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1 / 1)
方璃再度撇撇嘴,半眯上眼睛,文鬟和文杳两姊妹站在一旁给她打扇,指尖微微有些红。
我看了看文鬟的指甲,笑问:“你们这又是做了什么?好好的指甲倒红了。”
方璃半眯着眼答道:“没了胭脂,还不得自己淘澄?文杳知道怎么制,也还算好。”
“你知道怎么制?”我向文杳看去。
她半垂着头,声音清清淡淡答道:“是。”
如此简短地回答我倒也不以为忤,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年前柳嬷嬷将这个丫头和她姐姐买回来侍候方璃,她就与我有些不对付,每每答话做事总是爱理不理的,神态中总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气,梅筱曾训斥过她几番,也没什么成效。
本郡主大度,不同她一般见识。
过了一会儿,千载过来了,他还小,倒也走得稳,奶娘牵着他慢慢地过来了。
我伸手将他抱到身边来,将袖子里一个香囊递给他玩,忽的云宜过来报:“郡主,上官大人来了。”文杳闻言看了云宜一眼,一双眼寒了一寒又低下头去。
“来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色,侧头问方璃,“你去么?”
方璃忙不迭摇头道:“不去不去,我去做什么?昨个还没见够么?”
我点头:“也是。”继而俯下身文千载:“千载,你去么?”
千载看着我,笑了笑,唇边略有湿意,奶娘急忙将他抱过来用帕子揩了揩他唇角,笑着道:“日头太毒,哥儿该回去了,郡主您去吧。”
也是,晒黑了就不好了。我拍拍千载的背道:“姑姑今晚上来看你,香囊可别弄丢了。”
千载手搂着奶娘的脖子,向我转过头来点点头道:“回见,姑姑。”
我点点头,梅筱伸手过来扶起我,方璃忽然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且等一等再走吧。”说着便看向了文鬟,正打算开口却被文杳一口截下。
“奴婢回去拿吧,群主可先去前厅见上官大人,”文杳说着上前一步,眼睛闪过一阵幽光,长而疏的睫毛一垂,带出低沉的话来,“奴婢等回去赶去前厅就行了。”
我退一步按住方璃的肩,示意她不要说话,一面向文杳点头微笑道:“好,你这会儿就回去拿吧。”
文杳微微一福身,几步退出亭子转身走了。
她转头的时候,头微微仰起,冷傲十足的样子。
方璃一眼看着文杳出去了,马上站起来向我凑过来悄悄道:“这丫头老想见上官晋,难不成他们以前认识?”
“不像,”我微微皱了皱眉道,“文杳那个样子,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了她钱一样,上官晋不会结交这种人,何况上官晋是江烟人,文杳是秉兰人,一个在东,一个在北,哪里会认识?”
方璃挑起一边眉毛,又狠狠按下去道:“她姐姐和她性子全然不同,到底是亲姐妹不是我都怀疑,平素叫她端杯茶来还又装腔又作态,着实可厌得很,若非她姐姐和顺,我是死也不要这个丫头上来服侍。”
这个地方,做不成主子就得做奴才,倔个什么劲呢?
我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你担待些,谁都不容易,明儿个我同奉栀姑姑说说,把她调到外厢来。”
方璃点点头,推了我一把:“好了,你快去吧。”
我弯了唇角,向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亭子。
园子里热,省不得快走几步,我想了想方璃一身青灰色的轻衫薄裙,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得不穿的各种衣服,忽然深深地觉得悲催。
好容易快步走到花厅,终于看见了上官晋穿着浅蓝衣服的身影。
我回头看了看,视野中出现了意料之中的文杳,她手中拿着一个胭脂红的半透明小瓶子,里面乘着半瓶汁子,她脚下步伐很稳,一举一动堪称稳重,头微微仰着,阳光肆意地勾勒出她面部清瘦的线条,那双寒潭似的眼睛里仿佛重重地凝着冰,看起来,是那么的......孤芳自许......
