外,老胜为了达标的跑道也曾回去看过,说到学校教学楼石碑上刻有他的名字。老胜还说到一点往事,他说在姥姥当副校长时,学校那间图书室还在,只不过现已成了杂物房。老胜还说他发现我塞在墙洞的一幅画还在。但那时他是贵宾,有学校领导陪同,不好意思去掏那幅画便关照说,这间杂物房留着原样不动。他再筹一笔款,将杂物房扩大点规模,能够藏书又兼有较大的阅览室的图书阅览用房。
卢霞没有很用心听母亲的话 。现在她只是一心一意要观看清沏的水域上的水鸟,那围绕大游泳池流过的西陂干渠以及那闲置了的游泳池。当然还有酾江、醴江和酩江合流处,有没有水鸥、白鹭、塘鹅和白鹤在嬉戏。可是,在校园真看不到水鸟的活动。从她的观察看,只有在酾江、醴江和酩江的三江汇流处才有水鸟的活动。因为那是一片大水域,才会有水鸥、白鹭、塘鹅、翠鸟和白鹤,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水鸟在水上嬉戏。当她俩一走进校园,她就不能再看那些水鸟,母亲非得要她陪着在校园走走不可。
她俩就这样在校园边说边走,两个人已来到了那所村小学的办公室。但学校连一个值班的人也没有。这时,卢依依才想到现在正值是农忙假,因为在南中国的农村,已有不少地方开始春插了。正因为农村小学的师生,还是要参加春耕大忙。因此,这母女俩谈着谈着就已经来到了小学的杂物房前。
卢依依用假设的口吻说,霞霞,我已带钱来了。今天有江村小学原副校长的女儿,还有副校长的外孙女一齐来。我俩除了给学校交款。当然还得实地去看看那间图书室。霞霞,如果不是农忙假,校长和老师都不在。我俩去杂物房有没有问题?如果校长和老师都在,学校不会派人跟着我俩?可我俩真走运,校长和老师都不在。可我不管他们派不派人跟,一定得趁机拿走那幅画。卢霞问,妈,什么画?那么重要。要拿自己的钱说成老先生筹的款?
霞霞,那幅画很重要,但不是什么值钱的名画。实际就是老胜的画。老胜成孤儿后,一直为要解决的是温饱而考试,最初是要考天津音乐少年班当然也是要解决温饱。这类学校起码是有助学金的。但后来因没旅费没去成。这次是我答应为他攒钱,去考中央美院附中,那就是以我为模特画的人体素描,是报考要交的作品。这次我是花太姥姥的钱,从桂林到玉市,按姥姥的话就是去幽会。我被姥姥发现来玉市的那天,正好老胜完成了这幅素描拿给我看,姥姥也是在图书室发现我俩在一起,老胜从窗口爬了出来,我被迫将画藏在墙洞里,可姥姥严厉苛斥了我并买了车票要我立即回桂林。我走时没法将画取出交给老胜,所以一直藏在图书室的墙洞里。未料这将近四十年的画还在。我为何要谎称是老胜筹的款,真担心老胜不行了,那一定要取走!
妈,图书室变成杂物房已无人管,先去看那画在不在再说,也不谎称是老胜筹的款,别人还会说老先生偷龙转凤作秀。重要的还是那画还在不在。
这不就到了。卢依依指了一下学校便与女儿一起走进了学校,可学校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俩便径自去了杂物房。卢依依进了杂物房就看到了那个墙洞后,叫女儿踏着破书架爬上去看看。卢霞站在书架上往墙洞瞄了瞄又伸手进去掏。最后用那两把伞挖,才从鸟窝后面拿出来了用油纸裹着的一包东西。卢依依打开油纸包并从油纸包里看到了那画还在。她把画展开一看,那画还好好的。卢霞一看那张画简直是惊呆了。哎哟,老先生竟然在三、四十年前,就能画出如此逼真的人体素描来。卢霞觉得那画真的有拉斐尔油画的风格。虽然素描画是只有铅笔没有色彩的画。但作者用光很大胆,她把光集中在女人的胸脯和屁股,而那侧卧的模特是以后背对着画面,没有正面显示性感的身体。但在作者大胆用光时,那模特正好扭过上身,美极了!
