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1 / 1)
一
以后的十多天,卢霞照样到老先生家临帖舞剑。但每天回来经过自治区图书馆,她都进去要借阅郭沫若先生的剧本《屈原》。就是想看看真正的“雷电颂”词句是什么样,但都没有借到。一天,她从《南宁晚报》(2012年2月20日第6版)看到报道老先生的老家“从纸堆里翻出清代大学毕业证”。但发证时间是宣统元年5月26日(文凭不仅有毕业生姓名年龄,还有说明毕业生不用回广西再入法政学堂即行赴任委派)。这是中国最早出现的首批大学毕业证之一。但苏家从纸堆里翻出清代大学毕业证比复旦大学收藏的清代文凭还早“诞生”几个月。《南宁晚报》提到苏家的祖先是著名诗人及二品资政大夫。这毕业生叫苏龙恂,因其祖父苏宗经在同治年间任户部福建司侍郎(列二品资政大夫)。因此苏氏家族在玉市是首屈一指的大户。苏龙恂才有机会到吏部前奏扩充学治馆增设的甲班学习。并且《南宁晚报》还刊登了苏家保存的清代罕见的大学毕业证的原件,。这毕业证还是完好无损。
卢霞给丈夫打电话,问注意到苏家清代文凭没有?大刘回答已实录已收录2012年2月20日6版《南宁晚报》刊登了苏家保存清代罕见的大学毕业证原件。毕业生苏龙恂,父苏宗经是同治年间户部福建司侍郎二品资政大夫。
坏了!卢霞想到社区要老先生改那封信时间又已大半个月。为何总拖着不办?她想起了老先生家的闸栅阁与万花楼同一地址的四明楼有关年代的事。很有可能与苏家大宅的拆迁同样也因《南宁晚报》这则报道受到牵连。因为对于拆迁者来说有两种建筑很头痛,一是遇到文物一类建筑很头痛;二是是够不上文物一类的建筑中的名人府第也很头痛。因为名人府第从年代来说有些欠缺,在拆迁者眼里常常放在可拆之列,或者说名人府第没个好把握的标准。不久前,在网上热议首都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旧居就是一例。由此可想,老先生的事甚至可能就因上述这一条,拆迁者趁着有人拿出藏匿的卖契,就先下手为强,将老先生的信打入冷宫。因为苏氏家族的先辈曾主编《广西通志辑要》二十二卷,成了广西方志名家。目前,老先生在方志界也算占有一席之地。这样方志界可以拿名人府第来说事。这对拆迁者是不能不防的。因为,近年在《玉市晚报》也有苏家功名多多的报道。她越想越觉得太有这种可能了。不然,干吗要拿一张藏匿的卖契跟老先生开那么大的玩笑?
她把这想法作为猜想,发短讯给老先生,很快老先生就不客气地驳回。老先生很风趣说,把猜想说成是“哥德巴赫猜想”并解释说元霄那天有人把所谓“耳朵背”的诗群发出去,说是他写诗的近作,实际这诗不是他写。他还说到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事。他还同意将去年12月12日以后的事公之于众。
他接着说元霄那天写给秘书长的信,完成之后我发到你的邮箱,可能你未看到。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了。卢霞打开邮箱就看到了那封信:
老贤兄:
您好!这是第七封信。元霄写信自有别样内容。我决定将去年12月
12日以来,为老家的拆迁所写的信(包括给国土局的上访信)全部公之
于众。最近各种议论纷至沓来。很多以为自从一张卖契的出现,尽管拆迁
丈量人员把我老家那间房登记给持契人,但我已经在舆论上赢得胜利。可
是事情并非如此,虽然许多人都熟知,一张藏匿50年的卖契,颠覆了建
国以来党和政府的基层组织照顾孤儿的优良传统。不过,从那封上访信寄
出(后来又按社区的意见作了修改),江村社区告知已转呈给××市国土
局(社区有复函)。至今已近五个月。本人不得不想,从江村走出的四十
余年。因公因私办过许许多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这间房的事算是失
败了。本人已不再想那间房(包括已改过的上访信)并已将那间房的事看
成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但我总这样想,既然那间房原来是党和政府为了
照顾孤儿分在我名下的。现在拆迁是政府的拆迁,拆迁工作是由国土局进
行的。若因拆迁需要,必须将这间房分给谁,只期待国土局有个答复就行。
另外,这间房还是与哥、嫂的共有房,即与另一孤儿有关系。由此,
我打电话找到到持契人苏吠吠的姐,说若能将那张卖契撤回来,给我哥一
个面子。这间房拆迁所得的补贴及因拆迁带来的利益均可双倍转账对方。
岂料对方的表现让我吃了一惊。苏吠吠的姐姐与我约定时间,并叫打
她的手机。然后又叫按座机号打。最后又要等她关起了两重门才通话。通
过这一连串包装,要说的话就是所谓除了两个人只有“天知地知”了。本来
既然愿意补偿,实际已承认她稳操胜券。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大有不同,
且是说出了方言中的那句“石头也有了翻身日”,其中的含义不仅是操胜券,而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事我早已觉察,她一说更明白已找到了自己的“托”。再说下去就只有一个意思,50年前是我赢了。50年后则彻底失败了。
老友蒙二听后便破口大骂这婆娘找到了她的“托”。50年前得这一间
房是党的阳光普照。他骂我这人不知好歹,东写西写不就是要找回党的
阳光普照吗?第一个说卖契颠覆了什么的记者,不是普照下的阳光?往
你家打电话叫你回来的乡亲(他们不知你腿疾)那么竭力支持不是普照
下的阳光?你不要再带着阳光找阳光了,也不要错过这大好阳光的日子!