她这会儿走得不急不慢,但脸上旋开的红晕却暴露了她方才在狂奔。
平日看她的脸色总是白得跟一张纸似的,现在终于带了人色了。
她见我站在门口,眼中划过一丝不解,但依旧是徐徐地走过来,高傲得不可言喻,好像这是一个舞台,台上的追光在跟着她的步伐慢慢移动,好像很万众瞩目的样子。
文杳走到我面前,动作很小的行了一个礼,又将手中的瓶子递给梅绮,解释道:“这是我们郡主亲手做的葡萄露,夏天滴上一两滴在凉水里吃了很是解热。”
我微微一笑道:“代我向静榕姐姐道谢。”
“是。”文杳微微一垂头,可她脖子是硬的,叫我想起了郁金花。
过刚易折啊孩子。我挑挑眉,转身走进了花厅。
上官晋正坐在椅子上吃茶,一见我来了,立刻笑着站起来向我行了个礼笑呵呵道:“许久不见了,郡主。”
切,明明昨天才见过好不好。
我挑起一个笑容,眼睛扫向他茶杯,口里答道:“是许久不见了,上官大人别来无恙?大人吃这个茶还算不得顶好,文杳,你去帮上官大人换一壶。”
文杳没说什么,低着头做事去了,上官晋一双眼轻轻扫过文杳,含笑道:“这位姑娘倒很眼生。”
“静榕姐姐的,”我走过去坐到前面去,手往旁边摆了一摆道,“坐吧,你来得不巧,父王进宫去了,哥哥等会儿才回来,你也不拿个拜帖,若非门房看你这张脸都看厌了,你断不能进来。”
我端起茶,他整整袍子坐下了,看了看外面的晴天白云淡淡笑道:“这样的确是不大好,若有刺客扮作我的模样,那王府的层层警卫此刻也就形同虚设了。”
我抬起眼,笑着看了他一眼,将茶盏搁在桌上,道:“既如此说,那你快退出王府,写了拜帖,待父王从宫中回来,还了帖子给你,三日后你熏沐换衣之后再来吧。”
文杳上来斟茶,袖子微微斜出,露出雪臂上一朵艳红曼珠沙华纹。
上官晋向来对这些颇有兴趣,此时果然立刻追问:“姑娘臂上之花是什么?”
文杳闻言放下茶壶,把袖子微微一掀又伸手掩住,冷淡道:“奴婢也不认得,只是小时娘亲说有这个花就好养活,倒也不理会。”
我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向上官晋道:“原来你不认得,这花其实也少见,叫做曼珠沙华,是佛教的,”我顿了顿,笑着撩了在场众人一眼,“地狱之花,原先静榕姐姐手上也有一朵,近年来却渐渐淡了,现在简直看不出来了。”
“曼珠沙华?叶长什么样子?”上官晋饶有兴趣地问。
我一怔,随即摇头:“不知道,这种花脾气怪,花开不见叶,叶盛又无花,花开的时候红艳艳一片,花杆就那么光光的立着,漂亮得叫人瘆的慌。”
上官晋点点头,思考道:“虽未见实物,但也能想到此花风华。”
你死了就能看见了,黄泉边全是这种花。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
远远听见人声鼎沸,我笑着站起来道:“哥哥回来了,我先走了。”
上官晋站起来,笑着向我行了一礼道:“下官恭送郡主。”
我抬手免礼,一步一步向厅外走去,经过他的时候低声笑道:“朝堂上小心一点,要是再把圣上惹恼那谁也救不了你,听说你这回上了个万言书,小心,要是触及到有些人的利益,身首异处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儿。”
他笑答:“下官知道。”
“知道可没用,”我按按眉道,“这几天先称病在家吧。”
“是。”
我瞅他一眼,摇摇头走了。
文杳默不作声跟了上来,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上官晋一眼,眼神利如刀锋,似乎将人筋骨都能看透。
这样的眼神太利了,我怀疑她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天大的折磨。
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并不危险,然而却让人觉得万分不舒服,好像仙人掌上的刺,你不去碰它,它就不会真正刺伤你,可是光看着就让人时时觉得它的刺太尖太利,太不舒服。
怪脾气。
我慢慢走到一处花柳下,停住步子转过身来,对文杳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她伸出右手。
我道:“左手,把袖子撩起来。”
她依言,看着我的目光仿佛搭在弦上的利箭,弓已满,只待时。
大小,地方,色泽,一模一样。
但这是纹上去的。她方才说的,全是假话。
你想证明什么?这么急不可耐?我转过身向乞老阁走去,不再理会她。
我一步踏进房间,吩咐云澜道:“去请柳嬷嬷过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云澜低头:“是。”说着便退了出去。
柳嬷嬷请来了,然而也没问出来什么,她伏在地上只是说买文杳的时候看着这个丫头有些傲,考些针织之类的也做得好,也就留下了。
我曲着腿坐在榻上,隔着珠帘继续问道:“嬷嬷见识的人多,依嬷嬷看,那丫头若比作王府里的人,像是谁?”
柳嬷嬷想了一想,仍旧伏在地上答道:“依老奴看,倒像是先前在静榕郡主身边服侍的文馥,一样的都傲傲的。”
我想了一想,问:“文杳她原叫什么名字?”
柳嬷嬷道:“老奴不敢胡说,好像是叫什么陈暮如,到底是不是老奴也不敢肯定。”
我半靠下来,摆摆手道:“嬷嬷请去罢,这事谁也不要说,嬷嬷知道吧?”
柳嬷嬷磕了个头,站起身垂着头道:“老奴知道,请郡主放心。”