但是,卢霞从这幅有拉斐尔风格的素描画,一方面想到的是当年母亲自愿充当老先生的人体模特就不简单。由此,也可看出他们的关系不简单。但她转念一想,老先生刚刚从要考天津音乐少年班,马上要转过来考中央美院附中,并且立即将素描画到这种程度似不可能。她倒是相信那幅拉斐尔风格的素描画,是妈妈自己画的素描或者是妈妈的自画像。因为,她小时候图画也不错,还有她女儿囡囡的画,一看就有画画的天性。这天性是从那里来的?嘿嘿,这不是遗传姥姥的基因和秉性,这天性又能从哪里得来?
是的!卢霞还是这样想,为何妈妈要建议自己的外孙女囡囡考中央美院附中,就因为她原来就有过读中央美院附中的梦。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吗?
不过,卢霞还反过来这样想,若不是妈妈自愿充当老先生的人体模特,就那么随便去说这事。岂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吗?可是,为别人充当人体模特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事。难道妈妈会这样傻去把这事揽给自己给别人留话柄吗?不过卢霞觉得很拾幸,是妈妈的拾幸也是自己拾幸。她轻轻松松说,妈,料不到藏在墙洞画,历时三、四十年,画还在又不被人拿走,真是奇迹!
卢依依说,听说这图书室死过人,图书搬走后就没人敢在这里久留。
卢霞展开那张包裹的油纸,上面有一小段出自少先队员之手的诗稿:
早晨踏着整齐的步伐,
脸儿朝着东方,
去迎接快要起升的太阳。
今天是中队队日,
队旗映照着胸前的红领巾,
快乐在队员的心中荡漾……
卢霞觉得很顺口念出了声。然后问,妈,这是不是你处女作手稿?
卢依依说,哟,这是三、四十年前写的诗,对我很有价值。处女作是指最初问世的作品,一般是被大家认可的某个人初始水平的作品。不过,不少处女作后来反而传世。当然,这几句诗是幼稚涂鸦无价值手稿罢了。
她们将画装进挂包,油纸也装进包里,从杂物房走出还是一个人也未遇到。在要离开学校时,有一妇女赶来要交学费。她说今天是星期天,因一直是阴雨,学校的试验田未播秧,趁着有太阳整秧地去了。她以为到中午老师该回来了。由于,她们母女俩看到前边有古老墙基。卢依依想起这小学原来叫观文阁小学,心想那古老墙基就是江村观文阁,所以由村里赶来要交学费的妇女也在等着校长老师回来。她俩就朝着古老墙基那边走了过去,并且顺便去看一看那条已达标的跑道。母女俩看过了那条达标跑道后,她俩再绕着古老墙基又走了一周才回来才静静在等候在一起。
三
可卢依依和女儿绕着古老墙基走了一周回来,校长老师还没回来。
卢依依觉得开学已大半个月,怎么才交学费,便问那那妇女。原来那妇女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她是给低保户的孩子交学费的。她们母女能碰到妇女主任可好,于是向妇女主任要了校长的手机号。卢依依给校长打了电话,说她是已故的卢君英副校长的女儿卢依依,今天是代老胜来看一看,他筹资建的小学达标的跑道的。看那条达标跑道质量还不错。现我已看到达标的跑道,也知道你们全校教工在为试验田播秧,就不打算干扰了。
卢依依接着又说,不过,我还有一事,那就是请你通过短讯将学校的账号发到我的手机上。这样我和老胜就好给学校再汇款。
卢依依见校长反应不过来又说,我和老胜将于近期再筹一笔款,用于将杂物房扩大规模成又能藏书又兼阅览两用的图书室,你以为何?
卢依依与校长作了沟通便要走。那位妇女主任见校长和教师暂时回不来也打算走了。因此,母女二人也离开了学校。但卢依依没有马上带女儿进村。她说前面就是酾、酩两江交汇点,她要带着女儿沿江往村里走。为此,两人边谈边走。此行,卢霞感觉很好的是妈妈三、四十年前的诗作。她很快就能一口气背下来。她试背了一遍后跟母亲说,妈,我很佩服你小学时代的诗。但更佩服你在那个花样年华,就敢脱得光溜溜的,还让老胜画裸体像。妈妈,我听太姥姥说你很喜欢裸睡。你那时有多少岁?从你的诗作看,还是小学生。但从那张画看,你的两只奶已是很大,那时你是中学生了吧?妈妈,你的裸睡习惯就始于作人体模特的那个时代吗?