当然,如果我再找那个关起门说话女人的所谓“司马昭之心擅事之迹”,那就更是不知好歹了。李秀说“四清”工作队为什么决定要给我这一间房,就是让当时的我不因为100元失去了一间房而感受欺凌,“四清”工作队与大队共同决定将房给我,就是要给孤儿一颗心。的确,自己虽是孤儿并且是在“草根的最底层”。后来即使是进了自治区机关也不怯场。因我将已将李秀称为托起孤儿的人脉。从苏吠吠的姐姐要关起门来说她的“托”。我则要敞开门来说自己的“人脉”,党和政府就是我最大的人脉。正由于此,我才决定将去年12月12日以来,为老家的拆迁所写的信(包括给国土局的上访信)全部公之于众。因为,这些信件大部分是写给您你,所以征求您的意见,您若没有意见的话,我就会于最近按这个决定去执行了。
今年3月14日,□□在人大会答记者问中,提到林则徐的两句
诗,“苟利回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当然,对于广大党政干部都
应该以此要求自己。我是民主党派成员,但在老家拆迁这件事,自己一
直都是仰仗拆迁部门纠错。这就有问题,必须反躬自省。在此也向您表
示。前几信一直都有所托,但后来自己却在去信言明所托之事听其自然,
其中欠理智之处敬请多多包涵。不然,蒙二又骂我,现在江村成了什么样,
你竟然一点也不懂得,你还有何面目谈要你那一间房,你快醒醒吧!
再有,顺告上信的长联是□□旧居对联。我已通过邮局寄给您了。
我以汉简书体写的在广西书展和全国图书联展中分别获广西图书馆、深圳
南山图书馆收藏。再有,此信也附上本人在□□诞辰100周年时写的《二
月十九日怀邓公》的诗,算是以这诗在元宵节为您助庆。谨此问安!
签名××× 2012年2月6日
卢霞读着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周总理给民主党派的题词“风雨同舟,荣辱与共”。老先生是民主党派自治区委员,曾受民主党派的特别表彰。他与堂哥还是党和政府抚育成长的一代孤儿,必须恪守一定的操守。不过,老先生与堂哥对这间房的感情和受益程度的不同。与堂哥就该有不同的承受。既然老先生说已将那间房看成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事,自然是指目前的状态。大多国家公务员因各有各的岗位,忙起来就无法旁及岗位外的事。为此,有的事则必须向社会发布。大概老先生是经过反复思考之后,才决定作出公之于众的处理。这时,恰巧大刘和蒙二处理的初稿已经出来了。他俩除了给老先生发去,还给卢霞也发来了。初稿题为《七封信与阳光子弟》。但卢霞没看内文,她觉得若是先睹为快她没心情。若就事论事则老先生才最有发言权。不过,她看了题目却有所感便另拟了新题《一个民主党派人士的实话七封信》给老先生发去。未料,老先生发来了短讯,说他不同意另拟的题目。卢霞觉得老先生不接受自有其理由,她不用再去琢磨其因由。不过,她由此想到要妈妈为初稿写两句对老先生的人生的总结的诗句。可她实在是料不到,她妈妈不仅是毫不推辞,而且在不到半个小时工夫就把一首诗用短讯发了过来。这首即兴写作的诗,一共只有六句:“‘真’乃君子,‘实在’是贤。戏弄能‘忍’,不厌凡‘尘’。一条‘牛筋’,‘铁汉’无言。”。
卢霞很满意妈妈用短讯发过来上诗。她很用心地在反复吟诵着:
“真”乃君子,
“实在”是贤。
戏弄能“忍”,
不厌凡“尘” 。
一条“牛筋”,
“铁汉”无言。