霞霞,别瞎说,谁当人体模特。不是说老胜要报考中央美院附中吗?那画中的两只奶,是老胜有意将素描人体画得成熟些,那样才像一张真正的人体素描。实际那时候我还未发育,实际胸脯还是平平的,那两只奶还没有突出真正堆起来。那时我也没戴奶罩,只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妈,我向你坦白。我在小学五年级时奶已很大。一天我和班长值日,教室就我们两个人,那天我穿籍红花白底的连衣裙,阳光从窗□□进来。我不明白,班长朝我傻笑还不住咽口水。突然朝我扑来抱我摸我的奶。我推开给他一巴掌。他说阳光穿透我的衣裙什么都看到了,是我诱惑他……
卢依依很谨慎地问,这事你是否已告诉老师、同学,告诉姥姥没有?
羞死人了!我谁也没说,包括婚后也没告诉大刘,今天才跟你说。不过我向你公开,你也向我公开。你跟老胜是否在学生时代已偷吃禁果?
卢依依很生气道,霞霞,你如此猜疑,把我和老胜看成什么人了!
妈,别生气!卢霞依偎着卢依依说,我当律师事务所所长,是别人不愿在行政管理花时间。他们也总是将捞不到油水的案子推给我。我成了专为少年犯辩护的专职律师了。最近就有这么一个懵懂少年,与他们的伙伴一起将自己的姐姐捆绑□□了。他们作为□□犯被起诉,可他们都未成年。我为他们辩护,因双方都是受害者,所以有的家长气愤得要把我劈了。我很郁闷,我刚才问了你一些敏感问题,看你生气的样子,也气愤得像要把我劈了。我们的家庭、学校都不重视性教育。自治区少管所请我做该所的性心理疏导员。我只懂得用法律约束他们,我无人交流又如何去疏导?
卢依依说,我是人民代表,也要为青少年性犯罪写提案。你下一次为少年犯辩护通知我一起去。请你原谅,我作为母亲欠你很多。但我跟你一样都生在单亲家庭里,童年一样缺少母爱。所以也曾经历性朦胧时期,写了很多朦胧诗。我送给你,可供研究性心理用,但切不可以出版。
谢谢妈!卢霞更紧紧依偎着母亲。卢依依提醒说,今天不能以此为话题。她打算带女儿走几个地方。我老早就发觉各地开发,都往往在拆迁时将地方历史遗存,毫无保留地毁坏或拆除了。刚才匆匆从学校出来,也没有向你详细介绍学校的观文阁旧址。现在,不知村里是否还保存课读庐、花萼堂和策论厅等处教育遗存?若不保存也会像观文阁一样被拆除。卢依依再次提醒女儿说,当你看了这几处地方,就会懂得我为何要大力主张和支持老胜的家乡将旧村改与开路结合起来,同时结合民生一起统一规划进行。既可全面积极进行旧村改造又不耽误拆迁与开路同时进行岂不好?
卢依依还举例说,老胜原稿提到了以前省鬰高的老钟楼,玉市师院占了地盘后就把老钟楼拆的。在玉市还有学校有这样的老钟楼。比如古定小学的老钟楼,是在抗日战争害怕敌机轰炸拆掉的,这所小学被拆掉的还有美丽的法国式建筑的教学楼。在广西全境恐怕存有《万有文库》全套图书的不多。这所小学有乒乓球世界冠军梁戈亮和曾传强,因此乒乓球运动也成了这所小学的传统项目。比如像古定小学、省鬰高的遗迹遗存还能到哪里找?如果还尊重地方尊重人,玉市师院应在占用老钟楼旧址建办公楼之前,把老钟楼折装到别的地方或拆后恢复原样挂上“省鬰高老钟楼的牌子”,就会有人拍手称快,可谁也没这样考虑。还有玉市一中占的是省鬰师和解放前职业学校的地盘,那是老胜家乡的二徨园,现还有二徨园遗址吗?这在老胜原稿可以找到。若知道这些地方,就会明白老胜要干什么?
为此,卢依依打算带女儿穿过酾、酩两江的交汇处,从那里走过一条桥,就来到一所中学。卢依依指着设在二徨园内的中学食堂说,本来建食堂的那块地,就是他培育“玉师一号”“玉师二号”高产稻种的地方。当时,蒋少芳是著名的水稻杂交专家。在建国十周年国庆,郭沫若先生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他特地设晏招待原省鬰师的著名水稻杂交专家——蒋少芳。当时,蒋少芳在水稻杂交方面虽没有袁隆平的成就,但已是知名人物。
现在,各地大图书馆还存有蒋少芳在运行水稻杂交的报告文学集。
卢依依指着在中学食堂前的那块试验地说,若学校在拆建食堂前,考虑到留下蒋少的一小块高产稻种的试验地。这不仅是为了纪念一位水稻杂交专家,甚至还会促进学校生物实验,以及与此有关的中学教学,还有对宣传蒋少芳的科研精神都有好处。这不但不影响食堂的美观,对学生进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教育亦有所收效,这所学校又何乐而不为?
当妈妈又要带着卢霞再穿过酾、酩两江的交汇处的那条桥返回时,卢霞在寻找那建得像古堡样子的建筑,这屋的四个角楼都设有枪眼。这个奇怪的古堡不仅还在,四个角楼枪眼都在洞开。卢霞搞不明白,刚才妈妈说的应该保留的未保留,但从也理解应该保留的却又未保留。她想问妈妈,可妈妈举起手作了暂停的手势,显然妈妈知道她要问什么,可妈妈止住了。
不过,卢霞觉得妈妈刚才的一席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祖宗留下的东西,若不“守”着就会一点点的流失。妈妈所列举的例子,都是活生生有说服力的好例子。她还是与妈妈穿过了酾、酩两江交汇处的那条桥回去了。当母女离开前二徨园遗址,决定兜一圈苏家大宅再回去。她俩是从闲斋书房门走进苏家大宅的。书房到正座已七穿八孔。她俩一下就进入了下厅左房,即老先生称为闲庐的房。但令人欣喜是,这时阳光正照闲庐。
看来妈妈停下脚步,是要向卢霞介绍这所谓的闲庐了。其实,若不知其奥妙,闲庐就是下厅左房加上会客花厅,以及一个侧门天井,再加上侧门天井正对的称为头(或称为投)房的一间房。可料不到妈妈的介绍却是从头(投)房开始。她说,大刘到来时就说了,因有人在偷拆古宅,弄得到处七穿八孔。可看看这头(投)房,可能就是苏家大宅收藏细软的仓库。从这屋的梁和椽数一数有多少根?那简直数不清,可以说整间屋就是用许许多多大梁大椽排过去,是梁和椽连成了一片,那是防止盗贼从上面钻下来。她接下说,霞霞,虽然这屋已七穿八孔。可闲庐一组建筑,当然最独特的是会客花厅,等一下你会明白。这一组建筑的最大特点是一个“静”,就是很安静。当年老胜就为闲庐用篆书写了“闲静”。“闲静”也就成了闲庐的灵魂。若不“闲静”,老胜能写这么多作品吗?能走出去吗?
卢依依说,霞霞,老胜在他通过空军飞行人员的选拔后,他将“闲静”的篆书寄给了我,但收件人写的是卢婕妤。老胜到如今仍不知我已改名卢依依。不过,这是老胜给我的最好礼物。我还有“闲静” 篆刻印章。
卢依依说,霞霞,太姥姥去世后,我在桂林的家就是闲庐的样子!
这时,卢霞已明白老先生原稿中还提到闲庐五十年所记载的是什么意思了。然后她和妈妈从大地坪过侧门天井,就是那间著名的会客花厅了。
卢依依小声问女儿,霞霞,老胜的父亲就死在这里,害怕吗?
卢霞依偎着妈妈笑道,妈,你熟悉这里如似自己家,我怕什么?
卢依依一指那幅保留完好的《渭水访贤》壁画说,看,在姜子牙垂钓。但壁画下却有两行涂鸦字迹,那两句诗“羞见先生面,黄昏过钓台”。
这时,卢霞想起当时大刘以为那是出自女孩的手笔。大刘还判断那字迹肯定出自岳母的手。但卢依依说,诗是老胜口授的却是我刻上去。
可这些卢霞早已从大刘口中知道了。她只是不明白,那两行诗中“黄昏过钓台”很容易理解。但“羞见先生面”的“先生”是“谁”?她觉得诗是母亲刻上去的。当然母亲一定知道全诗,也知道“先生”是“谁”?
那一天,大刘在挂断与岳母的电话后,自己还没有马上离开老先生家的会客花厅,觉得岳母说到壁画下方刻着的两行诗其中必有故事。这时卢霞觉得她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妈妈求教,解快丈夫尚未弄清的大疑问了。
卢依依指着《渭水访贤》壁画下那两句诗说,这首诗是范仲淹为官之前所写,“羞见先生面,黄昏过钓台”是后两句,前两句是“先生为官隐,我为做官来”。卢霞一听马上把诗写在自己的手机里。这首诗是:
先生为官隐,
我为作官来。
羞见先生面,
黄昏过钓台。
卢霞很奇怪,老先生口授这首诗,妈妈亲手刻为什么少了两句?