卢霞读了几遍后,便感到有些诗句似乎不很押韵。不过,若用桂南地方口语念会更顺口。她觉得这诗虽只是六句,但她觉得前四句是诗的原作,后两句是为了给老先生打气而加的。所以,妈妈在原诗中只抓住“真”、“贤”、“忍”,以及与群众交往(即凡尘的关系)来说明对老先生的人生总结。其实,妈妈要说明的就是当代的“君子”、“贤人”,均是以“忍性”与世俗相处以及他们对待世俗态度。大家都知道孺家所要求的君子,就是他们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谓之曰“大丈夫”。但妈妈对老先生这位所谓的“君子”只要求一个“贤”字,对“贤”只要求实在,对世俗关系只要求被戏弄也能“忍”。按卢霞的理解就是,即使是被戏弄,甚至是在利益关系发生冲突时,也可以退一步“忍”下来而不讨厌世俗人等。
当然,这两句诗共十六个字,不一定就是妈妈的作人宗旨,也不一定就是对老先生的要求。卢霞只觉得老先生有这种素质。如194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尔曼•黑塞所说的那样,“死神就站在生命的终点。你年复一年地作出牺牲,并且最后有所放弃”。这似乎已很明确,老一辈已这样做了。如今要不要按这种精神照样做?赫尔曼•黑塞最后也说了,一味地沉溺于此,就太可悲了。卢霞猜妈妈也基于老先生遭遇了住房被错误登记的事,加上“命比房重要”,而以此十六个字为精神武器,暂且退一步聊以自保罢了。
由此,她在默默地想,除此妈妈还会以什么给老先生以帮助呢?
可事情不想得以,一想就有问题。如果按老先生在信上提到的说法,将去年12月12日以来,为老家拆迁所写的信(包括给国土局的上访信)全部公之于众。从保命的角度看就有问题,因为老先生已是年迈之人。老先生还很风趣地把卢霞的猜想说成是“哥德巴赫猜想”,并且还解释元霄那天有人把所谓“耳朵背”的诗群发给他人,说那“耳朵背”的诗是老先生的近作那是子虚乌有等等。本来卢霞还以为有了老妈的精神武器作支撑,似乎什么都不再害怕,其他的什么威胁似乎也无须再放在心上。因为,她同样也感觉到了“‘真’乃君子,‘实在’是贤。戏弄能‘忍’,不厌凡‘尘’”中蕴藏着的巨大威力。可卢霞再往下想则异常害怕,似乎马上就有事发生似的……
二
这时,又有人发来一首诗。她觉得那一定又是丈夫转发的网上打油诗:
天未晓,我是一只挽春鸟,
脸朝东方一路飞,一路叫,
春天不耐烦摇着满头白发笑。
别叫喳喳,我能听到不耳背,
挽春鸟,享受大地的温暖吧,
脸朝东方一路飞,一路叫……
这次的诗内容还好,可卢霞不知为何,一下变得泪眼模糊。她也弄不清是妈妈的诗,还是网上的打油撩动了她纷乱的内心。她忍不住一面给妈妈打电话,一面号啕痛哭起来。她跟妈妈边哭边说,妈妈呀,老先生没将自己的事公布,事情反而有望。现在公布出去便成强弩之末。司马迁在《韩长孺列传》说,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非初不劲,末力衰也。由此,我觉得老先生快要完蛋啦,真的是快要完蛋啦……
卢依依在电话那头说,霞霞,别哭,有我呢!我明天就去南宁。但我不住主卧,在书房给我支起中床就行。说好了不哭,在老胜家人面前更不能哭!
好,我不哭!卢霞挂了电话抹去眼泪真不再哭了。她似觉得如老妈在《回桂林》中说的,这株木棉真要成为老先生的根底枭了。她相信自己的妈妈。
南宁的天气,在春节之后总是阴沉寒冷的。卢霞希望在妈妈到来时变得晴朗一点。若还是这样阴沉寒冷就成了桂北气候了。若是这样的话,哪桂南桂北还有什么两样?从天气而论,原来她没预感有什么希望。因而也不再希望什么,只有随遇而安地在敷衍。不过因为妈妈将要到来她还是高兴的。她的兴奋很不寻常。当然,一直不答应来南宁的母亲,终于开口说要来南宁了。
这可预示着老先生不会成强弩之末,桂南的阴沉天气或许会结束了。
为此,卢霞像在盼望好天气那样期盼妈妈,我的妈呀,快点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