卢依依说,霞霞,我知道你必定会问,你觉得其中必有故事吧?
卢霞于是问,妈,你刻诗时多大?是老先生要考美院附中那阵吗?卢霞见母亲没答脱口而出道,那时一定是你与老胜相会于此吧?
卢霞说完伸了伸舌头,因为妈妈总是将老先生称为老胜。现在她竟然也将老先生也直呼老胜了。以前在不可避免要称老胜时,她也恭敬地称老胜为老胜叔。可妈妈并没注意这个细节。她注意的是,女儿问她是否与老胜相会于此。卢依依笑道,这你猜不着!老胜因父亲去世,已不可能考美院附中,美院附中跟天津音乐少年班不一样,前者不能解决温饱……
卢依依接着说,我在读老胜上访七封信时也觉其中有笔误,或者说是表达有歧义。老胜父亲去世时,老胜高中未毕业。老胜要考中央美院附中是六十年代后期。我从桂林到来,一到老胜老家,老胜已准备结婚了!
这时,卢依依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几十年。她一面回忆刻那首诗的当晚,她在帮老胜布置好新房,新房就是从“四清”工作队那里得到的那间房。陈阿姨嫁过来的日子,是农历辛丑十二月十二日。第二天就是迎亲的日子。按规矩刚布置好的新房是不住人的。她告诉女儿,大家就在会客花厅休息。尽管夜已深,大地坪和横屋厨房的灯都亮着。老胜的表兄和几个年轻人在大地坪开亮100瓦大灯,为老胜的婚床刻花……
卢依依一提到这张红色雕花大婚床,变得很是起劲。她带着卢霞,一定要在老胜的下厅房找到这一张美丽的红色大婚床。她为了找这张大婚床,竟将与卢霞对于苏家人为老胜的婚礼在连夜准备的话题都停了下来。可她们还是顺利找到了。那张大婚床已有人擦拭过,好像准备要搬走。
然而,卢霞从这张床擦拭以后又小心地安放回原来位置,可以判断擦拭不是为了搬走,而是为了更长久的安放。卢霞还注意到,原来为了拆迁丈量,或者也包括那些偷拆古宅的人,将苏家大宅各房的门统统搞坏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这间房的门则新安装了铁栅,这说明有人在暗地为房的主人保存这间房几十年在手的证据链条。现将这张红色大婚床擦拭得干干净净,显容光焕发就是有力的说明。可她见母亲沿着床边走了一圈又一圈。她仔细摸摸这边又摸摸那边,再用力敲敲这婚床的四角四边。
卢霞很明白,母亲一直要等自己亲眼见到触摸到这张婚床。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跟她说,霞霞,我是亲见了这张大婚床,在婚礼之前还在连夜刻花。但我想象不到会这么气派。那时还很穷酸的老胜,为了结婚还买起好家俱。可是经过他的表兄和儿时伙伴的雕刻和油漆,这张红色婚床却是如此漂亮。现老胜结婚的婚床就一直守在老屋。你想象到老胜金婚的盛大日子,那时老屋可能已被拆除。霞霞,你能想象这婚床会是什么样吗?
呵!这是个好问题!可卢霞想也没想便说,妈,你那么喜欢这张婚床,我同样也喜欢这张红色大婚。据此,我得说说我的感受。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张大婚床的床头屏、床尾屏和大床屏全都刻着牡丹,我就想到《牡丹之歌》那两句,特别与老胜叔的身世很吻合的歌词:“有人说你富贵,谁知你历尽贫寒”。所以说,尽管老胜叔现还住在医院,但老胜叔“福大命大”,这点病将无大碍。即使到了老胜叔金婚那时,这张婚床依旧漂亮,干爹干妈一定是健健康康。我的妈妈还依然是永葆青春,依然时尚美丽!
卢霞的回答弄得卢依依很不好意思。她伸手在卢霞脸上轻轻拍了拍说,不给你点厉害,看你再贫!这大婚床跟我有什关系,岂有此理!
卢霞佯装撒娇说,妈,你一看到这婚床就着迷。我若不这样说,你就不会再提老胜叔婚礼的话题,说大地坪开亮100瓦灯泡就停住了!
卢依依接着回忆说,老胜的表兄开亮100瓦灯泡,就是为这大婚床刻花。这时还有人在横屋厨房,为晏席油炸扣肉和水发鱿鱼……
卢依依说到这里还是停住叹道,那真是热闹的不眠之夜!可惜我没有留下参加这场热闹的婚礼。你要我再说,我也再没什么可告诉你!
她稍一停顿说,一年之后,我才知道,陈阿姨陪嫁有一台缝纫机。这在当时的农村太希罕了。大概也因老胜是个孤儿,结婚那天异常热闹,以放唢呐唱片吹奏祝贺新婚,是本家四伯公在大地坪放留声机。听说结婚筵席原来准备不足十五席,只请苏家大宅的叔伯和生产队队干。但料不到整个生产队社员和邻居都来了。也不知办了多少席,但后来酒席已没扣肉和鱿鱼。据说,来凑热闹的生产队队员和附近邻居,他们已不在乎酒席上的菜,所以后来厨房只管煮饭和赶着做一些家常菜,只管满足水酒。
卢依依对女儿说,热闹非凡的老胜婚礼,她未有参加。当晚她已离开,次日早上她已赶回桂林去了。后来很后悔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参加!
当然,这次卢依依与女儿谈话的重点,是在布好新房回会客花厅与老胜的对话。以及对后来对老胜命运的担忧。不过,还得着重说说老胜得到的这间房后,因为对方谎称卖房的字据找不到肯定有猫腻。所以“我为作官来”便成了当晚的话题。这时,他叫卢依依将诗刻了上去。不过提到作“官”,以及在建国六十周年郭沫若诗歌散文征文《对乡亲不能如此官僚》中所说的“官”,在含义上不一样。当晚所谈的“官”,指的是要做公家人。如果要说当时在老胜心中“官”的含义就是参加中国□□,因为那时的公家人几乎没有几个不是党员。至此,卢依依说,霞霞,可能你已明白,刻诗的当晚为什么未刻“先生为官隐,我为做官来”这两句了。
卢依依接着又说,大概也正因如此,后来老胜以参加中国□□作为电影剧本《壮家兄弟》的主题。当然,后来老胜应该说只是一普通文人。
不过,卢依依还在说,老胜在做公家人的目标实现之后,在地区行署教育局当教育学会秘书时,已是入党的培养对象。若老胜真要经营仕途,也有不少机会可以当上有行政级别的官。在“四清”工作队给房后的20多年,那有猫腻而隐藏的字据还未能弄出什么猫腻来。但老胜这20多年,根据自己的学术追求,以及组织建议他先加入民主党派的安排。他便从走仕途的理想改变成了走职称,后来竟一头钻进故纸堆里编教育史去了。
卢霞很在意老先生做官这件事。她问妈妈说,妈,你讲老胜可做官的机会多。他怎么能不顾及别人对自己的威胁,那等于是自己解除防备了!
卢依依一声叹息之后,只是喃喃了几句,霞霞,我带你来看老胜的房,但我不希望你为这间房纠缠过多。如果老胜为了这间房上访不值得,要上他的哥、嫂抓住这间纠缠不清,我就出钱为他补偿。我痛心的是江村的没落。若只看到眼前利益,江村很快就在世间悄失。我俩离开陈阿姨时,就因为拌嘴,本想向老胜儿时的玩伴收集一些江村以前的照片,因为大刘发给我的一组照片江村已变得七零八落。我想为江村的过去画一张手绘图,有了这个才能按原样复兴江村。那时,江村实在是太美丽了!
为此,卢依依在离开老胜的老家时,对女儿一直总是缄口不语。
卢霞不知是自己冒犯了什么或闯了什么祸。不过,在妈妈面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她是不会去装一个什么人。所以,她觉得就是自己的话语有所冒犯,妈妈也不应该怪罪她,就是闯了祸她也是为了老胜叔闯祸。
四
其实,卢霞也没闯什么祸。她只不过是对问题有迫切的期待,但卢依依一下又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经过踌躇才答应告诉女儿有关老胜的经历。
可卢依依刚要说,就接到了陈阿姨打来的电话,说她找老胜儿时的伙伴谈话提供了不少情况。现在已是中午十二时,你母女俩快回来吧。
卢依依答复说,我俩一定在中午十二时半,准时回到停车地。
卢依依说完带着女儿,如走马看花勿勿走过课读庐、花萼堂和策论厅。其中逗留最久的课读庐也只呆了三分钟。不过,陈阿姨吩咐说绕过大中原商店在村中的寓所,再经米厂路返至社区办公楼前回来。可她俩两次走过陈阿姨提到的地方都没有到社区的牌子。但在办公楼门前却见社区的牌子已摘下。她俩一问,群众说社区的办公地点已搬,前约五十米有牌子。
母女俩还是很奇怪问,为何要摘除社区的牌子,还挂上了名镇名村申报研究办公室的牌子?对这个问题,刚才指引社区办公地点的群众却不回答,但他翻了一下名镇名村申报研究办公室的牌,却见办公室的牌子背面是淮泗祠匾额。母女二人不禁想,既然有了苏氏新宗祠,为何在这还要挂淮泗祠的匾?可为何又将名镇名村办公室的牌藏在淮泗祠匾额的背后?
不过,这问题很显浅。这淮泗祠正对着通州大道,是拆迁开路必经的第一家,并且原社区办公楼就是淮泗祠旧址。若社区说服不了苏氏宗亲,就像拆迁已同意签字的拆迁四分之一住户一样,一翻脸就什么也不承认了。不知其内情,还以为是社区带头搬离,其实是苏氏宗亲另有文章。不过名镇名村申报研究办公室的牌倒是个疑问。卢依依一想也抿嘴一笑。
卢依依觉得,这情况正中她的设想。她不由精神大振,不再去管眼前的事而是对女儿说,霞霞,好了,我简略讲讲老胜所有做官的机会吧。
卢依依从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以及在新世纪初又分几个时期去讲老胜的做官机会。可她要讲时又停了停。因为卢依依发现原社区办公楼前,有一张一百五十亩的大鱼塘被填平了。现通社区办公楼的路就是从填平的鱼塘通过,正对着直通苏家大宅的大直巷。当然,苏家大宅的南面,还有中央屋和苏家的原老屋(现即苏二问一家住)。原大鱼塘南岸正是村前西陂(拦河坝)和比江堤高出约一米的长堤,可能填塘就是从高堤上取土。卢依依想,要是酾、酩两江洪水大涨,由于缺少了高堤,洪水便可长驱直入苏家大直巷,像苏家大宅的老屋根本挡不住洪水,洪水将是开膛破肚般通过苏家老屋和中央屋直入苏家大宅。因此,在临近拆迁时老胜还捐钱大动土木翻修苏家大宅,不能不说是不失为有预见的。至此,卢依依才又给女儿再续老胜有做官机会的故事。不过,她又口中喃喃说,若问题解决得好,能在春汛到来之前开通道路,春汛到来时,酾、酩两江洪水即使涨得再大也不碍事了。但要抓住春汛到来前的时机,那就是特别之重要了!
卢依依喃喃过后,才又给女儿续讲老胜有做官机会的故事。她说那是八十年代初,在老胜未调自治区之前,他在写作上就已小有成就。他调自治区后更引起自治区文联注意。后来,老胜是唯一用过《刘三姐》会演的余款上京观看样板戏的业余作者。在老胜的上访七封信,以及大刘的笔者实录都谈到上述事。在“□□”前,文化厅举办过一次文艺创作学习班,一共五个人。“□□”后,已有四人当了“官”。如,学习班的班长莫义明,任广西电影制片厂书记兼文学部主任。另对于老胜的电影剧本《壮家兄弟》。当时电影界认为还是满有基础的好剧本。老宣传部长谢王岗曾叫司机带了口信,同时通知原文艺创作学习班的班主任老符,说当年创作学习班的五个人已有四人有了安排,唯有老胜没安排。这对于落实政策,文艺界还是有点压力,于是老宣传部长谢王岗叫老胜有空到他住的三区来。
不过,老胜觉得是教育调他到自治区来,现改由文化宣传口作安排,这绝对会造成不良影响。这事也真凑巧,玉市有一位老干委托老胜向自治区主席韦纯束请示,可否给离休的老弱病残者一份建房木材批条。这事简直是高看老胜了,离休老干办不到的事。老胜这小小写字员却是做梦也见不着韦主席。可老胜偏偏在北京大北窑的广西办事处遇上了韦主席。他没有介绍信,只有两个字“大胆”,他站在广西办事处门口叫了一声韦主席,便自我介绍他是年老师的学生(年老师曾跟韦主席在桂中打过游击)。当时老胜的衣着还不像是自治区一级的干部,因此韦主席和秘书都站停在辨认。老胜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寒酸。可是,他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他说出了唯一只有韦主席和年老师两人才懂得的情况。可能当年在桂中的游击队员也可能懂,除此无人晓得,老胜也觉得这方可说明他是年老师的学生。
当时老胜有些吞吞吐吐说,韦主席,年老师审问那个伪连长好险呀!
这时韦主席和秘书又站停了。老胜抓住机会继续说,韦主席,当时桂中游击队枪支不多。年老师皮带上挂的□□是一支打一枪就卡壳的枪。这次年老师审问伪连长,审问时才发觉对方衣兜还有一支□□。突然,年老师一跃而起,他用桌上的大石砚对准伪连长的头大声喝,别动,举起手来!
这一声大喝,提醒了押伪连长的游击队员,从伪连长身上掏出了□□。
哦,对的,你是年老师的学生。韦主席肯定了身份后对秘书说,宣传部谢老部长提过此事,文艺五人已安排四人。这位同志,你得考虑考虑了!
韦主席嘱咐秘书说,你给这位同志一张名片,叫他不解决就来找我!
不,韦主席。我是拜托韦主席跟老部长说,我对目前的岗位很满意。我只向您请示,可否给玉市离休的老弱病残者要一份建房木材批条?
韦主席说,这要给离休老干建房要木材的事我了解。但你的事,我也了解。我知道你是教育调来的,你抹不开面子。这事……你可在教育服务五年,五年后再来找我!若不来可要批评年老师了!我说了你一定要来……
卢依依说完后叹了口气道,五年后已时过境迁。老胜以为这是韦主席给自己台阶下。可在九十年代未,自治区民盟主委吴克清,是前自治区副主席也找老胜说,你在教育服务五年后,自治区民盟区委也可解决干部级别问题。韦主席已指示,在五年后再来找我!当然也可找韦主席!
卢依依接着又说,老胜在新世纪初,教育分管人事的领导也说,老胜的级别可在调整干部结构中考虑。老胜对这个所谓干部结构调整很感头痛。他调到自治区教育行政机关的头一年,就以提拔为研究所副职考核过一次,只差到玉市原单位单位考核的一组人回来就可公示。可是机关党委提出要老胜退出民主党派。本来根据玉市党委转来的材料也可考虑老胜入党。但统战部又提出老胜是民主党派的自治区委员,而不同意老胜退出民主党派而告吹。当这次又提干部结构调整,显然是要增加处室的民主党派成份。由此老胜跟领导说,他已是职称系列的人员并已获得高级职称,干行政开职称都是服务于社会,组织就不用为他考虑其他了。他本人已完成《广西教育史》。若退休后能再参编《广西通志•教育志》就行了。
卢依依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我之所以有兴趣谈那么多,除了看到社区办公地址搬走而高兴。在此也要说一件令人不解的离奇事,竟然有人给我发短讯,说要吃美味牛腩粉,就移步地狱天堂。你说奇怪不奇怪?
卢霞很惊诧问,妈,什么地狱天堂?是不是那间房又出什么问题了?
卢依依说,这地狱天堂并不可怕,那是一家老字号牛腩粉店。我以前跟老胜曾到这家牛腩粉吃牛腩粉。初次见到地狱天堂这几个字也很奇怪。后来知道这家老字号在中山公园叫奈何桥的景点办店,并且这店的牛腩粉很好就不奇怪了。问题是谁发的短讯?现在玉市四十岁以下的人,只知玉市有人民公园,已不知还有中山公园。这一家百年老字号,虽然还继续做牛腩粉,但店址已搬迁了好几处地方。可是,我离开玉市至少已有三十年,谁又认识我,并知道我的手机号?可谁又知道我今天到玉市来?
卢霞边想边说,妈,我看只有陈阿姨,是不是她也爱吃牛腩粉?
卢依依点点头,是的,应该是陈阿姨,可短讯又不是她的手机发的!
不过,母女俩说完马上朝着陈阿姨那辆车大步奔过去。因为南方人大多爱吃牛腩粉,卢霞也知道妈妈是最爱吃牛腩粉的人。可能是人不离种籽,卢霞也是最爱吃牛腩粉的那个牛腩妹。可这一天,料不到为了吃一顿牛腩粉,她的所见所闻竟然会给此行添以神秘的色彩。一说地狱天堂?卢霞的内心就倍觉被煎熬。这次到了苏家大宅更感觉老先生这辈子颇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